鐵灰色的陰影占據天空。


    早晨烏雲縫隙中尚能透出陽光,半天不到,斑駁雲層厚成一片,飄散下蒙蒙細雨。


    方舟上,船夫站在雨裏,頭發全被汗水打濕黏在臉上,他挺直腰身指向前方朦朧中的矮山。


    “大人,前麵就是沙河山,那地勢高,船過不去,您得騎馬。”


    衛紹遙望黯淡天光下的沙河山:“找個地方停船。”


    “是。”


    兩名船夫找好位置,搭上跳板。


    衛紹牽住青馬從船板上跳下,馬不停蹄地趕至山腳,係上韁繩上山。


    有人跑來通報,衛紹沒有理會,徑直進入“江運茶館”。


    雨水沿著折斷梁木邊角滴滴答答的流淌,滲入磚石縫隙中。


    年輕力壯的武者搬抬橫梁,用鐵鍬把碎裂的瓦片,磚石鏟進籮筐,成筐成筐地挑下山,一片繁忙景象。


    從前廳經過,幾張方桌上茶碗散亂,中間堆疊著“天地君親師”“正大光明”兩塊牌匾,紅白交錯,上頭還壓著幾塊楠木牌位。


    衛紹眉頭緊皺,心裏的不祥預感像野草一樣瘋長。


    什麽情況?


    沙河幫讓梁渠給攻下了?


    沙河幫再不濟也有狼煙高手,緣何能讓梁渠一個小小的奔馬武師鬧成此般模樣?


    “找到了,找到了!沒壓壞!”


    一名武者麵色興奮,從廢墟裏舉出一塊黃底匾額,上麵寫著“義氣千秋”四個大字!


    周遭幫眾一片歡呼。


    整個聚義樓全塌,供奉的三塊牌匾一塊沒壞,稱得上是喜事。


    “辛苦大家。”


    一隻布滿褐斑的大手抓過匾額,隨手放置在茶桌上,令找出牌匾的幫眾頗為錯愕。


    呼延世經放下牌匾,道一句辛苦,拄著拐杖同連敬業來到前廳,向衛紹作揖問好。


    “不知大人降臨,有失遠迎,請到裏麵用茶。”


    “客套話不必多說,本官此行目的你們心裏清楚,告訴我,沙河幫如今剩有多少船隻?”


    衛紹的開門見山讓呼延世經與連敬業心裏感慨河泊所真是一脈相承。


    呼延世經神色惋惜道:“大人,您來晚一步。”


    連敬業順勢遞出賬本。


    衛紹麵色一緊,接過賬本翻閱。


    賬本上麵有沙河幫絕大部分的船隻信息記錄,大小,規模。


    其中超過一半的部分用朱砂筆圈出,表明已經讓梁渠借走。


    剩下的船隻固然有,但全部都寫明用途,實在沒辦法抽調,亦或者體積太大,不便航行,故而留下。


    衛紹越翻眉頭皺得越緊。


    居然真讓梁渠借到了,甚至於力度如此之大。


    光看賬本上字裏行間透露出的信息能發現,沙河幫出了大力氣,幾乎能給的全給。


    部分船隻裏更是裝了一部分米糧幫忙應急。


    想到自己白費數個時辰,碰到了最壞的結果,明日麵見衛麟……


    難以言喻的壓力讓衛紹的心跳加速,不由再確認一遍:“一艘空船沒剩?”


    “沙河幫裏是如此。”


    衛紹抓住關鍵:“沙河幫裏如此?”


    “梁大人離開前吩咐我們要盡量去附近鄉鎮征集空餘船隻過來,不能讓河泊所的大人空手而歸,幾個時辰裏,倒是有些成果。”


    衛紹一愣,心裏生出某些莫名的情緒。


    “你們征有多少?”


    連敬業掏出第二份賬本。


    衛紹接連翻看。


    沒有驚喜。


    幾個時辰太短,沙河幫全力促成此事,統籌到的船隻不過是梁渠麾下船隊三分之一不到。


    “總好過沒有……”


    衛紹眉頭稍鬆。


    ……


    裹著泥漿的洪潮一疊疊地湧入村落,牆壁縫隙間滿是細膩的白沫。


    坐在澡桶裏,猴抱樹木的百姓讓水夫挨個從洪水裏撈起。


    長長的跳板搭建在房頂與大船之間,小孩哭著喊著不敢上前,惹得後麵鄉民破口大罵。


    婦女不得不抱起孩子,精疲力竭地抱住孩子爬過跳板。


    梁渠站在高高的桅杆之上,任憑身下船隻如何晃動,好似腳下生根。


    他燃著金目,縱覽全局,有條不紊地指揮船隊。


    “老宋頭,你把船隊拆成三部,分出兩個去東邊的倉集鎮……”


    “把青壯全部分開來!不要和婦孺裝在一個艙裏!”


    “老宋頭!派幾個人去船艙裏扛十袋米熬粥,不準多拿,記得別熬太稠,一人一碗,別餓死就好,青壯年多分一碗,讓他們喝了幫忙幹活!”


    無數幫眾聽從梁渠命令,在船隻之間穿梭,行動。


    連盧新慶都不例外,翻出一隻大鐵鍋,準備燒水開灶。


    “梁大人,那邊是不是出了點事?”


    老宋頭仰頭對桅杆上的梁渠大喊。


    梁渠轉頭望去,發現甲板上有兩個青壯年站在中間打架,互相抱住滾成一團,很快有其他人加入進來,邊上一群人不知所措的圍觀。


    船老大忙跳出來詢問:“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那邊怎麽打起來了?”


    “哎喲喂,是李家和陳家的兩個狗東西!”船上被救起來的鄉老一望就明白了,“這兩家原來是鄰居,經常因為一點地吵架……”


    梁渠的聲音遠遠傳來,清晰有力:“我不管他們有什麽恩怨,現在全給我趕下去!”


    鄉老遲疑:“大人,這……”


    “要等我親自動手嗎!”


    不待鄉老反應,一個沙河幫幫眾已經踩著跳板衝上甲板,兩巴掌扇倒青壯,一手抓起一個扔到水裏,破口大罵。


    “兩個狗日的,上輩子吃了什麽蜈蚣屎,蛤蟆尿,想成人,今個讓你們兩個如了願!力氣那麽大,不如下河耍一耍!”


    解決完一樁鬧劇,梁渠又聽得東麵傳來驚叫。


    “舟師,那邊有大鱷啊!”


    “大鱷過來了,大鱷過來了啊!救命,救命!”


    兩頭足有丈長的大鱷朝一隻小木桶遊去,正欲搭上爪子,忽地感受到一股沉重威壓轟入腦海。


    一隻亮著金目的巨猿出現在兩獸腦海,旋即它們身體肌肉徹底僵硬,直挺挺地翻出水麵。


    木桶裏的婦女用棒槌戳了戳,大鱷一動不動,竟是死了!


    “去幾個人把人撈上來!大鱷也抓起來,宰了和粥一起燉!”


    “大人,鄉裏祠堂有些米糧,應該沒有被淹,是鄉老們去年收起來應災用的。”


    “好!去幾個人幫忙把米糧搬出來!”


    “我去!”


    “我也去!”


    ……


    黑水河上,十數艘長舟停留進港口。


    從船塢往外的空地上搭建著大量的應急帳篷。


    軍士們排著隊從船上往下搬卸米糧,部分放在原地,部分放到小船上往華珠縣各地輸送。


    項方素等人站在甲板上負責監督。


    他們是本次救援的第二波,帶來了初步的應急物資。


    柯文彬劃出一批米糧,讓軍士們就地起灶,熬粥賑濟。


    項方素盯著米袋上的平陽縣標誌感慨:“簡縣令開平陽縣官倉幫忙賑災,還帶頭捐贈八千兩白銀,購置米糧,真是財大氣粗。”


    柯文彬笑道:“八千兩又不多,你不是也用五千兩買了張火鍋方子?”


    “別鬧,那能一樣?我買方子,早些晚些能掙回來,那捐贈是有去無回的。”


    “倒不一定,朝廷那邊事後肯定有嘉獎,不算虧。”


    蠲免和官方賑濟必須要皇帝批紅,大臣才有權執行,但是對那些突遇大災開倉放糧的官員,無一例外全是作為正麵典型嘉獎。


    “全是些口頭嘉獎,有什麽用?”


    “你不懂,簡知縣能得到的好處眼下看不見,摸不著,日後成為府主那就能體現出來,至少一縷玄黃氣不會少。


    玄黃氣在手,那宗師路等同走出小半,按他年紀,日後指不定有武聖希望。”


    “那玩意來得忒慢,把平陽縣營成平陽府,想想都累得慌,好處撈不到多少,鍋一頂一個準。


    伱看華珠縣知縣,好端端的來個潰堤,前麵幹得再好,沒用!”


    “我覺得不然,平陽縣變府,三年內必成!”


    項方素搖搖頭,不願爭論,岔開話題道:“不知道阿水在哪,事辦得如何?那小子頭一回當都水郎,不會出什麽差錯吧?”


    柯文彬搖頭晃腦。


    “放心,阿水年紀不大,心其實蠻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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