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頭尊活蹦亂跳,渾身鱗片流淌著黃金般的柔和光澤。


    獺獺開一爪拍暈魚頭,掐住魚尾背上一甩,帶上它趕到庭院,跟老蛤蟆給的七彩虹流一同養入大缸。


    龍人送寶魚,屬實意外之喜。


    搶走兩筐螃蟹的介懷煙消雲散,兩筐螃蟹價值哪比得上一頭數百兩銀錢的黃頭尊?


    “解釋不聽啊,怪不得我。”


    梁渠再三向龍平江,龍平河闡述,自己不是江淮龍君轉世,否認的十分果斷,絕沒有任何含糊暗示。


    龍人如今一切行為,皆屬自願贈予,與自己無關!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硬要給寶魚,沒辦法。


    肥鯰魚見天神收下寶魚,長須垂落,略顯失落。


    鯰國府家奴無望。


    報仇龍人,難了。


    此後半月。


    龍平江,龍平河陸陸續續往梁宅送來兩條寶魚,自己不出麵,全候在地下河口,等每天進出的水獸托帶。


    平均下來四五天時間一條,數量雖不及肥鯰魚它們每天捕撈得多,但勝在質量奇高,全為《魚相錄》上最好檔次的寶魚。


    每一條拿出去販賣,至少價值上百兩白銀!


    錢真好賺。


    梁渠什麽沒幹,莫名有龍人來送寶魚。


    蛟龍,幹得好啊!


    ……


    十一月上旬。


    立冬。


    樹池積滿落葉。


    七彩流虹搖曳長尾,層層水波反射熒光。


    池缸旁,江獺們搬抬巨木,河狸趕工,通力協作製造新船模,往小龍骨上插入肋板,一片欣欣向榮,繁華之景。


    唯獨獺獺開,不幫忙,不練拳,不思進取。


    自個抱住大河狸一比一複刻出的疤臉江獺木雕,呲牙啃咬,留下密密麻麻的孔洞。


    昨個打架,它又慘遭疤臉一家蹂躪,隻得對木雕撒氣。


    疤臉,實乃獺獺開一生之敵!


    相比於梁宅中,獺獺開的苦大仇深,劉全福家中庭院喜氣洋洋。


    梁渠,查清,範子玄齊聚一堂。


    周遭船工,學徒圍攏,觀望三人要如何搬抬。


    從八月末夏天著手,至今日入冬,偌大的福船終得完工交付!


    空氣中桐油的清苦味彌漫。


    劉全福身披棉衣,指引查清拆開架住福船的層疊木架構。


    待托架鬆動,一側巨木滾落,船側的範子玄上前一步,低喝著用肩膀頂住傾倒下來的大船。


    查清趁機鬆開其他地方的銜接結構,整個巨木支架仿佛抽去脊骨,紛紛散落。


    福船搖搖晃晃。


    圍觀船工驚呼。


    查清立即跳下船頭,與範子玄一同托住船底,方穩住要傾倒的福船。


    梁渠來至船頭,雙手摸上船底龍骨。


    “一二三,起!”


    三人聽得口令,齊齊用力,整艘近六丈的大福船搖搖晃晃地平飄起來。


    劉全福及一眾徒弟幫工目瞪口呆。


    他們搬抬厚木板皆需合力,然僅僅是三位武師,居然能托舉起整艘福船!


    “梁爺威武!”


    “聽說武師能拉停幾十匹奔跑中的大馬!如今見到真的了。”


    “什麽如今,今年夏天,梁爺抓的那頭水獸,從西舉到東,你給忘了?”


    “哦哦,想起來了。”


    “武師有如此神力,難怪不要船塢。”


    正常人造大船,需先在岸邊挖一大坑。


    等船造好以後,掘開一道口子,引水入坑,船漂起,駛入河中。


    其中大坑則稱之為“船塢”,越成規模的船廠,船塢越好,方便快速批量造船,如此最為方便。


    但武師全不是正常人,以奔馬武師動輒拉停幾十匹高頭駿馬的膂力,莫說三人,兩人托舉一艘六丈福船都綽綽有餘。


    甚至於作為奔馬中的怪胎,梁渠一人足矣,完全不用講究什麽船塢不船塢的問題。


    隻是梁渠擔心一人搬抬,受力麵太小,容易搖晃。


    放進大澤前後有一段路途,難保不會磕碰。


    一艘耗時兩月半,辛辛苦苦建好的大船,未曾下水就磕碰破損,需二次修補,未免太不吉利,故喊來手下兩位河伯過來幫忙。


    眼見福船抬起,梁渠大喊一聲:“福叔,前麵開門!”


    劉全福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忙帶領徒弟,幫工上前拉開大門。


    梁渠比較一番門口寬度,側頭望向中間的範子玄:“門口窄,過不去,兩位手抬高些,小心船底下磕碰到圍牆!”


    “我們二人瞧得仔細,不會有錯。”


    “梁大人放心,隻管往前走!莫說一艘福船,今個河泊所的那兩艘樓船要來,我們兩個也得把它托住嘍!”


    查清,範子玄相繼回應,中氣十足。


    梁渠見兩人沒什麽問題,邁動雙腿,向前移動。


    期間三人始終保持一條直線,高舉雙臂,托舉福船從院中走出,轉出一個大彎,從小路上拐上青石街,於路人驚詫的目光中,緩步趕至上饒埠。


    福船長十八米,接近六丈,加上寬高,一艘相當誇張的大船,吸引來大片圍觀群眾。


    “娘嘞,好大的船!”


    “福船吧這是?河泊所裏有樣式差不多的,當戰船用的。”


    “梁老爺平步青雲啊,一年前坐的小舢板!明年今天會換什麽船,我都不敢想,說不得那河泊所來時的樓船,都歸了梁爺了!”


    “舢板?梁爺以前用舢板?”


    “你們外鄉來的?”


    “我家就隔壁南潯鄉裏的,十三四裏路,知道的少,今個來平陽鎮上采買些東西。”


    幾個本地鄉民見有外鄉人,臉上不免顯出傲色。


    上饒埠。


    供大船停留的深港早早建好,長棧橋自岸邊向大澤深處蔓延出百米,離原來停靠漁船的地方偏得不多,兩側各泊有一艘大商船,往下搬貨。


    入冬之後,田裏不忙,魚獲漸少,鄉民基本處於吃存糧的狀態。


    常有農夫,漁夫上埠頭出個把力氣,搬貨掙錢,競爭十分激烈,工錢已經壓到三枚銅板一天的程度。


    梁渠總懷疑他們掙到的銅板,不夠一天勞累下來多吃的那幾口米飯油水錢。


    臨近棧橋,梁渠望見候在道上的林鬆寶,他身邊跟有漁欄裏的二位夥計,懷中各自抱著紅布與香爐,還有一食盒的雞鴨魚肉。


    “大人不必下水,我來!”


    範子玄大聲喊喝,腳步一跨,與查清默契地調轉方向,不顧梁渠阻攔,把他別到後頭去,先行一步跨入水中,江水沿順褲腿往上蔓延,形成暗色。


    前邊的查清回頭喊:“梁大人鬆手吧,放心交給我們,不會出差錯。”


    範子玄應聲:“對,梁大人放心吧,這點小事辦不好,我們也沒臉繼續當什麽河伯!”


    梁渠盛情難卻,隻好鬆開手:“行,辛苦你們。”


    “哪有什麽辛苦,半點不累!”


    “梁大人身為都水郎,換船那是公事!我們二人應當盡力!”


    範子玄,查清二人托舉福船進入大澤,渾身衣物讓翻浮出的泥水浸濕。


    水位漸深,淹沒胸口。


    範子玄與查清深吸一口氣,齊齊蹬地,整艘福船順沿水流向前滑出。


    轟!


    整艘福船完全入水。


    船肋碰撞大澤,濺湧出層層水沫,向遠處擴散,又與江浪抵消。


    靜候片刻。


    福船不斜不倒不沉,穩穩漂浮於水麵之上。


    “好!”


    “好船!”


    岸邊響起歡呼!


    梁渠不禁鼓掌,渾身輕上三分。


    劉全福緊張的心稍稍鬆懈。


    船身兩側,範子玄與查清抹去臉上水漬,踏著泥沙回到岸邊,脫去衣服擰幹。


    劉全福忙道辛苦,轉頭喊上自己身後的徒弟:“快,進船看看,有沒有地方漏水。”


    縱然有婁師傅幫忙,頭一回造船的劉全福仍心裏沒底。


    不過他同樣雀躍。


    一方麵梁渠給的多,每回幹活,工價基本要比旁人高出不少。


    另一方麵,真造出船來,那是他劉全福的一份資曆。


    造船必要會木工,但會木工的不一定能造船。


    劉全福從婁大師傅那學來不少東西,有如此造船手藝,今後去哪,都不再是普通木匠。


    即便日後梁渠不需要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劉全福日子也必然要比以前過得更好。


    吩咐之餘,一名矮個徒弟乘坐舢板來到船邊,抓住船邊繩索上甲板,旋即從上頭拋出浮木和繩索製成的浮橋,把梁渠等人全部接引上來。


    範子玄與查清回到岸上,麵對梁渠一同上船觀覽的邀請連連擺手。


    “我們二人身上濕透,上船多有髒汙,就不上去了。”


    範子玄與查清二人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自然要好好表現,一舉一動謙恭至極。


    梁渠明白兩人想法,略有唏噓。


    自己當河伯時,壓根沒覺得要去討好誰。


    時也命也。


    梁渠沒有勉強,跟隨劉全福挨個船艙檢查。


    確保沒有任何艙室撚縫不到位,造成漏水情況發生。


    趁梁渠檢查之際,漁欄裏的兩位夥計在林鬆寶的指揮下踏上甲板,鋪設木桌,架好香爐,壘放起雞鴨魚肉,於桅杆與船沿之上掛滿旗幡。


    凡大船下水,必要祭祀河神。


    祈禱日後航行,一帆風順,平安無事。


    隻是此等祭祀與一整個地方的河神祭比較起來,並不複雜,規模也小,沒有那麽多規矩,多有糊弄,安慰自身之意。


    檢查艙室完畢,梁渠從船內滿意走出。


    林鬆寶引燃長香,上前三步遞上。


    岸上人頭攢動,澤上風起波瀾。


    白煙嫋嫋。


    梁渠接過長香,麵對浩瀚無垠的江淮大澤,道上幾句未來期望,希望河神眷顧己身,對準江淮大澤鞠上三躬,把香插入香爐之中。


    至此,徹底交船。


    在場眾人心中無不鬆下巨石。


    梁渠萬分高興,他繞上甲板一圈,俯瞰大澤與埠頭,神清氣爽。


    暢快,真暢快。


    大船的感覺與舢板完全不同,空間視野開闊,相當自在!


    舢板,烏篷,舫舟,再到如今長十八米的大福船。


    大就是好,大就是美!


    烏篷,舫舟固然有一番江南煙雨朦朧滋味,但適用度上,仍要看大船!


    日後帶隊進入大澤深處捕撈寶魚,有自己的大船,行動做事不知要方便多少。


    不過江獺的船工訓練要早日提上日程。


    不曉得獺獺開在池塘裏做什麽,舒服的日子馬上到頭。


    梁渠心情高興,再給漁欄夥計五兩銀錢,去請岸邊鄉民喝茶水。


    自是再引得一片歡呼。


    一陣陣梁爺大方的恭賀。


    林鬆寶趁機提議:“水哥喜得新船,不妨升帆掌舵,去大澤裏轉上一轉?”


    梁渠心頭微動,船好不好,的確得轉上一圈才能知曉。


    “船如今能動嗎?”


    船工趕緊道:“梁大人放心,能下水自然能動,雖說造船與行船是兩碼事,但我們多少懂得一些。”


    “也好,那就轉上一轉!回頭請大家吃飯!”


    “好嘞。”回話的船工挺直腰板,望向身後眾人,“誰去升帆!”


    “我來!”


    “我去掌舵!”


    河泊所的幫工們自告奮勇,重回繁忙,各自充當起臨時水夫,將大船所有的風帆全部升起,巨大的陰影投在所有人身上。


    白帆鼓脹,整艘福船如展翼巨鷹,猛然加速,順著水道越過了重重的波影,飛一樣漂行於陽光之下。


    梁渠站立船頭,衣袂獵獵飛揚。


    放眼望,一片水光粼粼。


    裹挾著濃鬱水汽的江風撲麵而來,深深地沁入肺腑,再伴隨著吐氣散出。


    廢氣盡出!


    岸上,範子玄遙望福船,心生豔羨。


    自己何時能有如此大船?


    查清見同僚神色,自知道對方心中所想。


    誰不是呢?


    一番熱鬧到中午,福船徐徐靠港。


    眾人相繼下船。


    梁渠出資,附近找家酒店,請劉全福,一眾船工,以及來幫忙的範子玄,林鬆寶等人吃喝一頓。


    順帶給劉全福結賬。


    一張好的架子床要大幾十兩,別說一艘十八米的大船。


    貴的離譜。


    算上最近時日請客,請人,購置家具,開挖池塘,增添花圃的開銷,不知不覺,梁渠又花出去小二千兩。


    不過梁渠不太在意自己的大手大腳。


    有出有進。


    背靠大澤,來錢的路子始終存在,隻是好東西全讓吃進肚子裏罷。


    賺錢的目的是讓自己舒服。


    不舒服,錢與白掙無異。


    下午。


    梁渠遞給老硨磲一本船工手冊,讓它好生教導江獺,演練熟悉船工技能,爭取早日上崗,自己則持握伏波,於庭院中修行。


    伏波補全靈性後,梁渠越來越喜歡修行槍法,一天不練渾身不得勁。


    傍晚未至。


    灶房燃起炊煙。


    陳傑昌登門,告知梁渠河泊所裏的李主簿找,說有關獎勵一事。


    梁渠聽到獎勵,當即明白怎麽一回事。


    “雙喜臨門!”


    今天不僅收到福船,治水獎勵一樣下來了!


    赤山來去如烈風。


    梁渠顧不得栓繩,翻身下馬,留下一句別亂跑後快步進入卷牘室。


    李壽福見到風風火火跨門檻的梁渠,沒有半句廢話,轉身從卷牘室小房間裏搬出一個大木箱,從旁邊黃主簿那接過鑰匙,打開鎖扣,退開半步。


    梁渠迫不及待地掀開箱蓋,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寫著兩件天材地寶名字的寶匣。


    朝露蟲!


    枯風水仙!


    再往下,則是收入錦袋中,映照出名字的《青龍殺經》!


    三件寶物,全部到賬!


    “放眼整個淮陰府河泊所,梁大人是頭一個能預借到的大功的。”


    李壽福心悅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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