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


    赤山高昂馬首,打個響鼻噴出熱氣,流線肌肉跳動間,血紅短毛湧泛銀光。


    梁渠甩開腳蹬,翻身下馬,教門口兩個夥計進去通報。


    適才跨過門檻。


    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飛遍整個武館。


    武館第二演武場上的學徒無心休息,潮水般湧出。


    領藥隊伍蠢蠢欲動,全想上前見一見武館傳說。


    幾個學徒付諸實踐跨出,立馬有人趁亂見縫插針。


    隊伍中鬧出幾分不愉快,爭吵聲漸大。


    灶房廚子用鐵勺不停敲桶,大聲嚷嚷讓插隊的排後麵去。


    坐花壇的窮小子離門口最近,第一時間搶占位置。


    人頭攢動間,直望見一高大青年朝演武場來,相貌堂堂,身材高量,腰墜兩塊腰牌,昂首闊步間充滿朝氣,光賣相上便勝出日常教導的幾位師兄數籌!


    那就是梁師兄?


    目如炬火,手牽赤馬。


    強人氣勢撲麵而來。


    完美契合上心中幻想。


    傳說中的梁師兄,大丈夫啊!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待人靠近,學徒麵色微紅,局促問好。


    “梁師兄!”


    “梁師兄早!”


    “梁師兄好!”


    “嗯,早!好!”


    梁渠穿過遊廊,一一點頭作應,卻見後麵學徒源源不斷地圍上來,一時納罕。


    大家那麽熱情?


    自己不外出時,武館不少來啊?


    “全湊一起幹什麽?春日生發,計在於晨,今天站了幾遍樁,打了幾遍拳?


    周誌勇,張曉明!你們兩個早上遲到一刻鍾,還不抓緊時間練功,在這裏荒廢時日?你們兩個花錢進來,首要對得起自己!


    還有宋一飛,於發先,你們幾個全是二院的,跑到前院來湊什麽熱鬧?”


    聲音鑿進哄鬧。


    胡奇板住臉,一一點名嗬斥。


    向長鬆揮揮手,讓前麵幾人趕緊回去。


    “聽到胡師兄說的沒,回去站樁,練功,年計在春,日計在晨,晨日精力充沛,莫要耽擱大好時光。


    今日破了關,練好本事,明日就去投身河泊所,指不定能分到你們梁師兄手下幹活!”


    “兩位師兄說得對,大家快回去練功。”


    梁渠應和幾聲。


    陳傑昌和李立波從二院過來,幫忙疏散人群。


    湊熱鬧的學徒哄哄散去,演武場的秩序重新恢複。


    梁渠笑道:“今天館裏好生熱鬧,得百多號人了吧?比我前幾天來隻多不少啊。”


    胡奇搖頭。


    “師父下午要來,所以人到的齊,都想露個麵,留個好印象。平時隻七八成,再加上你突然過來,二院的全跟出來湊熱鬧,看起來才多。”


    向長鬆笑道:“咱們門裏,獨師父和梁師弟那麽大麵,換陸師兄,俞師兄,包括徐師兄來都沒那麽厲害。”


    “我?”梁渠走下台階,轉身低頭撣灰,“我有那麽大麵?”


    胡奇,向長鬆兩人各自上前一步,撣走黃塵。


    師兄弟三人全坐到廊道台階上,肩落樹蔭,搭話閑聊。


    光影參差。


    向長鬆手指一片站樁排隊的學徒。


    “從義興鎮上來的學徒唄,平陽府旁邊大鎮有好幾個,每個鎮上都有自己的武館。


    獨義興鎮出來的學徒最多,愣是不去自家鎮上武館,情願每天走上十幾裏路,也要堅持來咱們這學。


    地方來的學徒一多就會抱團,義興鎮人多,抱團厲害,就比旁的地方人顯眼,嗓門更大。


    你的事就這麽傳開了,還越傳越廣,特別家裏不太富裕的,全拿伱當目標和榜樣!”


    “哈?”


    梁渠失笑。


    從漁夫到都水郎,諸多事跡一一曆數,的確為人稱奇。


    不曾想聽兩位師兄意思,在來學武的義興鎮老鄉推波助瀾下,儼然成為了楊氏武館裏的一代傳說。


    “甭說,效果不錯。”向長鬆拍拍梁渠肩膀,大拇指翹向外頭,“有你名頭在,平陽成府之後,武館裏的人愣是沒怎麽少,反倒別的幾家……遠的不說,龐館主你記得嗎?”


    “忘不了,他那個壯骨弟子在我手底下當差呢。”


    “龐館主那邊學徒數量幾乎腰斬。”


    梁渠一怔。


    “腰斬?”


    “嗯,大家選擇多了。”胡奇在旁補充,“成府之後,各家鎮上不消說,府城裏,光新開出來的武館足有八家。”


    向長鬆道:“師弟不妨猜猜,八家武館裏麵,有幾家武館有大武師?”


    梁渠想了想。


    “三家?”


    向長鬆張開五指。


    梁渠一驚:“五家!怎麽那麽多?”


    “就那麽多!五家武館,名義上全有大武師,不過大多沒咱們師父厲害,屬中境或下境,隻一個旗鼓相當,且和咱們師父一樣,一個月隻來幾天。”


    胡奇補充:“師父改了指點日子,以前每月底來,如今十天一回,我覺得應該是一種應對舉措。”


    梁渠皺眉:“八家武館,五家有大武師,比例也太高了些吧?”


    府城競爭如此激烈?


    莫不是家裏有大武師的,全出來開武館?


    向長鬆道:“因為他們武館和咱們還有龐館主的不太一樣,裏頭優秀的學徒能被選中,不是作為親傳,而是去對應的大武師家族擔任職務,去做工。”


    擦!


    分配工作!


    梁渠心驚,登時明悟為何師父的武館會於競爭中落入下風,周遭武館一片生意慘淡。


    “壓根不是武館,分明是職工培訓啊。”


    平陽鎮到平陽縣,再到如今的平陽府,明麵上經曆過兩輪過江龍。


    實際上,兩輪情況截然不同,


    第一輪是緝妖司,三法司,河泊所的人奉命前來,厲害是厲害,全二代,明麵暗麵實力絕不比第二輪的弱,甚至更強。


    但他們作為個人前來,不涉及產業利益,吃的是朝廷的飯。


    相反,第二輪多為家族搬遷,要養活一大家子人。


    自然而言的帶來產業入侵,理論上情況要比第一輪更加複雜,且涉及到利益,攻擊性更強!


    諸多本地武館的學徒變少就是直觀體現之!


    各自家族的產業鏈要擴張,不可能全靠自家人,得合理吸收外人。


    故大家族開武館,本質目的和楊東雄這種開武館營生的完全不同。


    不是要靠武館盈利。


    這份收益可有可無。


    關鍵在於自己培養人才,吸納進自家來,保證新鮮血液和活力!


    梁渠問:“師兄,他們學費是不是比咱們便宜?”


    胡奇側頭:“師弟你怎麽知道?”


    “因為他們目的不是掙錢,是招人……我猜,平時教的質量很一般?”


    “不太清楚,我們總不能進去偷學,不過我和長鬆注意到,裏麵很鬆散,聽別人說隻有老學徒擺架勢,讓下麵跟著做,學得怎麽樣完全不管,甚至有練傷了的,除非交了幾十兩銀子那種,會一一搭手。”


    “倒是一分錢一分貨……”


    作為宗門平替,武館優點繁多。


    麵向廣大百姓,增加底層武者基數,難以形成地方勢力,降低集權難度,同時能坐享其成,吸納武館出來的頭部人才。


    可惜人才不可能完全吸收。


    尤其是有點天賦,但不夠的人。


    大家族自己開武館,正是為吸收這一部分人才,並借此擴大影響力,拉攏各方團體。


    隻要初步篩選出來,剩下的人哪會管你,照著老學徒練練錯了,本身就是一種“不聰明”的體現。


    奈何這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篩選式武館,會對楊東雄這種專門開武館盈利的造成巨大衝擊。


    畢竟便宜,明麵上看還似乎更有出路,至於剩下練傷了的人……


    人本驅利,沒人會去在意,更有僥幸心理,誰都不會覺得自己或自己孩子恰巧是那個沒天賦的淘汰者。


    “咱們武館不能安排職務嗎?”


    “上哪安排?師父又不是豪門大族裏出來的,產業一大堆,平日就開開武館,不做什麽生意,單和藥材商會那邊有點聯係,難不成全塞進官府裏去?”


    “這樣不行啊。”


    梁渠納悶。


    兩位師兄教得多好,他是知道的。


    偏偏劣幣驅逐良幣,世道如此。


    有梁渠事跡作為榜樣,武館固然可以堅挺一段時間。


    可自家人清楚自家事,沒有複製可能。


    往後過幾年,沒人效仿成功,作為一座摸不著的空中樓閣,吸引力自然而然開始寡淡,逐漸考慮現實。


    楊師比其他武館館主厲害是不假,實際參與教學的部分卻很少,不能作為一個武館吸引力的關鍵部分。


    向長鬆和胡奇明白這點。


    良久。


    梁渠眼前一亮。


    “我倒有兩個主意!”


    向長鬆問:“什麽主意?”


    “一個是咱們和上湖書院合作,讓他們派兩個老師,讓學徒休息之餘,順帶能學一學拚音識字!”


    向長鬆不解:“請書院教習,咱們成本不就高了嗎?”


    “學費也提高啊,不用提太多,上書院不便宜,因為學的東西多,要作文章,教練字,學旁的經史子集。


    咱們隻多增一個項目,收二三兩銀子,隻教識字,不教其它!


    且開設大班,一個老師教幾十個學生那種,老師自己講自己的,學生自己在下麵學,不用因材施教,管誰學得好不好。


    但凡自己能努力點,三個月夠識不少字,這和武道修行不一樣,武道不一定學出頭,識字受用終身的!”


    胡奇,向長鬆若有所思。


    不少學徒不像梁渠,作為親傳有機會去書院進修,醫館學醫,專門開闊視野和見識,全麵發展。


    進武館,許多人完全隻學了套拳法。


    反正手把手,怎麽教就怎麽做,不用看懂什麽秘籍,經絡,出來還是個文盲,高不成低不就。


    相反,識字大有用處,這是真的一技之長!


    胡奇問:“那第二個呢?”


    梁渠撓撓鬢角。


    “師弟其實也有一個產業,種地。”


    向長鬆納悶:“種地?種一畝地能種幾個錢?不少學徒家裏就是種地的,真學出來還回去種地,不是白學了?”


    “我種的藥材地,黑斑蛙、金線水蛭和水稻一起種,隻是目前規模比較小,還在嚐試,馬上天熱播種。


    等今年一過,出了成果肯定要擴張,到時候說不定要去別縣買田買地。


    大批藥材運送,保護,分發,看守全要人手,要能從師父這裏招人,用人,倒也不錯。


    私以為,兩個辦法雙管齊下,又教識字,學出頭又有別的發展門路,加上名聲大,優勢肯定比旁的武館大不少!”


    胡奇出聲:“師弟,我倒有一問。”


    “師兄請說。”


    “咱們能教識字,別的武館不一樣能抄嗎?給他人做嫁衣,有優勢嗎?”


    “所以要拉上湖書院一塊辦啊!讓書院派教習過來,或者不派教習,單把名頭借給咱們用。


    識字的事,別的武館是能學,可平陽府上湖書院就一個。


    咱們要重點宣傳是和書院聯手教字,對外頭的普通學徒來說,感覺上不一樣的。”


    向長鬆和胡奇陷入沉思。


    師弟總有妙點,兩人是知道的。


    說能擴大產業,一定能擴大。


    向長鬆喃喃道:“聽起來不錯,反正最近一兩年暫時不會下落太多,師弟的藥田發展又要時間……”


    胡奇再問:“那萬一別的武館,一樣去借書院名頭呢?”


    兩位師兄問題真不少……


    梁渠手一攤。


    “我沒想好,趙山長和師父是朋友,指定比外來戶談起來容易。


    要麽約定幾年幾年內,咱們獨用,每年付一筆大錢,或者有什麽旁的辦法,讓書院那邊跟著收益。


    總之穩住頭幾年,平陽府發展的差不多,基礎印象就烙上了,後麵等師弟產業徹底起來,不怕那些外來戶,大家全一樣。”


    向長鬆,胡奇對視一眼。


    “擇日不如撞日,咱仨去找師父說說吧!”


    “行,正好要去找師父煉罡。”


    梁渠起身,拍拍衣服上灰。


    “哦對,還沒問師弟,今天特地來武館做什麽?”


    “哈。”梁渠一拍腦門,“差點忘記,師弟水底下發現一處寶地,左右一個曜日期的功夫要現天地異象。


    特來讓兩位師兄提前準備準備,處理好事情,一同過去湊個熱鬧。”


    胡奇,向長鬆:“?”


    ……


    廳堂內。


    胡奇,向長鬆默默喝茶,聽梁渠訴說計劃。


    “主意倒是不錯。”


    楊東雄撫須,對梁渠想法頗感興趣。


    梁渠道:“三個月時間,利用習武休息時間隻教拚音,對成人而言弟子認為綽綽有餘。


    屆時武館裏放兩本拚音標注的書,可供借閱,熟讀之下,慢慢的就會識字寫字了,對教習而言同樣輕鬆。”


    楊東雄點頭:“改日我去找趙山長談一談。”


    平陽縣變平陽府。


    武館的確到了要做出改變的時候,若等到真正勢微,印象定型,那就來不及了。


    “走吧,我們去後院。”


    楊東雄起身,梁渠抱拳。


    “師父稍等,弟子還有一事。”


    “什麽事?”


    胡奇,向長鬆精神一振。


    來了!


    兩人挺直腰背,雙雙抬頭望向師父。


    楊東雄餘光瞥見兩人神色,眸光一閃。


    “弟子前些日子得到消息……”


    梁渠講上一遍天水長氣,以及天地異象現世可能,期間隱瞞了消息獲得過程,隻談結果。


    靜默。


    楊東雄眼珠轉動。


    “你前幾日所言大事,就這個?”


    居然沒反應!


    胡奇,向長鬆大為失望,重靠回去。


    梁渠點頭。


    “單麻不成線,雙絲搓成繩。異象現世,水下必定魚龍混雜,來碰運氣的妖獸隻多不少。


    今個找師父,等會還要去找嶽龍大哥,到時候幫幫忙,水下給弟子圍個幾畝地出來。”


    有高手幫忙,梁渠體悟天地異象一事就妥了,且對其他人也有好處,互利互助。


    至於長氣爭奪是否會因此增加異數。


    梁渠不知徐嶽龍到達什麽層次,但沒有宗師幫助,想去水下和水族爭奪長氣。


    夠嗆。


    多半不會納入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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