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日。


    天氣晴朗,炎炎夏日曬得人半脫上衣立在岸上都不覺涼快。


    十艘青舟,四艘闊肚方舟,另加兩艘寬船,總計一十六艘大船自江麵上浮現。


    河泊所的淡藍旌旗獵獵飛揚。


    十數裏外。


    蛇頭半沉半浮,兩隻豎瞳閃爍幽光。


    暗中窺伺的大精怪認出旌旗標誌,轉身遊躥,來到一片無人之處。


    除一條幽藍大蛇不停地翻滾,磨蹭岩石,一群顏色各異的大蛇盤旋成團,沐浴陽光。


    斥候蛇吐露長信。


    得知河泊所回來,大蛇精神一振,伸長脖頸看向中間挺身的赤鱗。


    “赤鱗,河泊所的人回來了!”


    “等了快小半個月!”


    黃鱗大蛇問:“咱們現在怎麽辦?”


    幾條大蛇從香邑縣馬不停蹄地趕到平陽縣,正遊躥水下,偷聽漁民交談獲取情報,驚聞噩耗。


    河泊所有集體行動,早早出發,它們要找的那位梁水郎壓根不在!


    河泊所去了哪,它們完全不知道。


    知道一樣沒用,總不能追上去,當著所有人的麵問詢。


    人族對禮義廉恥看得十分重要,當眾讓人出賣自己同伴,哪怕給錢夠多,也不太可能做到。


    沒辦法,隻能等。


    等梁姓水郎。


    一等,小十天倏然而過。


    回龍宮報信的黃鱗都回來了,河泊所的人仍沒個影。


    幸好。


    黃鱗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赤鱗的計劃和安排得到了上麵的高度認可。


    先給點軟的吃吃,能低調解決就盡量低調解決。


    赤鱗靠此計劃,一躍成為幾條大蛇名義上的領導者,獲得了極大的自主權!


    定要辦好此事,揪住白猿行蹤!


    想到蛟大人的重視,給予的資源調配權,赤鱗知道,抓住白猿一事非同小可。


    處理妥當,自己今後說不定能取代某位大人的位置,屆時它便是風光無限的大妖!


    聽聞眾蛇向自己問詢建議,赤鱗思索道:“稍安勿躁,船上高手眾多,咱們冒然靠近,很容易讓人發現。


    此前我聽聞附近要舉辦河神祭,主祭人正是那梁姓水郎,年年如此。


    眼下已經六月,左右剩下幾天,必定能見到麵,咱們既然要請客吃飯,不妨先……”


    梁渠對有一群大蛇商量要給自己好處的事一無所知。


    船隊靠岸,河泊所府衙大門洞開。


    浮橋搭建。


    物資一批接一批的輸送上岸,諸多寶物搬運進衙門,貼上封條,清點封存。


    這些全是大功勞,不能有差。


    梁渠帶好家夥事,從船頭一躍而下,忽地側目於旁邊船上下來的劉家子弟。


    先前那啥成癮的劉家子弟,病入膏肓,平素行動全要綁在一張鐵床上。


    未曾想,看了一遭天地異象,真徹底恢複一樣,已經可以鬆開鐵鏈,行走坐臥,和和人正常交談了,沒有什麽特別異樣。


    “真有效果?”


    “誰知道,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毛病,指不定哪天複發。”項方素背上行囊,“阿水你現在回家咋地?”


    “你們有安排?準備上哪玩?”


    “沒安排,本來想去隔壁縣爬山的,聽說隔壁太蒼山上有一片特殊的曇花圃,到了盛開的日子,但今天太熱了,不想動。”


    “現在不去玩,之後一個多月不一定有空,馬上六月中梅雨,天天小雨,梅雨一過,天氣更熱。”


    “也是。”


    項方素撓撓鬢角,陷入糾結。


    梁渠搖搖頭:“我六月六忙河神祭呢,不和你們湊熱鬧,走了!”


    “嗯?河神祭!”項方素精神一振,攔住梁渠,“差點忘了,去年你答應我,冬天要辦河神祭的,等半年,夏天都來了,毛沒見一根!”


    梁渠臉色一正。


    “那是因為我去年年中祭祀辦的漂亮,河神他老人家非常滿意,一整年沒出沒,冬天才沒辦。”


    “你跟我扯幾把蛋的河神!不全是大妖……”


    梁渠臉色驟變,厲聲喝道:“我土生土長義興人!縱然你從帝都來,安敢對河神不敬?”


    項方素一時間讓唬住,差點以為梁渠真信這個,正要告歉,轉頭瞥見梁渠沒繃住的嘴角,意識到自己被騙,大怒。


    “滾蛋,我就說,丫沒見伱家裏拜過神龕,少叨叨,今年這場怎麽說?”


    “行啊,想來就來,我當主祭,你就當司祭,或者其他什麽。”梁渠聳聳肩,“操辦河神祭的是我們義興鎮的一個鄉老,叫陳兆安,你可以過去找他,讓他幫你安排安排。”


    項方素豎起大拇指:“夠意思!成,我回趟家就去找!”


    “找什麽找什麽?有樂子不叫我是吧?”


    柯文彬從後頭衝上來,兩隻手攬住二人肩膀。


    “說說,聊什麽呢?算我一個。”


    “聊河神祭呢,已經商量好了,我當司祭,阿水當主祭,沒你份了!”


    “啊?”柯文彬轉頭。


    “不一定。”梁渠目露思索,“剩倒是有剩,跳大神缺個領舞的……”


    “幹,沒勁!”


    柯文彬甩手離開。


    梁渠哈哈一笑,背上長槍、大弓、箱子沿小路回家,走到埠頭,鄉民們連聲問好。


    “梁爺!”


    “梁爺回來了!”


    “梁爺早!”


    “早!”


    穿過熱鬧的青石街,梁渠一腳跨進家門,一隻烏黑狗頭先從門後探出,甩著尾巴撲上來。


    “呼!終於回來了!”


    梁渠抓住烏龍狗頭,拎著它的後頸肉拖過影牆,見到寬闊庭院,長舒一口氣。


    自家舒服啊!


    “東家!”


    陳秀搬個板凳坐在屋簷下剝蠶豆,見梁渠回來,起身問好,


    身披黃袍的疤臉抱著笤帚打掃庭院,雙爪合十行禮,跟隨老和尚修行,它變得愈發聰慧。


    “嗯,不必管我,你自己去忙就是。”


    一人一獸繼續幹事。


    梁渠入臥安置好東西,返回庭院,同左右廂房的兩大宗師問過好。


    蘇龜山一如既往,悠哉悠哉,隻是不再出來曬太陽,應該是夏天太曬。


    老和尚氣色倒是好上不少。


    看來老府主搬進來,不全是蹭經驗。


    三人行必有我師。


    兩個宗師一同探討,總不會單單一方受益。


    梁渠對老和尚證得羅漢果位,頗為期待。


    一旦突破,那真真是一條擎天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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