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演武場化作沙場。


    薄薄的黃霧隨夜風飄晃。


    餘音繞梁。


    回味無窮。


    關從簡雙目失神,盯住夜空朦朧白月。


    四象虯筋骨,師從懸空寺俗家弟子赫連念慈,《金鍾十二關》修行至第七關,凝練兩尊真罡,相輔相成,淮陰府同境界中無有敵手。


    縱使戚洪源,若非仗著歲數年長,境界更高,也絕非對手。


    可真罡讓人打崩,元氣大傷,少說十天半個月方能徹底恢複,毫無疑問是輸的。


    夜風蕭蕭。


    龍瑤、龍璃搬來凳子。


    龍娥英扶梁渠坐下,揉捏太陽穴,準備上前幫忙的向長鬆,胡奇止住腳步,抿抿嘴。


    馬少白洗過手,咬咬牙,把手裏的小狗搓扁揉圓。


    宗麗嬋默默蹲至關從簡身旁,將其腦袋枕靠於大腿,掏出懷中藥瓶。


    張煦上前兩步,攤開手掌。


    “姑娘不妨用此藥。”


    宗麗嬋扒開藥塞,聞一聞,訝然道:“全元丹?”


    回氣丹,補氣丹,增元丹,分別對應四關,奔馬,狼煙境使用。


    全元丹,毫無疑問,對應狩虎大武師,且屬於上品恢複類丹藥,價格較為昂貴。


    “今日比鬥,由我促成,自然該由我收場。”


    張煦解釋一句,轉身給梁渠遞出另外一瓶。


    梁渠握於掌心,交給龍璃。


    不吃。


    使用【存神】,體力抽空不說,對精神是一個極大負荷,但全能自己緩,犯不著吃藥。


    宗麗嬋則無猶豫,赫連念慈,楊東雄從旁照看,不擔心張煦有邪心,碾碎丹藥,混入溫水,喂服給關從簡。


    半晌。


    關從簡呼吸放緩,雙目回神,力量重新從體內湧現,捏捏宗麗嬋臉頰,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


    “那一招叫什麽?”


    梁渠從椅背上抬頭。


    “斬蛟。”


    “斬蛟……”關從簡咀嚼片刻,生出幾分凜然,“好大的名頭!”


    給梁渠按摩的龍娥英心中一驚,手下意識往下滑動,改為捏肩。


    外人不曾知曉。


    她可清楚得很。


    【斬蛟】,恐怕真是奔著字麵意義上去的。


    “你贏了,從小到大,同齡人裏沒輸過,我不會再糾纏你。”


    “無妨。”梁渠挺直腰背,咧嘴笑笑,“有寶植,我隨時歡迎你來。”


    “你要的價太高。”關從簡哈哈大笑,“得看張先生下次願不願意幫我出錢。”


    “日後有機會,兩位小英雄來寧江府做客,張某必然是願意的。”


    “好!”


    關從簡大叫一聲,旋即閉目盤膝,結印於地,頃刻間,渾身氣勢不斷攀升。


    梁渠睜大眼睛。


    這……


    突破?


    場內眾人盡皆呆愣。


    楊東雄指向場中:“赫連兄……”


    赫連念慈故作歎息。


    “誒,從簡這孩子,修行同旁人不同,平日裏難以突破,偏每回遇上值得一戰的對手,對戰過後,念頭通達,就易突破,我本來以為,非得贏了不可,現在看來,輸了也行,隻要打得痛快。”???


    世上竟有此怪胎?


    裴雲坤,解雁等人嘴巴微張。


    梁渠眸光一閃。


    怪不得關從簡自費一千兩也要和他打,感情和服用寶植一個道理。


    張煦指向場內二人。


    “全看到了吧,金河一去路千千,欲到天邊更有天啊。”


    眾人凜然。


    裴雲坤恭敬作揖:“於高山之巔,方見大河奔湧;於群峰之上,更覺長風浩浩。”


    “多謝張先生教導。”


    “俺也一樣。”


    金銀銅陸續有人行禮。


    今日一戰,收獲實豐。


    梁渠獲得一朵兩生花,關從簡了結念頭順勢突破。


    越王麾下各路英才開闊眼界,收起驕縱之心,今後必能踏實辦事。


    張煦心滿意足。


    “天色已晚,張某不作打擾,楊兄,赫連兄,來日再敘,告辭!”


    “慢走。”


    熱鬧的演武場陸續離開幾十號人,空曠安靜。


    赫連念慈尋到機會,向梁渠拱手:“不知小兄弟金身,是從何處習來?”


    “赫連大師為何……”


    “不敢當大師。”赫連念慈誠惶誠恐地打斷,“你我二人輩分尚未明了,暫以姓名相稱吧。”


    梁渠望著麵前的蒼髯大漢,一時間不知要開口喊念慈還是赫連。


    楊東雄解圍道:“赫連兄是懸空寺俗家弟子,故十分好奇。”


    懸空寺?


    梁渠想到關從簡的金鍾,若有所思。


    金鍾,懸空寺,老和尚……


    最後。


    閉口不言。


    無論說回去問問,亦或其他什麽,皆有暴露老和尚行蹤之可能。


    自己師父說說無所謂,關從簡的師父。


    抱歉,不熟……


    赫連念慈見狀知曉狀況,沒有強求,補充道:“俗家弟子在外見到祖師爺,於情於理該去拜訪,未有其他意思,不能說也無妨。”


    梁渠點點頭,運功回氣。


    半個時辰後。


    關從簡氣息平複,真罡破碎的萎靡消散大半,同梁渠道聲再見,拉著宗麗嬋的手跟自己師父離開。


    “師父,弟子明日要收越王世孫為徒。”


    “嗯,早些回去休息吧,莫要失禮。”


    “師父,師娘,師兄,師姐再會。”


    三兩告別,曲終人散。


    梁渠心滿意足,穿上衣服,攜龍女離去。


    幾個下人拿上木錘,重新夯實演武場。


    ……


    江淮河畔,月朗星稀。


    起伏的水波反射粼粼月光,一片荷葉順遂水流,緩緩浮動。


    嘩啦。


    兩隻大眼睛頂著荷葉探出,警惕地觀望四周。


    每有路人經過,急忙趴下,偽裝不動。


    河泊所府衙,站立窗邊品茶的蘇龜山眉頭一挑。


    “好高的斂氣水平。”


    若非正好站在窗邊,自己一個大宗師,真覺察不到老蛤蟆的到來。


    烏滄壽聞言伸長脖子,見到大澤上飄晃的荷葉:“小蛙?它來做什麽?”


    不用詢問,一人一龜馬上知道。


    老蛤蟆頂著荷葉,招招爪蹼。


    沒多久,一隻江獺從水中鑽出,爬行上岸,前頭領路。


    一獺一蛙鑽進蘆葦蕩,繞開巡邏軍漢,悄悄摸摸向府衙後頭的漢白玉柱靠近。


    蘇龜山摸摸胡須,生出幾分趣味。


    “它想去寧江府?”


    烏滄壽撇撇嘴:“老扣貨,多半聽到梁小子拿塊玉牌,覺得是什麽值錢玩意,自己想來要討一塊。”


    蘇龜山哈哈一笑,摸摸肚子。


    “有幾天沒回去,五髒廟怪想念的。”


    “老扣貨呢?”


    “傳令下去,讓人當沒看見吧,小心傷著它。”蘇龜山道。


    老蛤蟆,蛤蟆王之間的關係,略有耳聞。


    多寶蟾蜍固然能力強悍,後頭的武聖之怒可不好承受。


    ……


    西廂房。


    書頁翻動,燭火搖曳。


    “大師,事情就是這樣。”梁渠講完今天的來龍去脈,“赫連念慈是關從簡的師父,從以前的淮陰府裏搬來的,我不太清楚,他是不是有其他目的,當時什麽都沒說。”


    “俗家弟子……”老和尚放下手中書卷,稍加琢磨,“無妨,下次見到,你讓他來吧。”


    梁渠沒有離開。


    “又有何事?”


    梁渠嘿嘿一笑,轉身出去,搬進來一尊布滿金絲紋路的半人高坐蓮佛像。


    正是當初藏有《唯識論》的那尊冥木根佛像!


    冥木價比黃金,呈琥珀色,能平和人心,助長思維,開慧啟蒙。


    雕成木墜,食指大的一塊,孺子常年佩戴,會比旁的小孩更加聰慧,便是武者,亦能助長開悟。


    其中,有金色紋路的即為冥木根,效果數倍於尋常冥木!


    梁渠昔日特意送出去少許,剩下來的一直放在床頭,相伴睡眠。


    “小子明日要收徒,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正好有用,勞煩大師再切一片蓮葉下來,好讓小子當個見麵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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