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保長正在慢悠悠的澆花。


    但水從花盆中不斷往外淌,他卻始終沒有發覺。


    【保甲製度的推行,好像不太順利的樣子?】


    保甲製度自從汪偽正式成立後,就在日本人的督促下,上海的偽政權就開始了推行。


    起初的幾個月裏,習慣性欺上瞞下的偽政權官僚,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不怎麽感興趣,隻弄了幾個漂亮的試點來蒙騙日本人,日本人還真被騙到了,直到被師義梅發現,日本人便殺了幾個官僚殺雞駭猴,這下子偽政權這邊才重視起來。


    在固定居民區,保甲製度還好推行,因為都是老街坊,但在其他區域,想要推行起來就比較麻煩了。


    像張安平所在的這塊區域,就屬於移民區,可以理解成後世新建小區,鄰裏之間相互不甚了解。


    在這種情況下,張安平因為文憑、因為看上去有不錯的修養,就被點為保長了。


    此時的他分析著腦海中有關偽政權推行保甲製的資料,做出一個決定:


    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剩下的時間裏在上海大量的移民區內布局,不管是淪陷區還是租界內,都要進行布局,爭取在保甲製度中占據相當規模的保長、甲長的位置。


    日本人想靠保甲製度來封鎖軍統的活動區域,那自己就用保甲製度的漏洞,隱藏掩護軍統的活動。


    他認為敵後的特工活動,最艱難的日子應該是租界淪陷後的42年和43年的上半年,而等日本人在太平洋戰場露出頹勢、外強中幹的樣子被徹底的展露後,敵後的特工活動會簡單起來。


    因為那時候大量的漢奸就會成為了忍辱負重、打入敵營的“勇士”。


    所以張安平的設想中,上海未來的特工戰模式就要改變。


    除了情報獲取方麵外,就是要讓上海軍統成為一個信息源——源源不斷的信息要從軍統這裏擴散出去,讓被徹底封鎖了消息渠道的淪陷區人民,了解不斷發生的國際大事。


    所以說屆時像老岑手裏的宣傳處,反而會極其重要。


    至於像過去那樣肆無忌憚的軍事活動,張安平是不再做他想了——失去了租界這樣的孤島,軍統的人員補充會成為大問題,且武器補給方麵也會難以為繼,繼續搞軍事類行動,隻會徒增傷亡、且戰果也會越來越不堪,習慣了“大魚大肉”,這三瓜兩棗張安平不願意付出大代價去吃,所以幹脆停止。


    除非是針對某些惡貫滿盈的漢奸進行必要的製裁活動。


    “看樣子,武田義平這老小子運氣不錯,遇到了要吃素的我。”


    張安平感慨一聲,收起澆水壺,慢吞吞的擦去了流出來的水,思索起了具體的行動步驟。


    ……


    相比下棋時候走一步看十步的張安平,他現在的對手武田,混身上下卻透漏了激動和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他大概是不知道,上一個暗呼士為知己者死的叫做師義梅。


    武田有足夠的理由激動,足夠的理由產生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


    因為他的長官,沒有追究他的責任;


    因為他的同僚,給予了他足夠的理解和尊重。


    他沒有成為被人嘲笑的對象,反而被很多的同僚、長官安慰,並告訴他:


    不要氣餒,失敗隻是暫時的,隻要一次成功,我們就能將他們徹底的擊垮——優勢在我!


    由此而得以有顏麵見人的武田,在“出山”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對76號動“手術”。


    警備司令部的要求是:


    76號除了少數骨幹可以留用外,其餘人盡皆編入皇協軍。


    但武田義平卻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特意將特務機關裏的中國通喊到一起開會,一起對76號曆任主任進行了分析。


    說也好笑,日在滬特務機關的負責人換的勤,76號的負責人也勤!


    雲老二、張安平、李力行、丁默邨外加師義梅,除了丁默邨是被師義梅擠了擠以後,主動放棄了7號主任的是職務外,其他四人全嗝屁了!


    在研討期間,正好提到新的保安局局長丁默邨,有個資曆頗深的老特務在研討中無意中說了一句話:


    “丁默邨這個人的行為,有些像張安平。”


    這本是無心之言,意在吐槽丁默邨幹脆利索的放棄了76號的權力,沒有一丁點的“進取心”。


    當初張安平能蒙騙他們,不就是因為沒有進取心嗎?從頭到尾,他們都覺得一個總想跳出特務體係的狗,不可能是內奸。


    但這句話卻讓在坐的日本特務們神色凜冽起來,一個個無言的對視,思索著一個可能:


    丁默邨,會不會也是臥底?


    剛剛列舉了一票76號的曆任主任,在日本人之前的認知中,李力行是有問題的一個——他腳踩兩隻船,最後還反手刺了日本人一刀。


    但現在這認知改變了——他媽的,76號都是軍統的特工組建的!


    也就是說,一共五任實際掌權人,兩個是軍統——那丁默邨有問題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尤其是確定了張曉就是張世豪就是張安平,那在張世豪手上逃掉的丁默邨,就太可疑了!


    武田義平回想著丁默邨“叛逃”的經過,心裏的天平已經偏向此人就是臥底。


    “佐藤,你牽頭成立一個秘密的調查組,專門負責對丁默邨的監控和調查!如果發現他有勾結重慶的傾向……”武田義平的神色一冷:


    “立即秘密處理掉他!明白嗎?”


    “嗨咦!”


    因為對丁默邨的懷疑,所以他們剛剛提出的保安局局長人選便否決了。


    有特務提議:“要不,讓我們的人當這個保安局局長?”


    “不行!”武田義平搖頭否決:“中國有句話叫當了彪子還要立……咳咳……”


    武田義平連咳幾聲,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重新道:“我們在這方麵必須要表現出對汪政權的支持,人選必須是中國人,但在內部,我們要成立一個由我們自己人掌控的顧問委員會,真正的權力要掌握在自己人手裏!”


    以華製華是日本人在中國戰場突破無果後定下的決策,武田義平過去也是這個決策的堅定支持者,但現在,他隻信任日本人!


    不是他不想支持這個政策,而是……上海的局勢神仙來了也得跌幾個跟頭啊!


    有特務建議:“顧慎言呢?他是南田洋子發展的釘子,也替帝國獲取過不少有用的情報,他是可以信任的。”


    武田義平念叨了幾遍後緩緩點頭:“這個人還行,對帝國也是忠誠的,保安局,就讓他做局長吧!”


    “另外,關於76號的留用人員,必須堅持一個必要原則:對帝國忠心!且不會腳踩兩隻船,和李力行、丁默邨有牽連的,一律不許留用!”


    他沒提張安平,因為和張安平當主任期間的所有人,他們一個不用,連考慮都不用!


    “人數,就限製在20人吧,另外,我們需要從南京、蘇州、杭州等地,調一些當地保安局出色的特工。”


    “佐藤君說得對。”


    有人拋出一個關鍵問題:


    “人員方麵呢?我查閱過76號的相關檔案,招人確實越來越難了。”


    過去,76號招人,主要麵向的青幫這個群體。


    但說真的,漢奸的數量其實是有限的。


    漢奸基數不小,但特務這行終究是個技術工種,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當特務的。


    在上海這般惡劣的環境下,青幫雖然有幾萬之眾,可現在還敢和軍統對著幹的,根本沒有!


    現在的青幫豪強中,隻有寥寥幾人還敢和日本人眉來眼去,其他人都選擇了隔岸觀火,頂多兩不相幫。


    而且76號上千人的規模,絕大多數都來自青幫中,一茬又一茬的招人篩選後,現在適合的青幫成員不多,且青幫還有杜越笙這樣的堅定抗日大亨,保安局成員依靠青幫很不妥。


    “可以在青幫招納一小部分,畢竟青幫的消息網還是值得肯定的,其他人員,我建議從江蘇和浙江的警官學校中招募。”


    “言之有理,那就這麽定了!”


    經過這幫特務的研討,終於確定了保安局的組建方案、框架和人事,也確定了保安局的局長人選——顧慎言。


    ……


    顧慎言有過接任76號主任的準備,但沒想到張安平操控的輿論戰結束後,76號被日本人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勢給取消了。


    他分析日本人現在患了“張姓恐懼症”,76號的所有人員,應該不會被日本人再次重用,所以他正在籌謀去路——他傾向於去偽軍中搞後勤,以他的能力,大概能做到上麵批一百,他撥二十且皆大歡喜的程度。


    沒成想正在謀劃的時候,一個餡餅掉下來了:


    他成為新組建的保安局局長!


    顧慎言被這個餡餅砸的找不著北,但狂喜中他依然無比的冷靜、清明,他茫然的向武田道:


    “機關長,我聽說76號的成員都不會進入保安局,可我……”


    “顧君,這是帝國信任你——你不會辜負帝國對你的信任吧?”


    顧慎言嚴肅的表態:“不會!請機關長放心,屬下一定竭盡全力為帝國效力!”


    “我相信顧君不會讓我失望。”武田義平肯定了一句後,便說起了對保安局的規劃。


    聽完了武田義平對人員招收、框架等方麵的要求後,顧慎言表示自己一定會按照機關長的指示忠實履行職責。


    武田不置可否,反問道:


    “顧君,保安局組建以後,你覺得首要任務是什麽?”


    “保甲製度!”顧慎言嚴肅的回答:“我覺得保安局的首要任務是配合警察局和市政府,推行保甲製度,並將保長納入保安局的消息體係中,借用保長、甲長這些節點,嚴密管控上海!一旦發現有不法分子,立刻擒拿!”


    武田義平聞言大笑,文縐縐的說了句:“當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顧局長,以後上海穩定,必有你顧局長的一份功勞!”


    “不,”顧慎言搖頭:“我隻是拾人牙慧,真正有功勞的,是機關長您啊!”


    “哈哈哈,顧君當真是個妙人,妙人啊!”


    武田義平放下心來,保安局有顧慎言這樣和自己思維一致的局長,自己當真可以放心了!


    ……


    讓武田義平放心的顧慎言,在結束了和武田義平的見麵後,轉頭就出現在了“姓張恐懼症”的源頭張安平這裏。


    見到張安平,顧慎言還沒稟報,張安平就笑著道:“恭喜顧局長了。”


    “區座,您就別笑話我了。”


    張安平瞥了眼顧慎言,這才道:“你倒是謹慎。”


    “區座,”顧慎言結束這個話題,誠懇問道:“屬下走狗屎運了成了這保安局的局長,您看我接下來的工作?”


    “有了76號的先例在,你這個保安局局長啊,以後八成是個傀儡,實權有肯定是有,但絕對不會像76號那樣了。”


    張安平分析道:“你呢,以後陽奉陰違即可,你工作的重點是推行保甲製度——未來,我希望保甲製度中的很多關鍵節點上,都是我們的人,能做到嗎?”


    顧慎言此行的目的,自然是奔著保甲製度來的。


    保甲製度是封鎖軍統力量的大網,他機緣巧合成了保安局局長,自然要對這張大網動手腳。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張安平已經道出了未來的打算。


    顧慎言暗暗感慨,張安平的能力真的不是吹的,身在局中,卻往往比局外人更敏銳。


    別人是不知廬山真麵、隻緣身在此山中,而張安平是我知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請區座放心,屬下一定做到。”


    顧慎言嚴肅的保證。


    張安平拍了拍顧慎言的肩膀,叮囑道:“往後,軍統在上海的活動將限定在情報搜集和必要的製裁中,你呢,要學會保護自己。”


    “你的位置很重要,不要輕易暴露,明白嗎?”


    “是!”


    “對了,你給我說說日本人對保安局的籌建計劃吧——我聽說小鬼子這次是絞盡了腦汁要隔絕我軍統的力量,嗬,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怎麽個隔絕法!”


    顧慎言聞言,便轉述起了武田的規劃。


    聽著規劃,張安平臉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


    從青幫招募少部分成員?


    從浙江、江蘇的警官學校招人?


    原76號體係中,僅保留15人?


    小鬼子難道不知道,自己經略的重心,就是偽警察機構和青幫嗎?


    想隔絕我?


    嗬……


    張安平臉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了。


    看著講述的顧慎言,一個念頭又從張安平腦海中浮現:


    幾年後,若是再度曝出保安局是被我張世豪豢養後養廢的,武田這家夥,會不會飲彈自盡?


    等顧慎言講完後,張安平道:“慎言呐,我再交給你一項任務。”


    “請區座吩咐!”


    “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不過我覺得你最拿手的莫過於在不知不覺間潛移默化的去影響一個人。”


    張安平笑吟吟道:“日本人既然不願意放棄保安局的權力,必然會在保安局成立類似顧問委員會之類的權力機構,以保證對保安局權力的掌控。”


    “以你的能力,這些日本人,你應該能把他們都養‘廢’吧?”


    顧慎言有種冒冷汗的衝動,他總有種對方意有所指的錯覺。


    “是,屬下一定做到。”


    張安平笑了笑,結束了這一次的接頭。


    他剛才的話有些敲打的意味——顧慎言是一個忠實且可靠的黨員,無論是原時空還是這個他大展手腳後的時空,顧慎言始終是忠實且可靠的黨員、同誌。


    他的心裏,組織的利益大於一切。


    張安平擔心顧慎言在成為保安局局長以後,會為了組織的事而冒各種風險。


    所以他刻意敲打了一番。


    他要讓顧慎言時刻謹記,他背後有一雙眼睛盯著他,以免顧慎言因為冒險而暴露自己。


    顧慎言走後,張安平重新回想兩人的對話,一抹笑意忍俊不禁的再度浮現。


    日本人,辛辛苦苦折騰了許久,結果……桃子還是自己的!


    這一次的輿論戰,他用幾年積攢下來的“子彈”,打的日本人道心崩潰,武田若不是得警備司令部的信任,說不得又得自剖。


    現在,武田重整道心要發憤圖強,但現在給自己提供的這些“子彈”,真的是太致命了!


    “武田啊武田,希望你能扛到這些子彈射出的時候!”


    “到時候,作為對手,我會給你送行的!”


    張安平幽幽的自語,目光中滿是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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