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下黨負責人趙先生,這會站在船上,看著夜色下貨船尾部在江麵上的波紋,心裏滿是遺憾。


    同行的搭檔看他一直“戀戀不舍”的站船尾,過來說道:“老趙,夜裏風大,進船艙吧。”


    趙先生悠悠的歎息:“不甘心啊!”


    “不甘心?”


    “今晚鬧的這麽大,沒有親身參與,真的不甘心啊!”


    趙先生道:“日寇占領上海這麽久了,一直是對我們各種打擊,好不容易能打殺打殺日寇的威風,結果,我隻能遙遙的看著,欸。”


    “老趙,我覺得你這純粹是矯情!”


    搭檔沒好氣的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麽嗎?”


    趙先生聞言大笑起來,笑的異常的暢快。


    沒錯,他就是故意矯情下而已。


    若是有下次,他還是選這種事!


    搭檔也笑了起來,兩千支火箭筒啊,配套數萬發火箭彈啊!有了這些,缺少重火力的我軍,就有了攻堅利器,想想都覺得讓人熱血沸騰啊!


    趙先生笑完,神色恢複了正常,帶著一絲憂慮道:“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趙先生口中的他們,自然是起義的部隊——起義肯定是很成功的,有張世豪這三個字背書,絕對不會失敗。


    但軍統的“拐人”計劃呢?


    趙先生自然是信任明樓的,但這份計劃的操盤人是張世豪,他擔心張世豪可能另有準備!


    別覺得玄乎——藤田芳政也是認為自己能將張世豪算計的死死的!


    但結果呢?


    滿盤皆輸——趙先生還不知道藤田芳政剖腹了。


    搭檔文言也忐忑起來。


    是啊,軍統還有個拐人計劃呢。


    ……


    被刺眼的白色籠罩的張家。


    這幾天,是曾墨怡過得最黑暗的幾天。


    她有猜想過這是張安平的脫身計,但她卻不敢去找鄭耀先詢問——如果是假的呢?


    她不敢去打破心裏的希翼,但又尋思:


    安平如果是脫身計,一定是為了保密,我不能露出破綻。


    她隻能懷著希翼,又絕望的承受這樣的喪夫之痛。


    這樣絕望而窒息的日子,讓她在短短幾天就瘦的讓人心疼。


    直到今夜的“煙花”。


    日本人統治下的上海,在今晚亂成了一鍋粥!


    聽著外麵傳來的隱約的爆炸聲和如過年般響起的“鞭炮聲”,曾墨怡笑了,捂著嘴她不想笑出聲,但卻不由自主的笑的肆意。


    “我就知道伱不會死。”


    “我就知道你沒事。”


    “我就知道……張安平,你混蛋,你王八蛋!”


    曾墨怡又笑又罵,一陣發泄之後,她的沉重而灰暗的心情,好了很多後,終於恢複了地下黨的冷靜。


    “安平……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她很確定自己的丈夫沒事。


    因為除了張安平,沒有人能將軍統上海區三家的力量擰成一股繩,沒有人能在上海,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姑娘看著桌子上丈夫的照片,輕聲呢喃:“我……想你了!”


    ……


    被曾墨怡朝思暮想的丈夫,這時候卻正冷著臉和遊擊隊二次對峙。


    而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因為……張安平的同誌們,太實誠了!


    張安平心裏瘋狂吐槽張浩和安永東的不靠譜。


    在張安平想來:


    狗特務張世豪在下麵忙碌,這時候隻要“炸掉”假鈔作坊,即可忽悠過去,然後忽悠狗特務張世豪先行離開,悶聲將機器悄無聲息搬走——這樣多好?


    到時候即便有問題,張安平來一句:我他媽當時看到他們炸了那些印刷機!誰曉得共黨這麽狡猾呐!


    但張浩和安永東的操作卻讓張安平不得不跳出來反對。


    因為這兩個家夥,居然親自過來找張安平協調:


    這些印刷機我們要了!


    拜托,你們麵對的是狗特務張世豪啊,他要是同意,那人設就得崩了!


    所以,張安平隻能說:


    “不可能!”


    “這一次行動是我們主導!你們共產黨是協助——地主家請人過來收割糧食,完事了幫忙的人要帶走糧食?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安永東詢問:“張區長,你想怎麽處理?”


    “炸掉!”


    “張區長,既然要炸掉,還不如交給我們。”


    “不可能!”張安平冷冷的說道:“船的運力有限!”


    “我們自己想辦法!”


    “那也不可能!”張安平早知道遊擊隊備船了,但態度總得堅決些:“造假鈔的工人你們要留,造假鈔的機器你們也要留——你們共產黨想幹什麽?”


    麵對張安平這般誅心的質問,張浩立刻出聲:“張區長,我們隻是缺乏印刷設備,現在既然能運走,就不願意浪費的炸掉。”


    安永東接腔:“張區長,你這莫非是寧可炸掉,也不予戰友麽?”


    “你們要?好啊,那便拿錢來買!”張安平收起臉上的冷意,笑著說道:“十萬!給我十萬,我賣你們!”


    獅子大開口嚇到了遊擊隊的兩人,十萬——開什麽玩笑!


    張浩惱火的說道:“你原本想炸掉的!”


    “我改主意了。”


    張浩怒道:“那你也不能漫天要價!十萬?你怎麽不去搶啊!”


    張安平嗬嗬一笑:“我就在搶!”


    他身後的突擊隊員們聞言忍俊不禁的大笑起來。


    安永東見狀道:“張區長,咱們也不賭氣,我們窮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們舍不得炸掉這些設備!您看不上想炸掉,我們不想炸——這樣吧,五千塊錢,這些設備我們拉走!”


    “打發叫花子呢?”張安平冷笑。


    身價不匹配嘛!


    安永東無奈,隻好加價,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遊擊隊這邊以打欠條的方式,欠下了張世豪一萬五千塊,遊擊隊方麵承諾,會全權配合上海區對工人的問詢,調查國民政府中購買假鈔者的身份。


    雙方總算達成協議,唯有張安平心裏吐槽:


    就因為你們這倆同誌不靠譜,我又得把一萬五左手倒右手!


    這樁事解決,大金山島的事算是徹底落下帷幕了。


    遊擊隊還要運假鈔窩點中的機器,狗特務張世豪當然不會幫忙,遂帶著欠條和陣亡者的骨灰,離開了大金山島。


    ……


    張安平帶著突擊隊撤離的時候,穩坐釣魚台的徐百川,卻愕然發現……釣魚台垮了。


    這次起義的主力,是地下黨。


    五隊十五路部隊,上海區的力量隻起了帶頭、骨幹的作用,真正的核心,是地下黨發動起來的起義工人。


    徐百川所在的隊伍,便是這種構成——兩隊近四百人中,上海區的特務力量隻有三十多人。


    按照徐百川的計劃,這十五路人撤離上海後會進入忠義救國軍地盤,然後嘛,就開始搞【掐頭】行動,將起義人馬中帶頭的核心控製起來,然後收編。


    但,地下黨居然不按照套路出牌!


    搭載他們的船隻剛離開上海,隊伍中的紀中原就找上了徐百川,“客客氣氣”的道:


    “徐長官,這一次起義,你們軍統指揮、調度有方,若是有下次,我們一定再度攜手,再創佳績!”


    徐百川一愣。


    什麽意思?


    他怎麽感覺這話不對勁啊!


    “客氣了,這一次你們表現也不賴,能取得這般的戰果,是我們通力合作的緣故——回去後,咱們一定要痛飲三杯!”


    “徐長官,這酒就免了,我們還另有任務,就此別過了!”


    “才出城,這裏不太安全,再往前走走,等到了忠義救國軍那邊就安全了,屆時你們再走?”


    “我們也想和徐長官把酒言歡,但上級的命令不得不執行呐——徐長官,等日後您見了我們上級,替我們好好說道說道。”


    麵對這般的說辭,徐百川能怎麽辦?


    他倒是想一聲令下,以勢壓人——但這般懸殊的兵力對比,真要是箭拔弩張擦槍走火,倒黴的還是他們啊!


    他強笑道:“既然這樣,那就隻能遺憾了,有時間咱們再補上這頓慶功酒!”


    “一定!一定!”紀中原笑吟吟的回複著。


    隨後,徐百川強顏歡笑的下令靠岸,將船隊中的大部分人卸下,看著這些起義部隊笑吟吟的向他道別,老徐的臉變得鐵青起來。


    居然……


    居然……


    “他媽的!”


    徐百川憤怒的罵娘。


    部下們不解其意,但長官神色不對,識趣的躲到了一邊,隻留下徐百川在船上不斷的罵罵咧咧。


    怎麽能這樣!


    怎麽能這樣啊!


    徐百川的心態崩了,煮熟的鴨子,到了嘴邊以後居然飛走了?!


    地下黨的力量是下船了,可船隊卻沒法返航——因為這一次的接應,三個隸屬上海區的運輸公司徹底的暴露了。


    徐百川氣急,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這些地下黨撂在上海呢!


    憤怒之後,徐百川為其他六路(一共組成七路進行撤離)擔心起來——紀中原這麽搞,明顯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那其他六路呢?


    真的是擔心什麽怕什麽,等到了預定的集合點,老徐隻感覺眼前一黑:


    完犢子了!


    果然,其他六路都是空蕩蕩的!


    地下黨,全都半路下船了!


    這一刻,徐百川已經確定是走漏了消息。


    “我跟前知道消息的一共就七個人……看樣子泄密的就在這七人中間!”


    “好,很好啊!”


    徐百川咬牙切齒,老子好不容易要在安平跟前抬頭一次,沒想到身邊居然出內鬼了!


    他壓根就沒考慮過泄密者會是鄭耀先或者張安平……


    哪怕這件事隻有他們三個人知道,徐百川也不會懷疑另外兩個,他隻能懷疑是自己操作的時候哪裏出了問題……


    徐百川失魂落魄的見到了鄭耀先。


    鄭耀先見到徐百川,便鐵青著臉問:“老徐,是不是哪裏走漏消息了?”


    “應該是我的人出問題了。耀先,這件事是哥哥對不起你倆。”徐百川羞愧難當。


    鄭耀先黑著臉:“查!一定要查清楚!他媽的,這下有口難辯了!中統要是借此發難,咱們還好說,安平恐怕又得被死咬著不放了!”


    徐百川更是羞愧,我對不起安平呐!


    “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是我的責任,我來扛!我向戴老板請罪,安平……安平這次被我連累了。”


    鄭耀先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徐百川,許久後歎了口氣,道:


    “上海區我們三家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事啊,等安平老弟回來了咱門合計合計——老徐啊,你……你讓我怎麽說你好呢!”


    徐百川歎息一聲,自己,真的是……


    兩人悻悻的帶隊去了忠義救國軍的駐地,一路上一丁點勝利後的喜悅都沒有。


    話說今晚忠義救國軍淞滬指揮部也是忙碌至極。


    淞滬指揮部下轄三支行動力量,京滬支隊、滬杭支隊和淞滬總隊,為了不引起日本人的警覺,京滬支隊和滬杭支隊依然停留在南京和杭州方向,淞滬總隊這波一人飾演兩角,既要當忠義救國軍,還要扮演遊擊隊,再加上是多地點發動策應攻擊,算是滿負荷運行了。


    雖然沒去得大的戰果,但卻是拿出了家底作戰。


    他們因為是走的陸路,撤回來的時間要比城內參與起義的行動隊更晚。


    譚忠恕帶隊回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從大金山島完成任務順著水路撤離回來的張安平。


    “忠恕啊,今晚打大金山島的時候,我有個突然的想法——”張安平指著自己帶領的突擊隊,道:“我想將他們的編製保留下來,掛靠在忠義救國軍這邊,作為一支精悍的作戰力量單獨使用。”


    張安平因為沒有染指軍權的想法,一直沒考慮過在各種中大行其道的特種部隊,但今晚的行動後,張安平倒是敏銳的發現了這個短板。


    作為一個穿越黨、掛逼,手裏沒一支善於小規模作戰、且能以一當十的特種部隊,這不是讓同行嗤笑嗎?


    情報體係,更應該有這麽一支用得順手的特種部隊!


    君不見後世的電影中,動不動就出現cia探員請頂級特種兵的橋段嘛!


    譚忠恕不懂什麽叫特種作戰,張安平又是忠義救國軍淞滬指揮部名義上的boss,老大有這樣的想法,他能怎麽樣?


    隻有同意唄!


    說完這件事,張安平談起了淞滬指揮部現在要麵臨的問題。


    “這一次咱們鬧出的動靜可不小,日本人應該不會再容忍我們繼續在京滬杭這一片區域內遊擊了。”


    “我琢磨他們應該馬上就會對咱們發起掃蕩,你回頭安排下轉移,部隊分成三股,向蘇、皖、浙三省轉移,上海周邊就留小股部隊充作疑兵,等鬼子糾集重兵後可以隨時脫離他們的掃蕩範圍。”


    八路軍和新四軍在反掃蕩方麵經驗豐富,忠義救國軍嘛,張安平不怎麽放心,還是提前安排跑路比較放心。


    譚忠恕點點頭,他確實有這方麵的擔心。


    他提議道:“我通知下遊擊隊?”


    譚忠恕和遊擊隊合作的次數較多,對遊擊隊是有好感的——忠義救國軍雖然是軍統的體係,但並沒有軍統內的那種風氣,對於這種合作看得也比較寬鬆。


    嗯,這也和張安平是淞滬指揮部的總指揮有關。


    “通知他們幹嗎?”狗特務張世豪擺手:“他們要是也撤了,誰吸引鬼子注意力?”


    譚忠恕無言以對,他覺得國難當頭,都是抗日的力量,又何必執著於國共區別?


    日本人眼裏,他們可都是抗日力量啊!


    但這種事他這個沒後台的人又沒法插手。


    張安平叮囑道:“忠恕啊,我們和共產黨,本質上就是兩條路的人,這是一條紅線,明白嗎?”


    “忠恕明白。”


    “這樣吧,我派幾個人過來,肅一肅淞滬救國軍內部親共的風氣,嗯,派個你認識的熟人吧——就餘則成和左藍吧,讓他們倆帶隊過來。”


    譚忠恕認為這是對自己的敲打,更不敢反對。


    別看他和張安平都是上校,但他對自己的身份拎的很清楚,他就是張安平的人!


    張安平既然要派人,那便派吧,淞滬的忠義救國軍,不是他譚忠恕的家兵!


    其實張安平想派餘則成和左藍帶隊過來,反共隻是托詞,主要是淞滬指揮部所屬的三支力量,隨著規模的不斷擴大,已經出了不少違反軍紀的事了。


    當然,比起正兒八經的國軍,即便是最精銳的中央軍、還存的德械師,淞滬的忠義救國軍軍紀還是很不錯的,但某些不好的苗頭已經出來了,為防微杜漸,他才決定排餘則成和左藍帶隊過來。


    以後,就讓這兩口子常駐吧!


    一路無話,兩人帶隊回到了淞滬總隊的駐地。


    一進駐地,看著空蕩蕩的駐地,又得知徐百川和鄭耀先已經回來了,張安平的神色就變得冷冽起來,他大步就往指揮部走。


    狗特務張世豪上線……


    譚忠恕猜測張安平這是要發飆,本能的就要遠離,但卻被張安平喚住:


    “忠恕,你也過來吧。”


    原時空中的譚忠恕,是鐵杆的特務。


    但這個時空中的譚忠恕,對地下黨還是感官不錯的——張安平當然願意給他一些看清兩黨區別的機會。


    看到張安平黑著臉進來,徐百川訕訕道:


    “安……世豪,你回來了,大金山島那邊順利吧?”


    張安平皺眉問:“人呢?”


    徐百川一臉羞愧的說道:“是我的疏忽,讓消息外泄了。我懷疑我身邊有地下黨的臥底。”


    譚忠恕聽得一頭霧水。


    鄭耀先打圓場:“世豪,這事……也不能該老徐,他這段時間最主要的是算計日本人,難免……”


    “老鄭!”張安平皺眉看著鄭耀先,歎了口氣後說道:


    “老徐啊,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十拿九穩的事,你怎麽搞成這樣啊!”


    麵對張安平的則被,徐百川羞愧難當。


    他將“被耍”的經過向張安平做了介紹,說完後表態:


    “世豪,這件事是我的責任,我願意承擔一切後果!”


    深呼吸一口氣後,張安平道:


    “承擔個屁!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就當咱們沒算計共黨!”


    “就不要向上麵匯報了,省的丟人現眼啊!”


    徐百川感動,安平老弟果然是夠義氣啊!寧願自己背和共黨不清不楚的嫌疑,也不願意把自己這個老哥哥甩出去丟人現眼……


    張安平緩和臉色,道:“咱們統計下戰果,向上麵匯報吧!不管怎麽說,咱們這次是鬧出了大動靜,給上麵長臉了不說,還狠狠打擊了日本人的氣焰,宣傳一定得跟上!”


    一旁的鄭耀先深以為然的點頭讚同,暗地裏卻廢了好大的勁才控製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我鄭耀先是最專業的,絕對不笑,絕對不笑。


    譚忠恕倒是明白了緣由。


    他心裏不免有些悲哀。


    明明都是國難當頭的時刻,為什麽總是要想著鬩牆啊!


    就不能團結一致共計小日本嗎?


    雙方這般暢快的合作,臨了,一方卻非要坑另一方,值得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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