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幸早已悶聲發上了大財,在場眾人卻隻把他當成了一個稀奇來看。


    “夠了!”這時候,始終沉默旁觀的族長方不群,突然緩緩走下了主座。


    他來到被眾人圍觀的方幸身邊,說:“大家都是一族親友,你們怎能這麽戲弄人家?”


    方不群出言嗬斥了那些嘲笑方幸的人,又轉頭看向了他。


    “方幸,你今年多大了?”他問。


    “回稟家主。”方幸隨口回答:“我今年18。”


    “18歲啊。”方不群唏噓感歎:“18歲,那今年的升仙試煉,可就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什麽?”此言一出,眾人便紛紛變了臉色。


    家主這難道是想,讓方幸再去參加升仙試煉?


    “沒錯,方幸。”隻見方不群關切詢問:“這是你最後的希望,你要不要再去試試?”


    懸劍閣對仙苗的選拔,有著嚴格的年齡限製。這一是因為少年天才們更具有開發潛力;二是因為青年人背景幹淨、三觀未成,更容易培養出對宗門的忠誠。


    所以升仙試煉隻允許20歲以下的青年才俊參加,超過這個年紀的一概不收。


    而方幸今年已經18了,他等不到下一個三年了。


    想上岸,這就是他最後一次機會。


    “我?”方幸不由一笑。家主問話,他卻毫無顧忌地端起酒杯,自斟自飲道:“我早已與修行無緣了,您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他這番不敬尊長的自然儀態,讓在場眾人都眉頭暗蹙。但沒人覺得奇怪。


    畢竟,方幸當年就傲氣非凡,狂傲程度幾乎堪比禰衡、李白。


    如果他受傷之後就變得唯唯諾諾、鋒芒盡斂,性情轉變得太過極端,一下子變成司馬懿那樣的老烏龜,那反而會讓熟悉他的人心生懷疑。


    更何況,他現在還大約是“瘋”了。瘋子囂張一點,不是很正常麽?


    所以,方幸也就怎麽灑脫怎麽來了。這樣的他反而令人放心。


    果然,方不群就一點也不在乎方幸的失禮。他隻繼續勸道:“方幸,雖然你這三年來因為丹田受損修行毫無寸進,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這不是還有著練氣五層的實力麽?”


    “懸劍上宗最為講究綱紀。隻要你能在今年的升仙試煉上脫穎而出,那按規矩,你就有資格成為懸劍閣的正式弟子,得到宗門的照顧和醫治...方幸賢侄,你真的不去試一試麽?”


    方不群這話一問出來,現場氣氛馬上就變得微妙了不少。在場許多人,尤其是那些誌在升仙的少年精英們,這下都笑不出來了。


    要知道每屆升仙試煉,每個郡府隻能舉薦2人入懸劍閣。一次不中,錯過了就得再等三年。


    可年齡限製是20歲,一個人在20歲之前又能有幾個三年?


    在場許多人都是人生最後一次參試。如果方幸去參賽了,那大家不就得多一個勁敵?


    “各位。”隻見方幸微醺著舉起酒杯,瀟灑地一飲而盡:“我現在隻是一個廢人,大家沒必要如此忌憚吧?”


    “唔...”那些不久前才剛跟著嘲笑過他的少年精英們,都不禁臉色漲紅起來。


    沒人願意承認,哪怕方幸現在又廢又瘋天天殺豬為樂,他們中的許多人也依舊追趕不上方幸三年以前就達到的水準。


    “好了好了,大家安心便是。”方幸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我現在隻想殺一輩子豬,安安穩穩地把這百年人生給過了。更何況,現在就算我想去參加試煉,人家懸劍閣也未必願意要我。”


    “也是...”人們又很快想起,自己根本沒必要忌憚方幸。


    懸劍閣要的是人才,有無窮潛力的少年英才。


    一個前途斷絕的廢人,也想混進懸劍閣白嫖醫療福利?那純粹是想多了。


    按約定俗成的規矩,方幸恐怕連升仙試煉的報名資格都拿不到。


    “不。”方不群卻搖了搖頭:“方幸,你也不要太過於心灰意冷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況不允許傷殘者參加升仙試煉,那本就隻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正好。十天之後,懸劍閣的使者就要蒞臨北原。屆時我可以替你出麵說幾句情,幫你要來這個資格——方幸,你可願意一試?”


    族長的這番話語可謂關心備至,讓其他方家少年都忍不住對方幸心生嫉妒。


    可方幸卻果斷搖頭:“不,我不去。”


    “為什麽?”方不群在意發問。大家也都不解地看了過來。


    “因為我累了。”


    “累了?”眾人愈發不解。


    “是的,我累了。”方幸抬起那似醉非醒的的眼睛,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各位,你們就不覺得累嗎?”


    “成日勾心鬥角、沐風浴血,如饑犬餓狼一般爭來搶去,就隻為往那所謂的‘仙途’之上踏出那小小的一步。”


    “懸劍閣的升仙名額,要搶;方家內門的修煉資源,要搶;曆練所得的天材地寶,要搶;內門弟子的身份位階,還是要搶!”


    “搶來搶去,家人反目、朋友成仇,起初毫無瓜葛的陌生人也能互相憎恨——這樣的生活,真的有意思麽?”


    “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方幸早先和各位無冤無仇,我們本來也可以是親密無間的親戚,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各位,你們有過真正的朋友嗎?”


    “......”眾人默然無語。


    先前出言嘲弄他的幾位好事者微微一愣,恍惚之間,竟也凝噎著說不出話來。


    方幸好像是瘋了。


    又好像是...悟了?


    “是的,我想通了。”方幸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他悟了嗎?


    已悟。


    “我從短暫的人生當中學到一件事,那就是我們越是修行,就越難以獲得安寧。除非放下這一切——所以,我不想再修仙了!”


    方幸語氣極為誠懇。雖然他躺平的主要原因是因為他有外掛,但是對那養蠱式修仙的厭惡,也確實影響了他的選擇。他真的厭倦了,也不想再打打殺殺了。


    而他這發自內心的獨白,加上他身前那喝空了的三隻酒壺,磕了滿滿一桌的花生和瓜子殼兒...不知不覺地,現場便少了許多帶著警惕和敵視的眼神。


    “原來如此...”聽完方幸的表態,方不群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就好像他被說中了什麽心事。


    “你...真的不願試試?”他微微調整神色,又最後確認道:“方幸,這可是你最後的翻身機會。你確定不要去求見懸劍上使?”


    “家主大人,我意已決。”


    “那你即便不願參加升仙試煉,也至少請懸劍閣的使者們給你看一看病吧?懸劍上使見多識廣,或許能找到治愈你的辦法。”


    “不。”方幸依舊誠懇婉拒:“懸劍上使們雖然見多識廣、手段高明,但無論醫治的手段有多麽高明,我想,這最基礎的醫理總是不變的。”


    “從醫理上講,丹田乃是修士之根基,一旦受損就是根基不存,即便用什麽極品的天材地寶治愈了,以後在修行一道上也一定是前途渺茫、舉步維艱。”


    丹田受損就像汽車泡水,理論上請再好的修車師傅來也是無法恢複一新的。


    治愈希望渺茫,治療費用高昂,治好後還幾乎百分之百有後遺症...那還治個什麽?


    “唉,那好吧...”方不群惋惜歎道:“隻是可惜了你這天資啊,方幸賢侄。”


    可惜個屁!


    三年前是誰策劃的襲擊,是誰派人傷了他的丹田、又故意留下他性命,讓他像廢人一樣活著——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到底是黑石幫的劫修,還是別的什麽人,真以為我一無所知?


    不過也好。方不群想把他養起來當廢人,他也正好想當一個借著家族庇護成天混吃等死,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的廢人。


    所以他當時才故意受傷落敗,讓自己丹田受損。反正他隻要點一下升級按鈕,就能像遊戲角色一樣瞬間滿血滿魔。這傷勢對他來說非但不是什麽不治之症,反而是幫他過上平靜生活的絕佳偽裝。


    方幸暗自腹誹,又麵不改色地回應道:“對不起,家主大人。是我辜負了您的栽培。”


    您也用不著再試探我了。


    什麽升仙試煉、懸劍上宗,老子才不想去呢!


    .........................


    自北原郡向南三萬裏,天脈山,懸劍閣。


    雪玉峰外飛來一道倩影。


    門人弟子一見那玉白色的遁光,便紛紛躬身施禮相迎:“恭迎雲苓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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