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滿枝守了活寡,那滋味兒不說誰也知道。趕巧牛滿枝和劉香久都住十五個大門一條街,就隔一個大門,放屁都知道。何況眼前整天晃著柳葉桃,挨著碾道房,人家柔情蜜意,春柳秋紅,牛滿枝先是羨慕心癢,後又想雀占鳩巢,勾引碾道房。隻因徐恩長一心撲實,慢待了牛滿枝,牛滿枝打翻了醋壇子,不由因愛生恨,牛滿枝一輩子懷恨柳葉桃,就處成了冤家路窄。


    當時還年輕火旺風韻猶存的牛滿枝,香久和恩長恩愛偷情,眼皮底下天天演出愛情故事,牛滿枝能不心熬得著火一樣?那一年牛滿枝也才不到四十歲,正是女人如狼似虎的年紀,她心想:劉香久叼住恩長這多年,不信你不撒咀,你個養漢老婆!牛滿枝拍遍十五個大門一條街,心想也難虧香久粘住他,恩長那條漢子,打燈籠難找,人品好,模樣有模樣,力氣有力氣,還一宗好,家就利索一個人,打燈籠難找。


    滿莊人心明鏡一樣,恩長除了跟香久,旁的女子再好也不沾,也不拈花惹草,倒是三步兩座橋多少姑娘媳婦心係懸樑,夢裏吞香。常聽女人趣咕:說真委屈了恩長,往那兒一站,硬挺一棵秋晌紅高粱,鳥兒飛過,也忍不住下嘴鵮一口。女人堆兒裏,又傳出讓女人臉紅心跳的私房話,說恩長活計好。這話很曖昧,姑娘媳婦聽了就犯尋思。女人許聽岔了,一年四季,春種秋收,鋤耪耕犁,揚場簸箕,都對恩長翹大拇指,仨莊沒比的活好。


    這話到牛滿枝耳裏,不由更讓她想入非非,心念誦,活計好哪能白說?不的話,劉香久能舍出啥啥不要,也不舍了碾道房碾米磨麵,柳葉桃花送妖嬈?一念誦活計好,牛滿枝臉就發燙,就想到碾道房,想到徐恩長。心一入魂兒,牛滿枝就控不住自己,她忍不住轉碾道房,鑽飼養處,不沾上不死心。一見了恩長大活人,牛滿枝就想入非非,忍不住臉紅心燙,小肚子一熱,身下也止不住錢塘潮水,流蕩春江。獨夜難熬,牛滿枝就幻想碾道房,想徐恩長,想??????,想著想著,手在私處粘的精濕。人躺在被窩裏,手沒處抹,順手就抹炕梢牆皮上,牆皮上印出一個“徐”字。窗外月影星雲,那徐字又幻化出老徐的人形??????。


    六十年代人稱恩長老徐,是村人叫慣了嘴兒,其實恩長正當年,歲數興許比牛滿枝還小一截咕。牛滿枝心中栽上老徐心影,種下一樣摘不去,那棵迷幻樹老在跟前晃。雖是幻覺,可老徐模樣可真可真,眉眼忠厚,鼻梁堅挺,臉龐是北方男人常見的容長刀刻臉,兩腮帶點連鬢胡,顯得很男人很英武。夏天老徐愛敞懷,胸肌迎著太陽,硬得象倆塊亮鐵。老徐走路急,大步流星,連路邊的野花羞草,躲閃不及,寧肯被他踩在腳底下蹂躪,即便遍體鱗傷,彎腰回望,也對老徐投去纏綿不舍的一瞥。


    牛滿枝總愛盯住老徐的背影凝視,一直把背影送到消失眼離,然後長歎一聲,驚得樹上麻雀忽地飛起,象風潑的碎雨。滿枝看老徐的背影,先是透視一樣地掃描,然後把目光釘射在恩長的臀尖兒上。她喜歡這麽叫,她把屁股叫臀尖兒。恩長的臀尖兒結結實實,象強弓引而未發,又象搗衣的舂磨石,堅硬而又濕滑。牛滿枝時時幻想著駿馬快刀,拉弓射箭,然後她中箭落馬,倒地呻吟,身邊開滿了漫爛的鮮花。


    讓牛滿枝意想不到的是,夜裏胡思亂想,晨起穿衣,一眼瞄見炕頭牆皮上沾一層黑螞蟻。再端詳吃驚不小,原來牆上螞蟻粘成一個“徐”字,心一呼應,什麽都想起來,臉就紅了,臊的不行。趕緊用開水燙,用刷子刷,自己想笑,卻笑不出聲,隻覺得怪怪的心猿意馬,忽而又悵然若失。


    牛滿枝用盡心思勾引老徐,始終如水中月、鏡中花,剃頭挑子一頭熱,柳絮春風盡飄零,夜捉星。牛滿枝由愛生恨正要記仇的當兒,天降祥雲,麻子小叔薛穩落配回鄉,出現在牛滿枝鏡花緣裏。雨打沙土地,臉上麻子開花象縫衣頂針的薛穩,卻是牛滿枝男人薛景的親兄弟。說起來讓人氣恨,他原本渝水山區小學教師身份,一直單身的薛穩卻因生活作風問題,與名叫大白熊的女教師關係曖昧,被當場捉奸。因大白熊丈夫在公社有角色,原本要送官法辦,架不住大白熊說突嚕嘴,於是把薛穩雙開扭送回鄉種田了事。


    浪子回鄉,三步兩座橋不過平添了飯後茶餘的談資,日子還是該風是風,該雨是雨。讓牛滿枝堵心的是,自己住慣的三間房讓麻子小叔平分了秋色。三間土改房當初分給一家人,小叔子回鄉半兒擗天經地義,這事兒弄得牛滿枝恨得牙癢,卻又無計可施。解放十幾年,鄉村民居仍是舊院兒老房,牛滿枝再強悍也得隨風就俗,咽下這口窩囊氣。牛滿枝的兒子運動樂嫌住房逼窄,幸虧身兼了團支書,從此守著廣播喇叭住大隊部,倒樂得與村中女青年搞文藝。


    一盤老磨,三間老房,對個屋住個暴天兒響雷曠男怨女,不弄出事來,也招人閑話白說。隻是這些爛嘴爛舌的流言蜚語,不敢捅到街麵上,怎麽說?在三步兩座橋,嘴厭惡人私底下給牛滿枝母子倆起個外號,牛滿枝愛顯示叫大燈籠,兒子薛慶餘好運動人稱運動樂。大燈籠牛滿枝,在水沿莊榮任婦女主任身兼貧協主席,兒子運動樂也不含糊,升不上一把手連任團書記。娘倆都拿蠅甩子,一年下不了幾天地,那年月運動多,又是堡壘戶,都是依靠對象,運動根子。這都是沾了薛景的光,男人雖然在外頭辦了女人,依家鄉老理兒,隻要原配老婆不嫁人,不走道兒,還是頂門立戶婆家人。家鄉人兒影影綽綽知道薛景戴上帽翅兒就當了陳世美,倒讓人同情了牛滿枝,話一細嘮,老話就就傳出來,就揭了薛景老底,有人放出風來,說薛景他哪敢回?他還欠我錢吶,倒小腸說當年欠下的賭債,也就背後罵皇帝。


    早年薛景因翻邊牆走私洋布,跟北山八路有過景,腰裏常掖個硬東西,他人好吹,就說那腰裏別的是大二把。他敵我黑白兩道,販洋布,倒洋藥,逮住是殺頭的罪,腦袋掖褲腰裏,又和北山交往,腰裏別個硬家夥,就為唬人,就為五馬長槍虎個人兒。薛景見過真金白銀,都扔到賭場上,賭場沒贏家,一物降一物,高人設局鬧鬼兒把他贏趴下,輸得眼紅的薛景哪敢著家?光溜逃出賭場,從此遠走高飛,成為一段浪子回頭,英雄佳話。


    傳說有一天,北山八路三打留鎮,駐紮在三步兩座橋,就有人看見薛景真攥上盒子炮大二把,隨隊伍榮歸故裏,鄉親們才對他刮目相看。後來薛景建功立業,成為遠戍地方官員,政府年年在牛滿枝家門框上,釘上光榮軍屬牌牌,逢年過節,還掛上大紅燈籠大紅花,那是多年後話。


    薛穩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批判。那年月搞階級鬥爭,這成了例行公事,這好比賊配軍發配滄州,先來頓殺威棒,歸入另類,也有震懾示眾的意思。畢竟是薛景的親兄弟,牛滿枝的小叔子,大隊支部有些吃不準,就征求牛滿枝的意見。牛滿枝拍拍胸脯決定大義滅親,她把小叔子擠占了對個屋間半房、把對丈夫薛景停妻再娶另尋新歡的怨氣,一股腦拍在小叔身上。平日口碑不好,說人嘴短的牛滿枝,也有衝這一回,出風頭表現自己的想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步兩座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燕門煙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燕門煙樹並收藏三步兩座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