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小路才一罵完,身子飛奔,翻過牆,跑不見了,留下一臉錯愕的衛靖。


    衛靖回過神,惱火起來,大喊:“臭丫頭──你生來富裕,沒什麽了不起,別瞧不起人──”


    衛靖罵完,扔去了手中銀票,隻撿起幾枚銅幣,剛好是搭乘多馬車回小原村的車錢。


    四周路人待衛靖走遠,紛紛搶上前撿錢,議論著這對古怪小男女。


    衛靖抱著阿喜,坐在多馬車上,仍想不透貝小路的舉動。想起她在雷府裝鬼嚇人,有時講話又尖酸刻薄,隻當她生性古怪刁蠻,被貝老太太寵壞了,一不如意便要發怒。


    夕陽西下,鬥轉星移,到了次日清晨,衛靖已在望春崗下了車,唱著小調,領著阿喜悠閑地往小原村走,一想起要向父親述說這麽長一段經過,還要解釋材料錢為什麽全沒了,便感到頭疼。


    他想了半晌,隻好打算將材料錢這筆帳,推到竇西和章海的頭上。


    “我被那群海盜追得好緊,跌落水去,包袱沉入水裏,八手和錢包全沒了??”衛靖喃喃練習著口供,不禁有些得意:“嗯,這理由真是無懈可擊呐!”


    衛靖走進小原村,和鄰居朋友打了招呼,幾個同齡小孩跑來,衛靖高舉雙手,接受英雄式的歡呼。


    “衛靖!阿喜怎麽瘸了?”衛靖隔壁的小雜毛隻有九歲,好奇地拍著阿喜屁股追問。


    “這段經過??還真是一言難盡,讓我先回家睡一覺,改天再和你們說我在那兒發生的故事!”衛靖苦笑著說。


    衛靖本來打算先去瞧瞧於雪姐姐,突然見到前頭一個滿身爛衣,狼狽至極的漢子,朝著他家的方向走去,正覺得奇怪,跟在後頭,便見那怪人進了自己家院子。


    衛文身體已經康複,正在院子外頭喝茶歇息,見了那怪人,趕緊起身相迎。


    衛靖在來湖市幾經險難,對這些古怪舉動十分敏感,就怕那怪人對父親不利,拔腿衝了上去,大喊:“你是誰,你想做什麽?”


    卻見那怪人跪了下來,磕了兩個頭後讓衛文拉起。


    “爹爹!爹爹!”衛靖跳著大叫,跑進院子,大喊:“我回來了,阿喜的腳跛了,我這段遭遇說出來你都不信,實在??我都不知該怎麽說了!”


    “阿靖!”衛文同時見著這狼狽怪人和兒子返家,又驚又喜,再一瞧那怪人一張臉全是爛皮,露在爛衣之外的手足全是傷痕。


    “你是誰?快放開我爹!”衛靖來到衛文身邊,一見那怪人模樣,嚇得跳了起來,揮拳就要朝那怪人打去。


    “阿靖,你做什麽,不可無禮!”衛文一聲斥喝。


    那怪人身子癱軟,眼淚奪眶而出,艱難說著:“富貴居??武??裕夫??”


    “什麽!”衛文驚愕至極,緊緊抓著武裕夫雙臂,使他不致摔倒,見武裕夫已然昏厥,急急轉頭喝斥衛靖:“阿靖,你在富貴居幹了什麽好事!武兄弟怎會變成這樣?”


    “爹爹,我不認識他!”衛靖聽這怪人說起“富貴居”三個字,也當真驚愕,見父親神情嚴厲,慌忙搖手解釋:“富貴居讓闖天門燒了,我抵達當時,王老爺一家子便已不在,是闖天門無雙堂的滿全利抓了他們!”


    “什麽?”衛文急急忙忙地要將武裕夫攙扶回房,聽衛靖這麽說,登時傻了,連問數次:“是誰告訴你的?”


    “這??讓我從頭說起好了。”衛靖攤了攤手,和衛文一同將武裕夫抬進屋內。


    ***********


    正午時分,陳老媽提著一鍋雞湯和幾樣小菜,和衛文換了一柄亮晃晃的菜刀。


    衛靖狼吞虎咽吃著,一麵述說著他在來湖市發生的種種。一個上午下來,衛靖將自己在多馬車上遇到天龍地虎,夜宿飛飛客棧的小柴房,抵達富貴居時被滿全利搶走寶劍,躲入地下來湖,又受田鼠幫潘元欺負,張大媽等人相助解圍,一直到阿喜傷愈準備返家時,卻又被貝小路拐到了沿海一帶??


    衛文靜靜聽著,不時搖頭歎息,手指焦慮地在桌上輕叩。


    房內門簾掀起,溫老醫生緩步走出,溫老太太臉色蒼白,嘴唇猶自發著抖,喃喃念著:“造孽呀??”


    “溫老先生,武兄弟他情形如何?”衛文趕緊起身上前詢問。


    “他暫時性命無礙??隻是??”溫老醫生咽了幾口口水,喝了衛文遞來的一杯茶,才接著說:“你這朋友並非染上疾病,而是身受苦毒酷刑??這下手的人當真狠心,他身上沒有一處好皮,五髒六腑都受了內傷,靜養數月或許能夠複原,但往後身子必然大受影響。”


    衛文掀起門簾朝裏頭看了幾眼,武裕夫經過溫老醫生夫婦包紮施藥,全身裹得密不透風,正昏睡著。


    衛靖送溫老夫婦出門,問:“溫爺爺,於雪姐姐怎麽沒來?”


    溫老醫生搖了搖頭,溫夫人答:“於雪她有事情,也上了來湖市。”


    “什麽?”衛靖驚訝地問:“於雪姐姐上來湖市做什麽?她去找我嗎?”


    “不是,不是,她??唉??這孩子就是死心眼??唉??”溫夫人連連搖頭,欲言又止。溫老醫生揮揮手,低聲斥著溫夫人:“你和阿靖說這些做什麽?也不怕丟人!”


    衛靖正覺得奇怪,還想追問,溫夫人隻是連連歎氣,就跟著溫老醫生走了。


    “阿靖!”衛文在屋子裏頭急切地喊,將衛靖喚了回來,問:“你剛剛說你本來要回來了,又碰上飛雪山莊的一名女子,將你騙去沿海小漁村?你如何會勾搭上飛雪山莊的人?”


    衛靖拍拍肚子,和衛文收拾餐桌,一麵說:“她叫作貝小路,是個瘋丫頭,一見到我就用鞭子打我,我舉小刀這麽一擋,便割斷了她的鞭子。


    她便以此威脅我,亮出招牌,說她爺爺當年是如何威風,恐嚇我若不將八手借給她,她就要偷去我全家人的腦袋??爹爹,我豈能讓她偷去了你的腦袋!之後一段路程,她每日辱罵我,一直到了一個叫作蛇守村的村落??”


    衛靖一路敘述而來,多半將自己惹事打架的片段省略,都說成是別人欺負他,他逃。


    而在來來富賭錢、在霸王客棧吃霸王餐、在雷員外府上偷寶珠等情事,自然是隻字未提。


    但衛文又豈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情,發怒斥責:“阿靖,你憑良心說話,人家為何會一見麵就拿鞭子打你?她一路上罵你,你會乖乖讓她罵?飛雪山莊十數年來風評大好,貝綠的後輩豈是蠻不講理之徒?”


    “貝綠的後輩很稀奇嗎?李闖天的後輩都能如此喪心病狂了,貝綠的後輩為何不會蠻橫不講理?”


    衛靖吐吐舌頭,察覺自己的敘述過於誇張,便收斂了些,承認自己也有回嘴,兩人一路吵到蛇守村,去解救村裏那群讓龜、蛇兩幫欺壓的漁民百姓,他認定了這是件好事,便也未加隱瞞,隻是將自個兒在來來富輸光材料費這件禍事,說成是在漂流海上時,隨著包袱一同沉進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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