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軍左腰上懸著配刀、右腰上掛著一雙拐子,與曲子燕並肩齊行,他們的後頭還跟著老許、張大媽以及霸王客棧中一票老友,他們在讓近晚餘暉映得紫紅的市中心大道上快步走著。


    樊軍並未將他那塊捕快頭頭的令牌帶在身上,原本巡捕房中的巡捕頭頭,在月臨堂暗中指示下,領了一筆錢告老還鄉。


    巡捕房中群龍無首,一團混亂,在曲文瑛和一批捕快弟兄們百般勸說之下,樊軍也隻好接下了這巡捕頭頭的頭銜。


    “樊軍,你要咱們幫忙抓賊,賊在哪啊?走了大半天,肚子餓死啦。”水半天大聲嚷嚷著,他老許等人在巡捕房的地牢中每日吃肉喝酒,過了好多天的舒服日子。


    “水前輩,您別急,待會便有大魚大肉送到您的嘴邊,有上好的美酒任您喝,就怕您喝得醉了,連賊也忘了抓。”曲子燕微笑地說。


    此時她的裝扮和平日相較之下樸素許多,她勁裝紮發、脂粉未施、腰懸長劍和樊軍並肩走著。


    “笑話,我水半天哪一次因酒誤了正事?”水半天大聲抗議著。


    “水爺爺,那是因為你即便不喝酒,看起來也像是醉著的,喝了酒還是那副樣子,所以喝不喝沒有差別。”猴拳陳塊這麽接話。


    前頭的街口人聲鼎沸,熱鬧喧囂,人們將一盞盞珠燈上的覆巾接下,五彩繽紛的光從華美的珠燈木台中射出,使得整條街不但未隨著傍晚的到來而黯淡沉寂,反而更加地閃耀。


    這是來湖市著名的酒樓街,平時人潮熙攘,今晚更加地熱鬧喧囂,便如同盛大節慶一般。


    上一次這般景象時,是在“雲來樓酒樓”經營的最後一夜,整條街讓前來緬懷雲來樓姑娘溫柔滋味的男人給擠得翻了,便連其他酒樓都一齊前來祝賀“雲來樓食堂”的新開幕。


    而這一晚的熱鬧景象,似乎更勝於當時的“雲來樓酒樓”歇業。


    這晚是“八仙樓”開張之日,一棟嶄新高大的華美酒樓,聳立在這條街的中央,足足有五層樓高,牆上掛了無數的大小珠燈,傳出爆響的歡呼聲、爆竹聲、歡笑聲。


    八仙樓外除了不停擠去湊熱鬧的男人之外,還有一批一批湧入的官兵巡捕,和帶刀的莽漢男人。


    “嘩——怪不得土匪橫行時來湖沒見到半個官兵,原來全窩在這裏啊!”水半天指著眼前走過的一整隊腰懸配刀的巡捕官兵,噫噫呀呀地叫喊著。


    老許拉著水半天的衣領,要他別多話,一行人在這擁擠的街口向八仙樓一吋吋推進,曲子燕和遠處幾個同樣素裝配劍的女子交換眼神,她們都是月臨堂的人馬。


    “別擠啦,有什麽好看的!”那些帶刀的莽漢們亮出了他們腰間配刀上的闖字印記,將一個個想擠進八仙樓的男人往外頭推。


    那些男人們讓八仙樓上一扇扇敞開的窗戶裏的姑娘撩人模樣惹得口幹舌燥、渾身焦熱,但是見著了闖字配刀,腹中的焦火也隻好熄了,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後退去。


    官兵們和闖天門幫眾堵成了一條人牆,將八仙樓周圍淨出了一個範圍不小的空曠處。


    樊軍一行人穿過最擁擠的區域,進入這個空曠區域,卻沒有受到那些闖天門幫眾的阻攔,而是在幾個帶刀漢子的帶領下,往八仙樓裏去。


    “我突然不想喝好酒啦!”水半天見到這些闖天門幫眾粗魯蠻橫,拗脾氣發作,讓老許和霸王客棧的朋友們架著進了八仙樓。


    八仙樓中的大廳富華絕倫,擺著一張一張的白玉桌子,一個個衣著華貴的富商地主,和這些富商地主的跟班仆人穿梭其中,在一群姑娘的帶領下,各自入座。


    樊軍等被領上二樓廊台邊緣的座位,正好能夠見到整片一樓大廳,霸王客棧的一票弟兄們,雖然也是見慣了江湖場麵,但他們流連的酒樓大都廉價簡陋,可是甚少上這等富豪聚集的華美酒樓享樂過。


    陳塊和張三龍倚著廊台欄杆,抬頭張望,他們前方三樓處,懸掛著兩個大彩球,一綠一藍,彩球上頭各自寫著“春”、“梅”二字。


    向左麵的三樓望去,則是懸著一紅一紫、寫著“夏”和“蘭”兩個字的大彩球。


    右麵同樣懸著彩球,一黃一青,寫著”秋”、“竹”二字。


    “我們這一頭也有球,寫著啥字啊?”陳塊和張三龍反仰著身子,想要看清楚自個這方向那一白一橙的彩球上寫著什麽字。


    但他們的角度瞧不見彩球上頭的字,便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那三麵是‘竹秋蘭夏梅春’,咱們這兩顆寫得什麽字?”


    陳塊回頭向他們之中學問最好的王道士問:“你說說咱們這兩顆上寫得是什麽字?”


    虎哥將女侍端上的一杯開胃酒一飲而下,對著陳塊笑喊:“你那兩顆上有寫字?誰寫上去的?”


    陳塊脹紅了臉,叫著:“我說的是彩球!”


    水半天將花生吃得掉了滿桌子渣,尖笑叫著:“小潑猴,咱們那兩顆都是卵蛋,怎你的卻是彩球?”


    “你們幾個!在曲姑娘麵前,別說這些下流瘋話。”張大媽重重拍了桌子,大夥這才安靜下來。


    “另外兩個彩球上寫的是‘冬’和‘菊’。”溫香柔軟的聲音響起,一個年紀四十上下,一個體態豐勻、裝扮妖嬈的婦人,與另一個留著兩撇小胡,一副縱欲過渡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後地快步走來。


    那豐勻婦人臉上堆滿了笑,拉著曲子燕的手說:“月臨堂的曲姑娘,你們終於來啦,這下我們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啦!”


    那中年男子則是得意洋洋地介紹:“其實本來這二樓才是貴賓席位,但今晚為了開張晚宴上的安全起見,大富商全聚在底下參與開張大宴,小富商則在二樓吃喝玩鬧。八仙樓外頭有官兵,二樓以上有闖天門的弟兄看守,便連一隻蒼蠅也非飛不進來。”


    “是喲,了不起喲——”水半天哼哼地插話。老許向四周張望,的確見到二樓座位坐著的男人們,一個個雖也是富有模樣,但比起一樓大廳那些富商大戶,便稍遜色了些。


    然而二樓中的百來桌子除了那些小富豪之外,也有許多帶刀漢子占了許多座位,遠處幾桌,則是素裝配劍的月臨堂女子幫眾。


    八仙樓的幕後出資人是個土財主,和闖天門關係一向良好,土財主並購收買下幾間老舊酒樓,花耗钜資重新裝潢建造,重金禮聘四方名妓,為的便是想讓八仙樓能夠取代昔日的雲來樓,成為整個來湖市,乃至於海棠國的第一酒樓。


    這開張盛宴辦得自然也得風風光光,奈何飛雪山莊連日興風作浪,早早便放出風聲,說是要讓這八仙樓開張之日即是關門大吉之日。


    那幕後出資的土財主和幾個小股東自是憂心地睡不著吃不好。


    幕後出資的土財主隻得背地裏獻上大筆禮金,宴請大批闖天們幫眾前來與會,為得便是希望藉著闖天門的威勢,來使那飛雪山莊不敢前來生事。


    而在數天前的雲來樓中,飛雪山莊的婁牧大大地得罪了曲子燕,這倒使得那土財主花費出去的禮金得到了數倍回報。


    月臨堂全堂出動,又召集了來湖市大半的官兵和其他幾個闖天門堂口,出動大批人馬前來圍事幫忙,這可讓土財主和幾個小股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歡欣鼓舞地準備開張之事。


    “許三娘、周先生,這一次咱們月臨堂連同幫中其他堂口,千百人將這八仙樓上上下下守得如同銅牆鐵壁,便連隔鄰幾間酒樓茶館,都有咱們闖天門的人駐守巡察。


    “四周大道則由來湖市的官兵負責守衛,便連八仙樓四麵牆上都設有機關,隻要一有騷動,四張鐵線大網立時蓋下,將所有的窗全攔住,駐守在隔鄰酒樓的弟兄們持著弓箭對著那些窗。


    “那些不知好歹的賊若是當真前來生事,即便他們會飛,咱們也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曲子燕向同桌一行人舉杯敬酒,得意地說:“大家盡管放心,八仙樓廚房中有另一批闖天門的弟兄看守,侍者上菜時也有闖天門弟兄隨身護衛,那票飛賊可沒辦法在菜中動手腳。”


    她說完,順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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