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豔陽高照。


    西北某處田間地頭,農夫們正在辛勤勞作。


    金黃色的麥浪隨風輕擺,沉甸甸的果實壓彎了麥杆,和農人們滿是汗水卻又帶著笑意的臉龐交相輝映。


    這片土地是涇河上遊不太多見的平原,素有西北糧倉的美譽,然而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占當地人丁大多數的普通百姓隻擁有極少數的田地。他們極為辛勞地在肥沃的土地上耕作,收獲的糧食卻屬於那些鄉紳豪強,往往累死累活一年下來,一家人的口糧都沒有著落。


    更不必說還有名目繁多層出不窮的攤派和徭役,再加上景廉人時不時要抓壯丁承擔各種艱難的活計,百姓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連慘不忍睹都不足以形容。


    在這樣的現實環境裏,天公再作美、收成再豐厚又和普通百姓有何關係?


    一直到五年前這種情況才發生改變,隨著當今天子率軍趕走景廉人,收複丟失二十年的江北故土,繼而推行各種濟民仁政,百姓們才有了一絲生活會更好的希望,至少他們分到屬於自己的田地,官府也在盡力幫助他們度過最初的難關。


    一晃便是五年多過去,當今天子攻滅北方的景國和代國,徹底一統天下,又順理成章地受禪登基,建立大秦王朝。


    按照常理而言,這種風雲變幻的大事和百姓沒有太大的關係,但他們依然在聽聞之後歡呼雀躍,因為這就意味著朝廷的政策不會變化,那位英明神武的天子一定會繼續體恤他們這些普通人。


    事實亦是如此,今上登基雖然才大半年時間,便有好幾道富民國策相繼頒布昭告天下,連東慶府臨川縣杜家村的村民們都從官差那裏了解得一清二楚。


    時局一片向好,誰還不會努力勞作?誰還會叫苦埋怨?


    正午時分,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出現在村外的土路上,除了駕車的車夫,旁邊還有兩名騎士跟隨。


    馬車緩緩停下,一位衣著簡樸的老者走下來,他站在路旁望著田地裏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午休的農人,靜靜地看了一會。


    村民們自然也瞧見了這個陌生的外鄉人,從對方和那幾位隨從的氣度判斷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但村民們並未顯得大驚小怪,隻是略看了幾眼就繼續有說有笑地忙碌著自己的事情。


    距離土路最近的一片麥田裏,一位身穿短打衣裳、腳下踩著一雙葛布鞋的老村民提著自己的農具,笑嗬嗬地走到土路上,對那位陌生的老者說道:“貴人莫非是要問路?”


    老者端詳著這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村民,見其臉上溝壑叢生,但身子骨頗為硬朗,眉眼之間沒有絲毫沉鬱之氣,遂溫言道:“多謝老丈,餘非問路而停,隻是路過而已。”


    村民便是杜旺,今年已經五十六歲,雖說和以前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因為四年前那次奇遇,他已成為這一帶不大不小的名人,莫說杜家村的裏正杜獲,便是臨川縣的知縣對他都頗為禮敬。


    杜旺秉性老實厚道,並未因此招惹是非,依舊安安分分地過著自己的日子,憑借一手好農活打理屬於他自己的四畝良田。


    若說唯一的變化,大抵就是他膽氣壯了一些,遇到過往的生人也敢主動打個招呼。


    他抬頭看了一眼正午的烈日,對麵前的老者說道:“這會日頭毒著呢,貴人要是不嫌棄,去老漢家裏坐一坐喝口水吃點東西,等晚一些再趕路。”


    老者微笑道:“那便叨擾了。”


    一行人前往就在一裏多地外的杜家村。


    路過的村民和善地打著招呼,但也沒有太過在意這幾位陌生人,他們自然不知道杜旺身邊那位衣著簡樸的老者,曾經是朝堂之上領袖百官的重臣,前齊左相薛南亭。


    入村之後,薛南亭細心地觀察著村內的環境。


    就像他這一路走來所見的大部分村落,杜家村同樣隻有一條主路,雖是土路卻修得很平整,而且路上比較幹淨,幾乎看不見牲畜糞便。


    杜旺似乎知道薛南亭在想什麽,爽利地笑道:“這是縣太爺派官差來說了很多次的結果,說是牲畜們隨地拉屎撒尿容易讓人生病,要我們盡量把牲畜圈養起來,不能讓它們隨便亂跑。”


    薛南亭雖然不精醫術,可他的親叔叔是當世名醫,而且他知道新政中這一部分的政策本就得到薛懷義的首肯,因此點頭道:“這個確實很有用。”


    “不單是這樣。”


    杜旺感慨道:“還要我們多燒熱水喝,說是喝冷水也容易得病,要不是現在朝廷收的賦稅比以前少,誰家舍得天天拿柴火燒熱水?再有就是洗澡勤快些,還好現在天氣熱,拿涼水衝一衝也沒事。”


    薛南亭不由得陷入沉默。


    他一生沉浮宦海,又當了不少年的宰執,十分清楚何謂官場規矩,朝廷製定的政策再好,下麵府縣的官員未必會老老實實地執行。


    然而這大半年的時間裏他走訪各地,即便發現一些官員仍然存在屍位素餐的現象,大體上卻是欣欣向榮的局勢,由此可見新政中的考成法和養廉法都在發揮作用,陸沉親自構建的監察體係更是居功至偉。


    他明白要做到這一點究竟有多不容易。


    閑談之間來到杜旺家,薛南亭一眼便看出這是新蓋的三間土屋,外麵的院子和小廚房也重新拾掇過。


    “光靠老漢伺候莊稼可沒銀子蓋新房,這是老漢的孫女有出息,在縣城那邊一家商號的織坊做事,前兩年雖然隻是學徒但也有工錢,後兩年正式成了織工,工錢漲了不少。這孩子特別孝順,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要給老漢蓋房子。”


    杜旺一股腦兒抖露出來,臉上的驕傲和自豪不加掩飾。


    他熱情地請薛南亭和三名隨從坐下,如今家裏的裝飾依舊很簡單,但是終究有桌子有凳子。


    薛南亭亦微笑道:“老丈好福氣。”


    “不是老漢有福氣,是當今皇上好,朝廷也好。”


    杜旺一點都不含糊,他給眾人倒來茶水,普普通通的粗瓷碗裏飄著幾根普普通通的茶葉,雖說很是簡陋,至少是熱水熱茶。


    薛南亭何曾用過這樣粗糙的茶具、喝過這樣劣質的茶水,但他沒有絲毫嫌棄,端起來飲了一大口。


    杜旺見狀臉上的笑容愈發明亮,坐在薛南亭對麵說道:“不瞞貴人,要不是有當今皇上救苦救難,老漢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他隨即便將自己大半輩子的經曆簡略說了一遍,聽得眾人心情異常沉重。


    薛南亭環顧屋內,滿懷敬意地問道:“現在有了很大的不同?”


    “是啊。”


    杜旺將碗中粗茶一飲而盡,然後講述起這幾年的變化。


    領到屬於自己的田地隻是一個開始,起初沒人能斷定未來的生活會變好,也許過不了多久便會出現很多類似徐家那樣的豪強,想方設法從百姓們手中奪走他們的土地。


    但是這一次官府確實變得不一樣。


    從一開始嚴格按照戶等製施行不同檔次的賦稅征收,到各地興修水利和灌溉設施,再到官府幫助百姓改進農具和耕種方法,從而可以緩慢提升糧食的產量,雖然百姓們還未達到每天都可以放開肚皮吃飯的程度,至少比以前三天兩頭餓肚子的狀況要好一些。


    薛南亭沉吟道:“按照老丈的說法,現在是什麽都好,再也不曾出現以前的壞事?”


    “倒也沒有那麽好。”


    杜旺下意識朝門外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道:“前年縣裏有人想要加稅,說是縣衙開支太大,結果不出兩個月,那個提議的劉縣丞就被抓去府城的大牢關起來了。後來府衙貼出告示,將那個劉縣丞貪贓枉法的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薛南亭饒有興致地問道:“是府衙的官兒發現這件事的嗎?”


    “老漢不是很清楚。”


    杜旺搖搖頭,繼而道:“不過這些年每過幾個月能看到生人出現,有來自京城的官兒,也有府衙的官兒,他們會深入田間地頭,跟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聊各種事兒,比如今年的收成怎麽樣,官差們有沒有亂來,縣太爺做得怎麽樣等等,那個劉縣丞的問題好像就是這樣捅出來的。”


    他看著若有所思的薛南亭,賠笑道:“要不是貴人不年輕,老漢還以為您也是朝廷派來的監察禦史呢。”


    說到這兒,薛南亭已經明白杜旺為何敢一五一十詳細道來,以前肯定有過各級禦史來這裏尋訪民情,而且不是走馬觀花,是能夠切實地幫百姓解決問題,所以像杜旺這樣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對官府已經產生極為難得的信任。


    這一刻曾為宰執的薛南亭大為動容。


    他繼續陪杜旺聊了一陣,最後讓隨從用自帶的食材下廚,和杜旺吃了一頓便飯,又留下十兩銀子表示感謝,隨即繼續啟程往西。


    四天後,這輛馬車終於進入東慶府城。


    薛南亭在城內逛了三天,然後才讓親隨去府衙通傳一聲。


    等到東慶知府薛若穀親自出來迎接的時候,薛南亭險些沒有認出自己的長子。


    和四年前相比,時年三十六歲的薛若穀竟然像一個飽經滄桑的中年男人,不複當年的謙謙君子模樣。


    他皮膚粗糙眼眶微凹,身上的官服洗得發白,看起來頗為落拓,唯一讓薛南亭感到欣慰的地方在於精氣神還不錯,眼神不似曾經的溫潤平和,多了幾分銳利之意。


    突然見到一別多年的老父親,薛若穀難掩激動,連忙叩首行禮道:“不孝子叩見父親!”


    “快起來。”


    薛南亭有些觸動,輕歎道:“你這幾年應該也不容易。”


    薛若穀站起身來,勉強笑道:“回父親,兒身為朝廷命官不敢懈怠,唯有盡心盡力。”


    薛南亭端詳著他瘦削的麵龐道:“好,你沒有讓為父失望。”


    來到後宅正堂入座,薛若穀趕忙讓妻兒前來拜見父親,自然又是一陣唏噓。


    等他的妻兒退下,父子二人對麵而坐,卻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薛南亭環顧著室內簡樸的陳設,緩緩打開話匣子:“莫要對太後心懷怨望,她已經盡力而為,隻是人力總有窮盡之時。在那個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懸崖的環境中,她隻能做出當時最合理最安全的選擇。”


    “父親,我怎敢怨懟太後?”


    薛若穀坦然地看著薛南亭,平靜地說道:“自從四年前離開京城來到這裏,我便在思考這件事的是非對錯。”


    薛南亭便問道:“可有所得?”


    “起初我確實很苦惱,因為從高宗皇帝到哲宗皇帝,他們都對我寄予厚望,而我卻不能略盡綿力守護李氏皇族的江山基業。我恨自己行事不密,也恨自己能力淺薄,無法為天家做些實事,最終落得一個倉惶下場的結局。”


    說起四年前那樁突如其來的變故,薛若穀隱隱露出苦澀之意,然後搖頭道:“我本以為太後貶謫我出京隻是臨時的處置,後續我肯定會迎來當今天子的打擊報複,卻沒想到他對我不聞不問,那時候我才明白,他從未將我當成過對手,當然我也確實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剛開始那幾個月我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時任靈州刺史高汝勵高大人並未就此彈劾我,他隻是帶著我去各地村鎮走了一遭。”


    薛南亭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他這個長子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幾乎沒有經受過曲折坎坷,幼年便有神童之名,不到二十歲便高中殿試榜眼,再之後更是先後得到前齊兩任帝王的青睞,一直任著清貴官職,直到寧太後將其貶謫出京。


    表麵上東慶知府和國子監司業品級相同,但官場上的老油條都知道這樣的調動意味著什麽。


    可以說在那一刻開始薛若穀此生再無宣麻拜相的可能。


    麵對這樣的落差,薛若穀心中的壓力和怨恨可想而知,薛南亭擔心他變得更加偏激,隻能繼續晾著他,偶爾寄來幾封書信聊做寬慰。


    薛若穀繼續說道:“我跟著高大人足足走了三個多月,足跡踏遍東慶府每一處疆域,我看到了百姓最真實的生活,也逐漸領悟新政的意義所在。最後高大人對我說,朝廷不養閑人,他看在您的麵子上不彈劾我,但我必須做出決定,要麽立刻主動掛印辭官,要麽就在這個知府的位置上做出一些成績,向朝廷和世人證明我不是一個隻能依靠父輩遮風擋雨的廢物。”


    這確實是高汝勵的說話風格。


    薛南亭喟然道:“所以這幾年你拚命想要做出成績。”


    薛若穀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明亮起來:“父親,河西行省一共十二府,去年年底各府考評,東慶府位居第三。”


    “我知道,離京前便聽彥弼兄提過,這一個多月我在東慶府境內轉悠,親眼看到百姓們的生活確實有了不小的改善,雖然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功勞,但是從為官來看,你做得很不錯。”


    薛南亭微微頷首,又問道:“往後有什麽打算?”


    薛若穀沉默了一陣兒,隨即釋然道:“父親,當今天子並未追究我的罪責,也未將我貶為庶民,依舊默許我擔任東慶知府,這便已是極大的恩典。我想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繼續在這個位置上盡忠職守,不論十年二十年,隻要能看到新政大行、百姓生活變得更好,或許我此生就不算白活。”


    薛南亭輕歎道:“如此也好。”


    薛若穀看著年近六旬的父親,一時間不免有些感傷。


    沒人比他更清楚父親胸中的抱負,隻是因為薛南亭對李氏皇族的忠耿,在寧太後決定退位讓賢之後,為了避免引起陸沉的猜忌和反感,同時也是為了早些給許佐讓路,他隻能黯然離開朝堂。


    他何嚐不想為這天下蒼生嘔心瀝血?


    何曾沒有遺憾?


    似是看出長子的心思,薛南亭微笑道:“我已垂垂老矣,這次是因為想親眼看看新政的成效,同時也有些放心不下你,所以才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到各地走走。如今心願已了,合該返回江南清源祖宅,做一些造福桑梓的小事。”


    薛若穀顫聲道:“父親……”


    薛南亭道:“這一次分別過後,你我父子此生怕是很難再見,為父對你沒有其他要求,隻望你在已經下定決心的前提下,莫要瞻前顧後改弦更張,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終你一生隻要能做成一件事,便不負我們清源薛氏千百年來的清名。”


    薛若穀百感交集,起身再行大禮,薛南亭並未阻止。


    數日後,薛南亭啟程南下。


    他其實還想在這裏多待一段時間,盡可能將他這一生做官的感悟教給薛若穀,然而一道召他回京的聖旨從京城而來,薛南亭雖然已經辭官,終究還是做不到抗旨不遵。


    大同元年,十一月上旬,那輛馬車緩緩駛入京城。


    在內監的引領下,薛南亭再度走入暌違將近一載的皇宮。


    盡管路上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在寬敞明亮的勤政殿見到那位很年輕的大秦皇帝之時,薛南亭依舊有片刻恍惚。


    禦案之後,陸沉神色平靜地看著這位相識十年的前朝宰執。


    薛南亭鎮定心神,上前行禮道:“拜見陛下。”


    “薛相不必多禮。”


    陸沉喊著似乎不合時宜的稱謂,繼而道:“來人,賜座。”


    薛南亭心中默默歎了一聲,隨即謝恩落座,目光順勢看向坐在對麵的那位老者。


    前任織經司提舉秦正。


    上半年陸沉登基之時,秦正便上折請辭歸鄉,陸沉同意他的辭官之請,又加封他為承安郡公,隻是沒有允準他離開京城。


    起初很多人以為天子是要清算前朝密衛,後來他們發現根本不是這麽一回事,天子此後仿佛就遺忘了秦正這個人,一直不曾提起,直到今日此刻。


    “其實朕心裏很清楚,二位雖然沒有出格的舉動,心裏始終會有一些糾葛,因為你們辜負了故人的期望,沒有守住齊國的江山基業,讓朕成功易鼎。”


    陸沉的開場白極其直接,好在薛南亭和秦正一輩子經曆過無數風雨,如今更是無欲無求無所懼,倒也不會因此大驚失色。


    秦正當先開口道:“陛下,往事已矣,臣如今隻想歸鄉養老,還望陛下允準。”


    薛南亭亦點頭道:“陛下,臣如今老邁不堪精力不濟,隻盼能返回桑梓之地,為家鄉父老略盡綿薄之力。”


    兩人的態度很鮮明,那些內監和禁衛大臣秦子龍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陸沉神色如常,看著兩人內斂沉凝的麵色,簡明扼要地問道:“甘心嗎?”


    此言一出,薛南亭和秦正縱然心如鐵石,瞬間也有幾分悵惘。


    “你們年事已高,再長期案牘勞形確實不便,但這不代表你們就無法繼續發光發熱。”


    陸沉緩緩站起身來,看著二人說道:“朕準備另設一觀政殿,任命幾位觀政殿學士,他們不可插手任何具體的朝政施行,亦無權幹涉中樞和地方官府的運轉,但是觀政殿學士可以隨時來找朕,直言朕、大秦所有官員和新政推行的不足之處,隻要言之有物,朕決不見責。”


    兩人這會已經領悟陸沉的用意,不由得露出訝異之色,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陸沉微笑道:“薛相,承安郡公,可願屈就觀政殿學士?”


    秦正歎道:“陛下如此信重,臣豈敢不遵?”


    薛南亭考慮的時間則要更長一些,他知道陸沉這幾年一直在盡力打造從上到下的監察體係,近一年來他在各地的見聞也能佐證這項國策的效果,但他確實有些不太理解,為何這位坐擁四海的天子還嫌不夠,還要往自己身上加一些禁製?


    善於納諫固然能夠名留青史,可是從古到今又有幾位帝王能夠真心實意做到這一點?


    陸沉看出薛南亭的心思,坦然道:“四年前在卓園,朕對寧太後說過,於朕而言公心便是私心,私心便是公心,時至今日朕依舊如此想。關於過去的是是非非,朕委實不願浪費唇舌多做解釋,那便請二位在一旁看著盯著,朕究竟隻是貪戀這張椅子,還是希望這人間能夠變得更好一些,希望越來越多的人不會餓死、凍死和活活病死。”


    這番話落入薛南亭耳中,仿若黃鍾大呂經久不息。


    他怔怔地看著今年也才三十一歲的天子,望著那雙清亮又堅定的眼睛,他心底深處的堅冰不由得開始融化。


    再聯想到這將近一年在各地的經曆,親眼所見那些淳樸百姓臉上生動的笑容,薛南亭滄桑的眼中終於浮現一抹笑意,朝著陸沉躬身一禮,道:“老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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