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倥傯,時光飛逝,日升月落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對於希寧王朝的第十二任皇帝薩曼尼來說,最近這幾年的日子很不好過,越往後越艱難,幾乎可以用度日如年來形容。


    在過去兩百年多年的時間裏,希寧王朝一直是這片遼闊土地上高高在上的統治者,直到二十多年前特裏亞汗國的崛起。


    那個名叫阿拉布的奇才出身卑微,卻像荒原上的狼王一般擁有天生的號召力,他隻用了七年時間就完成內部的整合,隨後十多年裏不斷蠶食薩曼尼的領土。


    和銳意進取、朝氣蓬勃的特裏亞汗國相比,希寧王朝仿佛行將就木的老人,一如今年快滿六十歲的薩曼尼,處處顯露著衰敗和腐朽的味道。


    倘若隻有阿拉布這一個強勁的對手,或許薩曼尼還能依靠王朝兩百年的底蘊、龐大的疆域、繁多的人口,勉為其難拖住對方征伐的腳步,可是六年前一批更加凶狠的豺狼從遙遠的東方突兀而來,這讓薩曼尼麵臨的形勢急轉直下。


    特裏亞人固然凶狠,從東方而來的景廉人卻擁有更加強大的騎兵和神秘的火器,尤其是他們骨子裏的暴戾和對新家園的渴望,凝聚成一股足以開天辟地的力量。


    數年過去,希寧王朝的疆域相比鼎盛時期已經銳減四成,其中特裏亞汗國侵吞了百分之六十,剩下的都被景國占據。


    在這樣內憂外患岌岌可危的局勢下,薩曼尼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願意接見來自景國的使者。


    奢華寬敞的皇宮大殿內,年邁蒼老的皇帝高居寶座之上,一雙陰沉的老眼微微眯著,審視著下方不卑不亢的景國使臣。


    麵對周遭那些魁梧凶悍的衛兵,使臣視若無睹,從容淡定地上前行禮道:“景國使臣韓先,拜見希寧王朝皇帝陛下。”


    和當年求見陸沉時相比,韓先明顯蒼老了不少,但是整個人的氣質磨礪得更加沉穩,又有一抹隱而不發的鋒芒。


    出乎薩曼尼的意料,這位年近五旬的景國使臣居然能夠說出一口流利的希寧語,這讓他提前準備的通譯派不上用場。


    老邁的帝王按下心中的思緒,漠然道:“你來做什麽?”


    韓先不失尊敬地回道:“外臣奉我國陛下之命,前來與陛下商談盟約一事。”


    “盟約?”


    薩曼尼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寒聲道:“這幾年你們景廉人頻繁挑起戰端,以卑劣的手段侵占我朝數百裏疆土,如今跑來和我談什麽狗屁盟約,好大的膽子!來人,將這愚蠢狂妄的家夥拖下去千刀萬剮!”


    “是!”


    十餘名衛兵當即上前,雙手緊握長槍將韓先圍了起來,逼他向外走去。


    在薩曼尼陰冷的逼視中,韓先不慌不忙地說道:“陛下,能否容外臣說完再死?”


    他微微昂著頭,平靜地迎著那位老皇帝殺氣騰騰的目光。


    薩曼尼相信自己不會看錯,這位景國的使臣確實不怕死,甚至流露出一種為國捐軀是莫大榮耀的特質,就像過去幾年那些在戰場上奮不顧身、讓希寧勇士為之膽寒的景國軍人。


    短暫的審視之後,薩曼尼冷冷道:“說。”


    韓先衝圍著他的衛兵們微微一笑,然後對薩曼尼說道:“陛下,我們景廉人和貴國並無宿怨,隻是因為我們迫於無奈需要一片生存的土地,所以才和貴國發生了一些衝突,而且這兩年我國已經逐漸減少殺伐,不願與貴國拚到兩敗俱傷。陛下乃一代明主,眼界高遠,肯定知道特裏亞汗國與我們景國的情況不同,若說希寧王朝和景國還有和談的機會,與特裏亞汗國則隻有死戰到底。”


    薩曼尼心中湧起一股憤怒,還有幾分無奈。


    正如韓先所言,特裏亞人慘遭希寧貴族一百多年的奴役和蹂躪,兩邊的仇恨難以用言語形容,在阿拉布橫空出世之後,特裏亞人開始清算百餘年的血債。他們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滅亡希寧王朝,殺光所有希寧貴族,薩曼尼這位雙手沾滿特裏亞人鮮血的皇帝自然首當其衝。


    從大局來看,如果景國繼續維持先前的策略,薩曼尼根本對付不了這兩個強敵的夾擊,其實這就是他允許韓先進入皇宮的緣由。


    此刻被對方一言挑破個中關節,薩曼尼擺手示意衛兵們退下,沉聲道:“若想和談,你們總得拿出誠意,否則光靠你這張嘴麽?”


    “這是自然。”


    韓先坦然道:“外臣此行帶來的最大誠意,便是我國陛下的承諾。”


    “什麽承諾?”


    “從盟約訂立之日開始,希寧王朝和景國遂為兄弟之邦,永世互不侵擾。”


    薩曼尼沉默不語,以希寧王朝目前的處境來看,如果真能和景國達成這樣的盟約,毫無疑問會大大鬆了一口氣,但他顯然有些不太滿足,希望能夠得到更多的好處。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韓先繼續說道:“陛下可知,特裏亞大汗阿拉布這兩年已經往我國派了六批使臣。”


    聽聞此言,薩曼尼的臉色登時變得有些難看,他對此豈會一無所知?


    至於阿拉布的意圖也很好猜,無非是像韓先此刻做的這樣,希望特裏亞汗國和景國攜手並肩,共同瓜分希寧王朝龐大的疆域。


    薩曼尼知道對方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倘若他要求太多,景國自然就會改弦更張,選擇和特裏亞汗國站在一邊。


    在希寧王朝和特裏亞汗國注定不死不休的前提下,景國這個外來者依靠他們展現出來的強橫實力,確實擁有左右局勢的資格,而且因為他們和另外兩方沒有積攢上百年的深仇大恨,對抗與合作其實都在一念之間,並不存在太大的阻力。


    不得不說,景國那位年輕的女帝對於大局擁有非常清晰且敏銳的判斷,她知道薩曼尼無法拒絕這個提議,否則希寧王朝必然會陷入滅亡的危機。


    一念及此,薩曼尼不禁略感悵惘,倘若他年輕二十歲,又怎會如此輕易地服軟?


    如今垂垂老矣,他已經沒有豁出一切的魄力,隻盼能夠保住希寧王朝現有的疆域,希望後繼之君可以重整旗鼓,讓希寧人的雄獅旗繼續飄揚在這片土地的每個角落。


    “說說吧,你們的女帝希望簽訂怎樣的盟約?”


    當年邁的老皇帝說出這句話之後,韓先臉上不由得浮現一抹誠懇的笑容。


    兩個月後,不辱使命的韓先回到夏悠城。


    在那座依舊簡樸、如今甚至有些配不上女帝的皇宮正殿裏,韓先將此行始末娓娓道來。


    禦座之上,除了愈發威嚴高深的慶聿懷瑾,旁邊還有一個五六歲的男童,正是當今景國太子慶聿塵。


    殿內還有一幹文武重臣,如滅骨地、奚烈、善陽、陀滿烏魯、趙楷、瞿玉堂等人,皆是慶聿懷瑾的鐵杆擁躉,牢牢掌握著朝廷的軍政大權。


    然而即便是這些人,偶爾也會對太子的身份犯嘀咕。


    慶聿懷瑾對外的公開說法是太子為她和一名景廉族年輕俊傑所生,但是殿內這些重臣心裏清楚,那位年輕俊傑隻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幌子而已,實際上這些年他連進入皇宮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是在王朝鼎盛或者承平時期,慶聿懷瑾這樣做多半會引起非議,隻不過她帶著景廉人一路披荊斬棘,躲過了人死族滅的危機,並且成功在極西之地找到新的家園,威望一時空前,朝野上下都不敢輕言質疑。


    時至今日,所有人都已經坦然接受這個事實,慶聿塵注定會是景國未來的帝王。


    小半個時辰過後,韓先終於講完此行經曆,慶聿懷瑾沉默不語,重臣們左右看看,滅骨地恭敬地問道:“陛下,下一步要如何走?”


    “下一步?”


    慶聿懷瑾微微挑眉,似乎不太理解她最信任的主帥為何會有這樣的問題。


    滅骨地解釋道:“陛下,如今南邊願意和我朝簽訂盟約,接下來是否可以利用這個籌碼,與阿拉布那邊再行商議?”


    其他人紛紛點頭。


    景廉人當然不在意希寧王朝的死活,重點是如何在這三方糾纏的局勢裏,為自身謀求最大程度的利益。


    所謂盟約,背叛又如何?


    國與國之間的交涉當然要以利益為主。


    慶聿懷瑾看了一眼旁邊的兒子,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朕這次是真心要和薩曼尼建立盟約,並非是要利用他來威懾阿拉布。”


    滅骨地微微一怔。


    慶聿懷瑾繼續說道:“你們要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阿拉布今年才三十九歲,薩曼尼卻已六十歲。換句話說,如果我們和阿拉布聯手,那麽在希寧王朝失去抵抗能力的時候,特裏亞人一定會立刻調轉刀槍對準我們。如阿拉布這樣野心勃勃的梟雄,絕對不會滿足於和大景平分這片土地。”


    眾人登時醒悟過來。


    就目前看來,希寧王朝依然是實力最強的那一方,隻不過他們很難頂住特裏亞汗國和景國的聯手進攻,但是阿拉布並非善茬,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薩曼尼年輕的時候確為一代雄主,但他如今已是垂暮之年,失去了雄心壯誌,隻想保住現有的疆域,所以他迫切需要我們的支持以化解如今的危局。至於希寧人的未來,他隻能寄希望於後繼之君,因而在他死之前不會橫生枝節,這就是我們要把握的機會。”


    慶聿懷瑾環視眾人,沉穩地說道:“眼下我們已在這裏站穩腳跟,接下來不妨積蓄力量,安靜地看著兩虎相爭,必要之時給薩曼尼一些支持。等滅掉特裏亞汗國,我們再去找希寧人談談,這便是大景往後二十年的國策。”


    群臣心服口服地說道:“陛下聖明!”


    大半個時辰過後,商議妥當的文武重臣們行禮告退,慶聿懷瑾則牽起慶聿塵的手往偏殿行去。


    “娘,我該去練功了。”


    慶聿塵乖巧地說著。


    慶聿懷瑾抬眼看去,隻見一位中年男人恭敬地站在不遠處的廊下。


    若是單論武功之道,慶聿氏顯然是景廉各姓最強的佼佼者,當年慶聿恭能夠名列大景第一高手,除去他自身的天賦,也離不開慶聿氏的家學淵源。


    慶聿懷瑾的武功比不上陸沉更比不上林溪,但她身邊有不少慶聿恭留下的親信高手,這些人在她掌握大權的過程中出了不少力,便如眼前這位曾經在大都潛伏十年的耶律懷,如今理所當然成為太子的啟蒙師父。


    “去吧。”


    慶聿懷瑾摸摸兒子的額頭,又朝不遠處的耶律懷微微一笑。


    望著慶聿塵跟隨耶律懷離去的背影,時年二十九歲的慶聿懷瑾眼神變得很溫柔。


    她在一群宮女的簇擁中來到偏殿,這裏有一位衣著簡樸、雙眼精光內蘊的中年男人。


    見到大景女帝駕臨,中年男人拱手一禮道:“大秦西域觀訪使蘇雲青,見過景國皇帝陛下。”


    “賜座。”


    慶聿懷瑾語調淡然,待蘇雲青落座之後,似笑非笑地說道:“觀訪使?都說陸沉顧念舊情,在朕看來也不過如此嘛。若朕沒有記錯的話,蘇大人很多年前便已投效於他,不說功勞總有苦勞,即便不能執掌織經司,也該給你一個富貴清閑的職位,怎能把你打發到這種苦寒之地呢?”


    蘇雲青從容道:“陛下說笑了,其實外臣覺得這樁差事很不錯。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能夠一覽這世間不同的風光,未嚐不是一件美事。”


    “是嗎?”


    慶聿懷瑾悠然道:“在朕看來,多半是蘇大人和前朝李氏皇族餘孽牽扯不清,雖然沒有做出背叛大秦天子的舉動,但終究會在他心裏紮根刺。囿於過往的情義再加上你的功勞,他實在不忍心動手殺你,又不想你們這些織經司的精銳繼續留在大秦成為隱患,便隻好將你們打發到這裏來。一者他可以高枕無憂,二者也能靠著你們監視這邊的情況。”


    蘇雲青笑而不語,心裏難免會有幾分訝異,看來這些年的曲折坎坷確實磨礪人,當初還很稚嫩的景國郡主如今已能洞悉人心。


    慶聿懷瑾見狀便笑道:“否則朕怎麽都想不明白,你這一把年紀為何會出現在距離秦國數千裏的極西之地。”


    至此,蘇雲青拱手道:“陛下明見萬裏,外臣敬佩。”


    “敬佩就不必了。”


    慶聿懷瑾直視著蘇雲青的雙眼,緩緩道:“朕與你雖是初見,當年卻沒少聽說過你的名字,王師道對你和秦正可謂怨念頗深,可見你絕對不是普通人。此番你被王師道的手下發現蹤跡,想來是你有意為之?說吧,你為何要冒著風險來見朕。”


    她在幾天前收到王師道的密報,密探們在相距數十裏外的鼓山城發現一個身份神秘的齊人,緊接著對方就自報家門。


    王師道不敢擅自做主,連忙稟報給慶聿懷瑾,於是蘇雲青就被帶來都城,有了今日這場會麵。


    慶聿懷瑾當然相信她的心腹們,但她不認為蘇雲青這種人物會如此輕易地暴露,對方必然是主動求見。


    蘇雲青不慌不忙地說道:“回陛下,外臣是奉我朝陛下之命前來。”


    即便已經隱約猜到這個答案,此刻慶聿懷瑾心裏仍舊一顫,麵上古井不波地問道:“哦?他讓你來做什麽?”


    蘇雲青答道:“我朝陛下想知道這裏的近況,同時讓外臣送來書信一封。”


    他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個火漆完好的信封,殿內的景廉族高手們瞬間便有了反應,冷峻的目光匯聚在他身上。


    慶聿懷瑾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又讓一名宮女取來信封。


    她沒有立刻去看信,而是望著蘇雲青說道:“他想知道什麽?”


    蘇雲青稍作遲疑,然後垂首道:“我朝陛下說,原本應該一別兩寬,但是前幾年他聽聞陛下喜得麟兒,景國後繼有人,因此對於此地局勢總要關注一二。極西之地和大秦相距遙遠,至少幾十年內不會發生矛盾和衝突,這是最好的結局,在這個基礎之上,我朝陛下希望景國能在這裏站穩腳跟,莫要倉促冒進。”


    “這些事情與他何幹?”


    慶聿懷瑾語氣冷厲,眼底深處卻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尤其是“一別兩寬”和“喜得麟兒”這兩個詞,在她心中攪起一片風浪,久久無法平息。


    蘇雲青似無察覺,道:“我朝陛下胸懷天下,倘若景國在這裏無法生存,那便意味著大秦將來極有可能要遭遇一個極其強大的敵人,總得提前做些準備。”


    “他倒是想得遠。”


    慶聿懷瑾冷哼一聲,隨即放緩語氣道:“他若真有心,就將最新的火器工藝抄錄一份來,朕對他感激不盡。”


    蘇雲青腦海中浮現前年二度離京時,陸沉的詳細叮囑,一時間心情有些古怪道:“我朝陛下說了,火器工藝乃鎮國之器,委實無法相贈。不過陛下若有需要,可以用金銀購買一批我朝的火器,或許能夠在未來的戰事中占得優勢。除了火器之外,我朝願意和景國展開貿易,此乃合則兩利之舉,還望陛下斟酌。”


    慶聿懷瑾沉默片刻,冷笑道:“原來他葫蘆裏賣的是這個藥。”


    她才不會相信陸沉的花言巧語,所謂出售的火器多半是秦軍淘汰下來的次品,在極西之地固然有用,麵對秦軍卻依舊是巨大的劣勢。


    而且她逐漸想明白陸沉的盤算,這不就是讓景廉人在前方賣命,大秦在後麵坐收通商之利?


    如今她的眼界自然遠超當年,很清楚這天下究竟有多大,再往西據說還有無數的疆土和國家,那裏蘊藏著無盡的財富和資源。


    你這家夥……


    想要老娘給你賣命?


    “通商一事以後再說,先讓你們的皇帝陛下賣一批火器過來。”


    慶聿懷瑾差點破功,維持這麽多年的威嚴形象險些毀於一旦,最終沒好氣地給出一個答複。


    蘇雲青恭敬地應下,表示將會以最快的速度稟報陸沉,請陛下靜候佳音雲雲。


    這一刻他不禁滿心讚歎,雖然他聽不懂當時陸沉說的一些話,比如要讓大秦的貨物出現在天下各地,換回無數金銀進一步促進大秦國內的發展,在優先保證農耕的基礎上不斷提振國力。


    但是從慶聿懷瑾此刻的反應來看,蘇雲青漸漸明白當年陸沉為何要放景廉人一條生路。


    而且那位景國太子……


    蘇雲青當然不會在慶聿懷瑾麵前胡言亂語,談完正事便行禮告退。


    慶聿懷瑾回到寢殿之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她讓宮女們全都退下,獨自來到窗邊坐定。


    那封信被緩緩打開,慶聿懷瑾並未察覺到這一刻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當年宮變那一夜,她下定決心斬斷過往,繼承父輩的遺誌,竭盡所能為景廉一族爭取生機,然而終究抵不過陸沉親手培養出來的百戰精銳,哪怕當時他沒有火器助力,隻是依靠他在軍事上的才能和麾下虎賁的勇猛善戰,最終也會取得勝利。


    要知道在決戰之前,陸沉麵對景軍的戰績是可怕的全勝。


    萬般無奈之下,慶聿懷瑾隻能接受陸沉的提議,帶著族人們遠離故土,作為條件之一,她希望能懷上一個孩子。


    這恐怕是連慶聿恭都絕對想不到的變化。


    慶聿懷瑾同樣無法預料,等她真正誕下和他的孩子,有些事情在不經意間發生變化,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加深。


    她不知該如何描繪對陸沉的觀感,依然有恨,依然有怨,但是夜深人靜之時,未嚐沒有一絲眷戀。


    看著信紙上如同拉家常一般的話語,慶聿懷瑾不禁搖頭失笑。


    陸沉在信中並未過多談及國事,隻是問她這些年的經曆,以及希望她能放下過往的恩怨,接受他的提議與大秦合作,爭取為景國子民創造一個更好的未來。


    “放下……”


    慶聿懷瑾仰頭望著窗外悄然升起的明月,皺了皺鼻尖說道:“我若真的已經放下,你又何必送來這封信?”


    “罷了,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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