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軍一路往南,隊伍裏的氣氛極其沉重肅然。


    一千同袍在魏文義的率領下永遠地留在定風道,隻為給主力撤退創造一定的時間。


    無論是九曲寨的殘酷廝殺,還是定風道的慷慨赴死,飛雲軍將士在極端不利的情況下,展現出他們絲毫不弱於景軍的勇氣和實力,隻是囿於兵力上的絕對劣勢,無法像之前那樣很輕鬆地打退燕軍的進攻。


    但是直到現在為止,飛雲軍仍然維持著上萬人的完整建製,有人掉隊卻沒有人當逃兵,在這個時代堪稱奇跡,即便是慶聿恭麾下的景軍也隻有少數幾支主力精銳能夠做到這一點。


    歸路漫漫,飛雲軍沉默且快速地前行,沒人想辜負那一千同袍用性命為他們創造的撤退機會。


    然而世事終究難以如願。


    在她的率領下,七星軍騎兵朝著景軍騎兵衝去,飛雲軍則趁勢甩開對方的糾纏,朝著南方快速撤退。


    宋世飛當即下令全軍放緩前行的速度,同時後陣和兩翼的步卒訓練有素地做好迎敵的準備。


    但是景軍還有奔馳如風的騎兵。


    “飛雲軍的兒郎們,人活在這個世上不過幾十年,總不能死得太窩囊,否則對不住咱們身上這副盔甲!”


    這一刻,飛雲軍萬餘將士臉上浮現視死如歸的神情,不再理會遠處的景軍騎兵,決然向南。


    慶聿忠望微微皺眉,平心而論,如果是他處在宋世飛的境地,此刻也沒有太好的法子,隻能做出這種看似無奈實則充滿斷臂之勇的決定。


    凜凜朔風之中,數千騎出現在飛雲軍的東邊,隊伍的最前方一杆大旗迎風招展。


    “七星!是七星軍!”


    蕭望之環視眾人,緩緩道:“敵人雖強,但是我們腳下是大齊的土地,身後是無數大齊的子民。我等若因此生出畏怯之心,誰來守護大好河山?誰來保護妻兒老小?”


    沉悶的氛圍一洗而盡。


    景軍騎兵在慶聿忠望的指揮下,猶如附骨之疽緊緊跟上。


    宋世飛望著西邊百丈外虎視眈眈的景軍騎兵,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一個黑點出現在東邊的原野上,然後不斷變多,從零星幾點到洶湧一片。


    蕭望之站起身來,繼續說道:“戰事現在才算正式開始,景軍向我們展示了強橫的實力和孤注一擲的決心,慶聿恭也的確名不虛傳。不過我希望諸位明白,大齊若想收拾舊山河,必然要和景軍一戰,這是無法逃避的挑戰。”


    慶聿忠望並無太多的感慨,他隻是望向不斷遠離的飛雲軍,眼中泛起一抹深深的失望。


    “是!”


    景軍步卒確實無法追上飛雲軍,雖然魏文義和一千將士隻擋住他們小半個時辰,但也足夠讓飛雲軍主力拉開距離,接下來飛雲軍隻要能退回燕子堡內,至少能獲得短暫喘息的時間。


    宋世飛深吸一口氣,洪亮的聲音響徹平原之上。


    景軍大旗之下,慶聿忠望單手挽著韁繩,平靜地看向進退兩難的飛雲軍。


    無論哪種選擇,似乎都是絕境。


    ……


    林溪沒有再言,因為敵人就在眼前。


    即便齊軍能夠吃掉謀良虎率領的兵馬,也無法彌補定風道失陷造成的嚴重後果。


    這個變故瞬間吸引飛雲軍將士的注意力,如果這又是一支景軍,恐怕今天他們無論如何也走不掉。


    眾將悉數站了起來,定定地看著他。


    景軍步卒清理出定風道的空地,慶聿忠望立刻率五千騎兵飛速南下。


    景軍騎兵開始加速,他們從側麵不斷逼近飛雲軍,慶聿忠望就像一個極有耐心的獵人,等待著最佳的機會出現。


    飛雲軍救援不及,險些被景軍主力包圍,幸得七星軍騎兵及時趕到,主力才能順利南撤。


    眼下擺在宋世飛和飛雲軍將士們麵前的是一個兩難抉擇。


    隨著飛雲軍前行速度加快,陣型逐漸顯得鬆散,這是必然會發生的情況。


    “七星軍來了!”


    慶聿忠望自然知道對麵領兵的女子是誰,在當初陸沉謀奪河洛的時候,他就在定風道和七星軍、飛羽營有過較量。


    全軍將士齊聲嘶吼,殺氣直上雲霄。


    對於那些不了解戰爭的人來說,可能會認為步卒在野外絕對不是騎兵的對手,其實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與此同時,林溪的聲音斬釘截鐵地響起。


    至此,景軍在大齊邊疆牢固的防線上撕開一個缺口,齊軍再也無法做到禦敵於外,雙方勢必會在定州廣袤的疆土上展開一次又一次廝殺。


    裴邃當先道:“末將願與敵軍死戰!”


    節堂內各軍大將濟濟一堂,然而所有人的表情都顯得十分凝重。


    當飛雲軍距離燕子堡還有四五裏地的時候,景軍騎兵終於追了上來。


    散而不亂,已經足以證明飛雲軍的實力。


    即便如此,對於完全掌握了定風道的景軍來說,定州已經向他們敞開門戶,接下來便會是一場無法阻擋的推進。


    兩軍的距離越來越近,景軍騎兵顯然不會放任飛雲軍撤回去。


    “宋將軍,請立刻率軍南撤,我部為你們斷後!”


    可是飛雲軍若以先前的速度撤向燕子堡,景軍騎兵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隻要飛雲軍的陣型出現破綻,他們必然會像最凶狠的豺狼一樣上來撕咬。


    “定風道失陷,這是我和李都督戰略決策上的失誤,我會親自上奏陛下闡明原委承擔責任,你們不用擔心會因此受到波及。”


    轉瞬之間,七星軍騎兵從飛雲軍前方繞過,數千人的動作整齊劃一,幹淨利落地劃出一個半圓,朝著西邊的景軍騎兵衝去。


    大齊建武十四年,十一月初八。


    宋世飛看著那個矯健的身影,霎時間隻覺熱血衝上腦門,但他沒有失去理智,因為他知道在當今的局勢中,飛雲軍是整個定州都督府在北線的頂梁柱。


    如今的寶台山已經不是當初燕景聯軍可以隨意進入的狀態,北地綠林草莽紛紛來投,又有大齊朝廷給予的各種物資軍械,再加上陸沉從銳士營中選出一批中下層將官加入七星軍,林頡已經將七星幫的地盤經營得猶如鐵桶一般。


    如果飛雲軍被景軍吞掉,定州北部將任由景軍鐵騎蹂躪。


    宋世飛則帶著飛雲軍進入封丘城,與城內的守軍一道,將這座堅城變成景軍前進路上一顆紮實的釘子。


    當此時,定州軍已經完成對雷澤平原那支敵軍的包圍。


    他讓謀良虎帶著燕軍突入雷澤平原,確實是想用這支偏師作為誘餌,但是他的伏兵不在定州西南,而是瞄準了定州北部至關重要的門戶。


    飛雲軍將士們有很多人眼含熱淚,看著這支騎兵雄壯的身姿,一些人甚至激動到情不自禁地發抖。


    蕭望之冷靜又自責的語調在眾人耳畔響起,他們紛紛抬頭望去,目光中的茫然逐漸褪去。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因此他隻能強壓著和七星軍並肩作戰的衝動,用力嘶吼道:“多謝!”


    景軍主力在攻破九曲寨之後順勢占據定風道南邊的寨堡體係,慶聿恭以此為前進的據點,不斷調兵遣將威脅定州北部。


    飛雲軍再度向南行進。


    景朝南院元帥慶聿恭親率六萬大軍,半天之內強攻定州北部九曲寨得手。


    慶聿忠望很清楚這些細節,因此沒有冒然闖入茫茫大山之中。


    宋世飛在斟酌局勢之後,果斷放棄被景軍攻破的寨堡體係,沒有繼續分兵駐守,而是領軍直接撤到南邊的大城封丘。


    如果他們選擇停下列陣,景軍騎兵自然無法造成威脅,但是這和等死無異,所有人都清楚景軍主力在追來的路上。


    眼尖的士卒立刻興奮地大喊起來。


    現在分兵是最蠢的選擇,因為這裏的地形相對開闊,不像是定風道那般狹窄逼仄的地段,少數兵力就可以阻擋敵人一段時間。即便他將飛雲軍分成兩部,景軍騎兵也可以分兵監視,騎兵雖然拿結陣的精銳步卒沒有辦法,卻也不會擔心陷入險地,這就是騎兵高機動性的優勢。


    毫無疑問,這次慶聿恭讓大齊邊軍吃了一個悶虧。


    越來越多的人高聲呐喊。


    在她身後,董勉、陶保春、席均、季山、羊胡寧、餘大均、婁成元等等,天下綠林群豪皆至!


    四千騎兵緊隨其後,這支脫胎於江湖草莽、成長於戰火淬煉、讓陸沉傾注無數心血和投入的北地義軍,在大齊邊軍將士最需要的時刻,猶如殺神一般踏雲趕月,飛馳而來!


    七星軍騎兵則在飛雲軍撤走之後,和景軍騎兵較量一場不分勝負,然後順利撤回寶台山內。


    宋世飛繼續說道:“全軍繼續往南,對麵若是敢衝上來,被纏住的那一部便負責斷後,聽清楚沒有?!”


    便在這時,大地忽起震顫聲。


    飛雲軍已經展現出自身的實力,慶聿忠望顯然不會犯那種低級的錯誤,而且他不需要冒險嚐試,隻要能夠降低飛雲軍行進的速度並且拖住他們,等景軍步卒主力從後方趕來形成包圍,飛雲軍便難逃覆滅的結局。


    這一次兩支騎兵再度相遇。


    信使在生生累倒兩匹駿馬之後,終於在十一月初十清早,將北方的緊急軍情送到蕭望之和李景達手中。


    節堂內的氛圍幾近凝滯。


    在兩邊實力相差不大的前提下,隻要步卒能夠及時列陣,騎兵尤其是輕騎兵便沒有太好的辦法,直接衝陣是最愚蠢的行為。


    原野之上,數千匹駿馬急速奔馳,馬蹄聲猶如悶雷,從東到西席卷而來!


    林溪手持斬馬刀身披輕甲,戴著那張名為菩薩蠻的麵具,一馬當先,勢不可擋。


    餘者齊聲附和。


    蕭望之點了點頭,一字字道:“風雨已至,我等勠力同心,共抗時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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