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卓爾公司,世界第二大海洋石油/天然氣鑽井裝備運營公司。


    算是海洋油氣領域,尤其是寒帶海洋油氣領域的頂級巨無霸。


    如果真能從對方手裏拿下這筆14億美元的大單,那對於在這個領域初出茅廬的滬東廠,乃至對於整個華夏造船業來說,都會是個巨大的利好消息。


    但問題在於,這個係卓爾集團,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們的經典套路是,先通過幾家不同的子公司,分別下幾筆總額巨大的訂單,並以此為籌碼要求降低首付款的比例。


    等到訂單快要完成的時候,再突然以破產保護或者其他原因取消其中一部分。


    這種巨額訂單即將完成的最後階段,本來就是乙方資金鏈最為脆弱的時候,又突然損失一筆大單,基本都要陷入困難,甚至直接出現資不抵債的情況。


    而沒被取消的那一部分也會因此而延遲交付。


    於是就產生了高額的違約金。


    對於乙方來說,唯一的出路就是低價把手頭馬上完工,卻被取消了訂單的產品給轉手出去。


    但問題是,適用寒帶水域的海洋油氣設備,本身應用麵就及其狹窄,兜兜轉轉,幾乎不可能避開係卓爾公司。


    這個時候,他們的另外一家子公司就會把這筆訂單用超低價吃下來,實現一魚多吃。


    如果算上前麵提到的違約金,很多時候都能白嫖一批設備。


    甚至船廠還要倒貼。


    至於你說提交仲裁?


    不存在的。


    合同裏麵都會規定,爭議仲裁會在買方國家,也就是挪威進行。


    結果麽……想都不用想。


    “法律條文的最終解釋權在我這兒”了解一下?


    總之,全世界能數上號的海洋裝備製造商,幾乎都被他們給坑過。


    前世的大船海工,就被這麽一套組合拳打到直接破產。


    要不是有國資委兜底,恐怕後麵還會借著低價收購資產再進行重組的連招。


    常浩南飛速把手中的資料文本翻到後麵,果然在不起眼的備注條款中看到了“如果發生爭議,仲裁應在甲方國內進行”的條款。


    那就沒什麽好糾結的了。


    這個時候,旁邊的李忠毅見到常浩南停下動作,也緊跟著開口道:


    “浩南同誌,這……總得給滬東廠那邊一個合適的理由吧?”


    這年頭,國內對於這些西方企業還沒有特別強的戒備心,隻能說契約精神這套東西的洗腦效果還是挺厲害的。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才2001年,離大船海工那事確實還早著呢,所以常浩南也沒辦法拿清朝的劍去斬明朝的官。


    好在係卓爾公司哪怕在歐洲也可謂劣跡斑斑,所以並不難找到一些有力論據:


    “這個合同甲方背後的係卓爾公司,就是幾年前通過合同欺詐,騙黑海造船廠把烏裏揚諾夫斯克號拆掉的那家挪威企業。”


    “之前老吳跟我講過這個事,說他們的老板叫約翰·弗雷德裏克森,號稱挪威船王,當年就是靠這套手段發的家。”


    “所以說,跟係卓爾公司的生意,雖然不是說一定不能做,但必須得提高一萬個小心,像這個合同裏麵,隻有10%預付款,而且一旦發生爭端還要在甲方國內進行,明擺著就是來薅羊毛的。”


    這一番解釋,突出一個真真假假。


    吳懿範確實和常浩南聊起來過烏裏揚諾夫斯克號的事情,但至於其中到底有沒有提到過弗雷德裏克森……


    恐怕連前者自己都忘了。


    但常浩南說的這件事絕對是真的。


    所以,倒也就這麽順理成章地說服了丁高恒和李忠毅。


    當然,這裏麵也有很主要的原因是,常浩南過去表現出的預見性。


    要是換個人在這,哪怕說一樣的話,也未必就能這麽輕鬆。


    ……


    被這麽個事打斷了一輪之後,常浩南也反應過來,自己這段時間一直都呆在五環以外的那個新實驗室裏麵。


    那地方雖然是提前投入使用了,但其實還沒正式注冊,所以像對外寫的聯係方式,還有實驗室的幾名行政人員,其實都還在京航老校區那邊。


    不了解情況的話,確實不太容易找到他人。


    想到這裏,常浩南在離開科工委之後沒有馬上回家,而是特地回了一趟學校。


    結果,剛到辦公室門口,就正好碰到了急匆匆跑上樓梯的王傑。


    “常教授……”


    王傑的呼吸相當急促,臉上頭上也都是汗水,顯然來得相當匆忙。


    “王傑?”


    常浩南打開辦公室門,示意對方跟自己進去:


    “我不是跟你們說八月下旬可以放半個月假,到九月份再返崗麽,怎麽跑到學校來了?”


    他說著打開空調,又從旁邊的紙箱裏掏出一瓶水遞給王傑。


    研究生,理論上應該是有一個半月左右暑假的。


    雖然大多數博士都享受不到。


    不過常浩南還不至於那麽不當人,而且也擔心自己的幾個學生繃得太緊,所以會視情況讓他們放半個月到一個月不等的假期。


    “劉老師和雷老師有個緊急的報告要和您提交,我正好放假,就順便帶過來了。”


    總算把氣給喘勻了的王傑從書包裏掏出一個檔案袋。


    不過,跟常見的檔案袋不同。


    開口處不是綁帶繩,而是封條。


    當然,並不具備任何法律上的保密效力,隻是起到跟火漆差不多的功能,讓收件人知道“這東西沒被打開過”而已。


    “是有人要找滬東廠訂購8艘lng船的事情?”


    常浩南自然而然地以為劉方平和雷誌興也是要說這件事。


    雖然時效性差了點,但考慮到是通過人肉快遞的形式從上滬送到京城,算算時間也不算離譜。


    不過,王傑麵對這個問題卻猶豫了一下:


    “呃……”


    “是,但不完全是。”


    “總之您拆開看一下吧,情況有點複雜,三兩句話說不太清楚……”


    常浩南起身,從筆筒裏拿出拆信刀,把袋口處的封條劃開。


    裏麵是一份已經打印好的文檔。


    篇幅不算長,隻有大概不到10頁紙。


    所以常浩南沒用多長時間就看完了大概。


    “所以……”


    他露出一個難以言說的表情:


    “你們通過gtt公司那邊的態度推測,三星海工可能想要跟咱們搶這筆lng船的訂單?”


    2001年這會,其實韓國也屬於高端海洋裝備市場的新玩家,跟華夏一樣沒什麽經驗。


    所以,眼饞這個十幾億美元的大單實屬正常。


    “沒錯。”


    王傑點了點頭,然後解釋道:


    “最近這兩個月,gtt公司派駐滬東廠的代表團裏麵,有幾個人總是有意無意地跟我們,還有滬東廠方麵的同誌拉近關係,然後打聽一些和液貨艙係統沒關係的事情,所以就上了點心。”


    “後來我們,還有廠區保衛科那邊的同誌發現,其中有一兩個人很可能已經被韓國三星海工那邊給收買了,隻是還沒什麽直接證據。”


    “嘶……”


    常浩南摸了摸下巴,沒有馬上回答。


    商業間諜這種東西,跟軍事間諜還不太一樣。


    大多數情況都屬於擦邊球。


    畢竟別人跟你合作,在這個過程中本身就會涉及到不少商業秘密。


    因此,實際操作中哪怕證據確鑿,都很難定罪。


    除非有人半夜翻窗開保險櫃,然後被抓了個正著。


    眼下既然連直接證據都沒有,那肯定沒辦法通過官麵手段驅逐,或者逮捕對方。


    而如果貿然讓gtt換人,先不說對方未必會同意,就算換了,也很難起到治本的效果。


    反而還失去了這個確定的目標。


    於是,思索半晌之後,常浩南也隻好提醒道:


    “讓滬那邊的保衛部門盯緊一點,當然更重要的是你們自己要提高警惕,注意保密規範。”


    反正華夏這邊並不準備接下來這個風險巨大的單子,三星海工如果願意當冤大頭,那他也不會攔著。


    不過,王傑的眉頭卻沒有因此而舒展開來:


    “其實常總……我擔心的倒不是滬東廠那邊的商業問題。”


    “怎麽說?”


    常浩南有些好奇地抬起頭。


    “您覺得……”


    王傑說到這稍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繼續道:


    “三星海工那邊,會不會是對咱們的bog再液化技術感興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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