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運-50000】


    …


    仿佛被深海中的巨鯨一口吞下肚,落入無生無死的黑暗中。


    白藥睜開眼,金燭枝已經等了他許久。


    四周的荒草全被拔光了,金燭枝將它們編成了草帽、草人、草鞋……


    很顯然,她真的一直待在這裏。


    而那座沒有邊際的絕壁已經消失。


    “大祝!好久不見!”


    相比於銀燭枝,金燭枝的性格活潑跳脫了許多。


    她活動著四個蹄子在白藥周圍來回蹦跳,還用手在自己的額頭和白藥的額頭間比劃了一下,笑吟吟道:


    “大祝長高了!”


    白藥笑道: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不知為何,不管是麵對銀燭枝還是金燭枝,他的心情都會變得十分輕鬆。


    他掃視周遭,看著光禿禿又幹枯的大地,問道:


    “你能出去嗎?”


    金燭枝歪著頭,疑惑道:


    “去哪兒?”


    “當然是現實。”


    “這裏就是現實啊。”


    白藥沉默了。


    金燭枝的認知有問題,她一邊說自己是楠木山山神,一邊又覺得這裏是真實的世界。


    他對著空氣輕道:


    “扶搖。”


    隨著鈴鐺聲響起,戴著麵紗的金眸女子出現。


    “咦,剛才那座擋路的山還在。”


    扶搖本就是人道的產物,又是風這種概念,自然能在人道的領域隨意穿梭。


    她剛才串門時還看到了絕壁。


    “走吧。”


    白藥對扶搖與金燭枝說道。


    叫扶搖來,是因為扶搖能從這裏帶著他回神廟,防止危險發生。


    “那你們可要跟好了哦,記住千萬不要回頭。”


    小鹿轉身,雪白的短尾微微搖晃,在地上刨了刨蹄子,隨後跑動起來,在前方帶路。


    速度起來後,她的前後腿同時擺動,一上一下的跳躍,旺盛的活力給荒原帶來了一絲生機。


    白藥和扶搖在後方化風跟著她。


    “上次說不能停下,這次說不能回頭,後麵有什麽?”


    白藥問道。


    “不知道,”扶搖的語氣非常凝重:“總覺得回頭會發生很糟糕的事。”


    “……那就不看了。”


    白藥心想,扶搖是概念神,代表無法捕捉的風,連她都不敢看,說明這地方確實不安全。


    兩人跟著金燭枝在荒原上左彎右繞,這次足足飛了半個時辰。


    忽然,金燭枝硬生生用蹄子刹停,揚起一陣煙塵。


    她立刻轉身,神色慌張,壓低嗓子對著說道:


    “它們來了!快到我這兒來!”


    白藥雖萬分疑惑,但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和扶搖飛到金燭枝身邊。


    金燭枝將兩人化作的微風抱在懷裏,迅速蹲在荒草中。


    片刻後,四麵八方開始回蕩滲人的嘶吼,無處不在。


    白藥被金燭枝死死摟在胸前,透過縫隙,看到周圍的草被某種無形的東西壓低。


    隨後越來越多的草被壓低,在金燭枝身邊不斷徘徊,似在尋找些什麽。


    等了許久,無形之物朝遠方走去。


    金燭枝鬆開了兩人。


    “沒事了沒事了,”她長舒一口氣,小臉蒼白,顯然被嚇得不輕,“咱們休息一下吧。”


    白藥凝聚成人形,眉頭緊鎖,問道:


    “剛才那是什麽?”


    金燭枝抓了把荒草塞進嘴裏,邊嚼邊後怕道:


    “業獸!”


    白藥心裏咯噔一下,隨手抓了把荒草遞給小鹿,“字麵意思?業障形成的獸?”


    金燭枝點了點頭,接過荒草,把一些沾了泥土的扔掉,豎起手指解釋道:


    “天地大勢不同於個人命運,想看到大勢的未來走向,隻有親自前往未來。”


    “因為人道不會毀滅,所以它同時存在於過去現在未來,我們才能依靠它的領域前往未來。”


    金燭枝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湊到白藥耳邊悄聲道:


    “是大祝想看到未來,所以我隻能沿著大祝未來的經曆前進,這次一共跑了五年的路程,說明大祝五年後會遇到業獸。”


    白藥愣住,腦袋裏想起一句話——國運會遭受業障反撲。


    係統的說法是,隻要國運足夠就不怕反撲。


    但係統並不知道反撲的形式,它隻是人道給自己的工具而已,接觸不了人道的深處。


    白藥看向金燭枝。


    “業獸是什麽樣的存在?”


    “它們是毀滅,由業障形成,”金燭枝頓了頓,認真解釋道:“什麽道都管不了它們,它們的出現就是為了毀滅。”


    白藥定在原地,莫名想起了喬摩悉。


    人道給了喬摩悉大乘佛法,天道給了他庇護,就像在告知所有人,不可傷害他。


    消除業力,業障就沒了,業獸就不會出現。


    喬摩悉就是天人兩道雇傭的清潔工,打掃天地間的業力。


    原來道在阻止業獸的誕生。


    白藥注視著金燭枝,心想她負責給自己引路,興許知道不少事。


    “怎麽才能殺掉業獸?”


    他凝神問道。


    金燭枝瞪大眼睛,詫異道:


    “大祝居然連業獸都想殺?它們本就是因為殺戮產生的業力才形成的。”


    “隻要會動,就能殺。”


    白藥篤定道,國運之靈對業障反撲的回答太模糊了。


    不管是用國運抵消業獸還是其它辦法,總得做好防範。


    以剛才的情況來看,業獸這麽詭異,萬一出了問題把國運弄沒了,自己豈不是要完蛋?


    國運歸零,敵人照樣要按部就班地攻城掠地才能滅了商朝。


    但自己可是當場就魂飛魄散了。


    金燭枝能護住自己,並且業獸離得那麽近都發現不了她,肯定有辦法。


    可金燭枝卻愁眉苦臉地搖頭道:


    “我不知道,我蹲下它們就看不見我了……”


    “但是我們可以繼續前進!說明大祝可以通往未來!不會在五年後死掉!”


    她又振奮了起來,清澈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自以為是的狡猾:


    “死不了管它作甚!咱們繼續吧!”


    白藥微微張嘴,本想反駁些什麽,卻又覺得金燭枝說得很有道理。


    聽了半天的扶搖,則對他說道:


    “我在這裏留下了一縷風,如果碰到業獸,我攻擊它試試。”


    “好,拜托你了。”白藥說完,對金燭枝道:“那就繼續。”


    一行人又開始在荒原上前進。


    這次白藥在心底默默計算了時間,剛才跟在金燭枝身後飛了半個時辰,代表了五年的時間。


    …


    一個時辰後,也就是十年後,金燭枝再度停下。


    “這次隻能到這了。”


    她說道。


    白藥凝聚人形,蹙眉道:“前麵不是還能走?”


    荒原一望無際,並沒有絕壁阻攔去路。


    金燭枝解釋道:


    “大祝來我身邊,就可以看到未來的走向了。”


    白藥便走向她的身側。


    當身體與金燭枝平齊時,他眼中的景象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仿佛來到了荒原的盡頭,前麵再無去路。


    定睛一看,他就像站在了比天還高的懸崖上,目之所及盡是雲海。


    忽然,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恐怖的氣浪將雲海吹得幹幹淨淨,連白藥自已也淹沒在狂雲中。


    等到視線清晰,他看到了整座人間。


    原本廣大的沃土此刻變得無比渺小。


    剛在雲海的暴動,是因為一道衝天的光柱。


    白藥仔細看了許久,發現是在東魯。


    下一刻,整個九州都熱鬧了起來,處處都是戰火,恐怖的聲響、肉眼可見的衝擊波、五色神光縱橫天際……


    白藥根本看不過來,到處都在打,西岐在打,王畿在打,甚至生靈絕跡的北方都打了起來。


    春夏秋冬不斷變換,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幾年。


    突然,天外襲來一顆巨大的星辰,刻滿猙獰血腥的咒文,攜有滔天的煞氣,徑直砸向人間!


    隨後,畫麵如碎玻璃般破碎,死寂的荒原重新出現在白藥眼中。


    震撼人心的場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最後看到了五色神光與一團深紅色的火焰衝向星辰,世間彌漫著悲壯之意。


    “大祝,這便是未來的走向,無窮的戰火。”


    性格跳脫的金燭枝,此刻竟反常地沉靜下來,聲音中帶有如潮水般的哀傷。


    她用手指著前方,帶著哭腔道:


    “大祝……這裏是伱的終點。”


    白藥從剛才的場景中回過神,隨後瞳孔緊縮。


    前方已經沒有大地了,隻剩密密麻麻的荒草紮根於深邃的黑暗中。


    所有荒草,都被無形之物壓低。


    是業獸,無邊無際的業獸。


    而且……路斷了。


    “嗚嗚嗚!”


    金燭枝衝進白藥的懷裏大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嗚咽不已道:


    “大祝……我舍不得你啊……你怎麽就死了……”


    白藥神色呆滯,四肢冰冷。


    按照金燭枝所說,她是沿著自己未來的經曆帶路。


    路在這裏斷了,說明自己會死。


    扶搖不敢置信地搖頭道:


    “不可能,人道絕不會讓你死的。”


    白藥呼吸都在顫抖,按照路程和看到的四季變化,自己剩下的時間在二十年左右。


    甚至挺不到帝辛三十五年!


    那自己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自己……會死在那顆星辰之下!


    火焰是誰不知道,五色神光定然是孔宣,如果連孔宣都擋不住,難道是聖人出手?


    聖人出手,代表自己已經失去人道庇護,且沒有研究出能躲避聖人的遁術。


    未來的大戰將會席卷九州,那顆星辰怕是能把人間撞得粉碎!


    西岐和大商都不會有贏家!


    “大祝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啊……”


    金燭枝啜泣不已,眼淚鼻涕全擦在了白藥的衣服上。


    深深的無力感席卷白藥的情緒,他沉默不語,眼神灰暗。


    一年結束北海戰事,誅殺異神讓截教弟子下凡,隻能活二十年嗎?


    “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扶搖突然凝聲道。


    她一把推開金燭枝,抓住白藥的雙肩,喝道:


    “你一直都在改變未來不是嗎?!”


    金燭枝看不到扶搖,後退數步,吸著鼻涕疑惑不已。


    扶搖死死盯著白藥無神的雙眼,一字一句道:


    “你明明會死在北海的敵軍包圍圈,明明會死在西方教的襲擊,但你還是好好的活下來了!”


    “振作起來!去改變未來!”


    “就這麽死了,死在一次不明不白的襲擊中,你難道會甘心嗎!”


    扶搖的嗬斥一聲又一聲的在白藥耳邊響起。


    他與那雙流淌黃金的眸子對視,眼中終於有了些神采。


    過了許久許久……


    白藥閉目,深吸一口氣,將胸腔的積鬱全部吐出,隨後睜開眼,說道:


    “你說得對,我要改變未來。”


    他走到小鹿身邊,鄭重道:


    “你就在這等著,仔細觀察,如果有轉機,即便前進的路隻多出了一指,也要立刻通知我。”


    金燭枝眼眶通紅,咬著嘴唇用力點頭道:


    “嗯!”


    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


    轉瞬後,白藥在房間中醒來。


    子雀和婦好站在門口,本要說些什麽,卻發現白藥的氣勢與往日判若兩人。


    冰冷,徹骨之寒。


    “二位有事?”


    白藥坐在桌前拿起紙筆,抬頭問道。


    當看到那雙宛如深潭般沉寂、沒有半點感情的眸子時,婦好和子雀都搖了搖頭。


    “我們還要去軍營。”


    婦好說完,和子雀轉身離開。


    見他們沒事,白藥便低頭,開始描繪那顆砸向人間的星辰。


    大致畫好星辰的輪廓後,他閉目,回憶星辰上那些巨大猙獰的咒文。


    幾個呼吸後,他睜開眼,雙眼布滿血絲,頭痛欲裂。


    能看到,但看不清。


    白藥再次閉上眼。


    隨著他的七竅開始流血,一個像“嘂”的咒文浮現腦海。


    煞氣衝擊神識,他吐出一大口鮮血,睜開眼,運轉修為,強行在紙上寫下了這個咒文。


    刹那間,滔天的凶意在摘星樓爆發。


    下一刻,住在摘星樓的截教弟子全部出現在房間內。


    隻見白藥身前的白紙釋放出鋪天蓋地的殺氣,明明隻是一張紙,卻給人一種劍刃臨頸的窒息感。


    “大祝!”


    孔宣瞬間出現在大口吐血的白藥身邊,五色神光朝著那張紙用力按下去。


    詭異的一幕發生,白紙上的咒文宛如活了過來,從紙上脫離,居然主動撞向五色神光!


    孔宣冷哼一聲,修為運轉,當即把咒文震得粉碎。


    沒了咒文後,澎湃的凶意消散。


    白藥心意一動,儲物袋裏飛出一顆丹藥,被他用靈力操控著扔進嘴裏。


    隨著丹藥融化,他蒼白的臉色逐漸紅潤。


    多寶的分身麵色凝重,問道:


    “大祝,可是有刺客來過?”


    白藥搖搖頭,掃視眾人,聲音虛弱道:


    “諸位可知剛才那是何物?”


    雲霄思慮片刻,說道:


    “大祝受人道庇護,隻有人道範疇之內的攻擊才能傷到你,但剛才那東西沒有人道氣息……”


    孔宣看向桌子上已經沒有任何文字的白紙,輕道:


    “隻能說明,它來自混沌。”


    話音剛落,金燭枝的聲音在白藥腦海裏響起:


    “大祝!真的長了一點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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