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悄然躍上了離山壁最近的一處枝椏,枝椏上纏繞的藤蔓毫無動靜。


    她本以為是風影草掩蓋住了她的氣息。


    她的身周看似空蕩蕩,實際上有無數怨靈圍繞。


    她不知道其實是怨靈幫她進一步遮掩了存在,以至於當她悄然蕩至樹下男子的頭頂枝椏上時,仍未被那虛空中的聲音和嗷嗷待哺的藤蔓檢測到。


    一道熟悉的陰鬱聲音傳來:


    “隻要趁虞清踏入血陣時,打開棺槨,魔神殘魂就得以複蘇?”


    方之信!她心下暗驚,準備豎起耳朵聽那虛空聲音的回複。


    然而除了一陣刺耳的“茲拉”聲外,她隻聽到幾個模糊字詞:“入魔”“激發”。


    這是什麽意思?複蘇魔神殘魂除了要拿她祭血陣外,還要什麽額外條件?


    她正屏息,聚精會神地聆聽那聲音的下一步動靜,山穀的入口前卻隱隱出現了幾個人影。


    方之信聲音一喜:“來了!”


    纏繞在樹上的藤蔓,此時紛紛醒來,如餓虎撲食般洶湧地向山穀入口處的人影襲來。


    隻聞穀前劍氣呼嘯,氣吞萬裏如虎,如平地拔起驚雷,轟響聲振天,激起山石飛揚。


    那虛空中的聲音又說了什麽,方之信的身形搖晃地前進了兩步,聲音顫抖,似喜中帶悲:


    “師傅……也來了嗎?”


    塵土飛揚中,有一老者,身形如電,疾步躍至巨樹近前,那藤蔓漫天揮舞,竟是一點都未近其身。


    隻見他怒發衝冠,聲音淩厲地喝到:“孽徒!竟是你與那邪祟為伍,妄圖複蘇魔神殘魂,令天下大亂!”


    話音未落,便見一道劍光閃出,輝輝如掣電,直向方之信麵門襲來。


    方之信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閃身避開,幾下飛躍至離虞清不過數丈遠的另一處枝椏上。


    虞清悄悄退後,借繁盛的枝葉將自己的身形遮蓋的嚴嚴實實。


    “孽徒,你究竟練了什麽邪功!”


    上陽道長咬牙切齒,青陽劍橫揮,劍光金芒暴漲,織成密密麻麻的劍網,向方之信籠去。


    方之信挪移身形,方才立腳的枝椏已被劍氣斬斷,樹幹上也灼燒出幾個大洞。


    “師傅……”


    方之信臉色蒼白中帶著點異樣的潮紅,聲音是刻骨的寒:


    “你既出殺招,便休怪我不義。”


    他指尖一點,無數藤蔓便像瘋了一般向上陽道長湧去。


    上陽道長劍光淩厲,地上落滿斷藤,奈何這些藤蔓近乎是無窮無盡,不知疲倦地向他襲來。


    很快,上陽道長的額頭滲出汗珠,揮劍的手臂微微顫抖,似是幾近力竭之態。


    “孽障!休要叫我師傅!你簡直愧對你父親,若能預料到今日之事,當初在上陽觀中,就應將你掐死!”


    上陽道長雙目赤紅,身上被劃破數道血口,鮮血淋漓灑落。


    見長老陷入苦戰,虞清正打算暴露自身位置,前去相救,卻被方之信接下來的話震住。


    “我有今日,也是你這老兒一手造成!誰不知你心胸狹窄,嫉恨上清道長修為在你之上。


    而你,便趁他施救座下弟子之際,奪取他的真炁。


    宗門皆道上清道長是為救那廢物而散盡真炁,誰曾想你也在背後搗鬼!”


    “住口!黃口小兒!你有何依憑!”


    上陽道長目眥欲裂。


    “哈哈哈哈哈哈!”方之信笑得肆意又猖狂:


    “你不是問我練的是何種邪功?”


    他抬手,眯起眼,掌心逐漸升起一個紫色的漩渦,俯視著上陽道長,道:


    “自然是你這愚頑不堪的老朽這輩子也參透不了的功法。”


    上陽道長的怒焰逐漸破碎,表情驚懼,道:“你何時踏入了上陽觀的禁域?”


    方之信嗤笑:


    “你這老兒,真是令人好笑,我當那禁域藏著你什麽寶貝,沒曾想是一本破爛古籍,書頁都打了卷。想必是你日夜參悟卻不得解,沒想到吧,我一月有餘就領悟更甚於你。”


    他目光冰冷,將掌心的紫色漩渦對著上陽道長的位置,聲音森然道:


    “你的為人正同你對這功法的領悟一樣卑鄙,如今我對這功法的領悟早已超過你,今兒個便當麵將你吸個幹淨!”


    上陽道長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牽引至方之信的身前,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須發迅速變白,脫落,牙齒鬆動,老態速顯。


    “住手!”


    淩空傳來一聲威嚇,吳長老從飛鶴上一躍而下,一時間電光閃爍,金剛鞭如飛舞的龍蛇,轟然一擊,將方之信落腳的位置轟為齏粉。


    方之信被打斷,麵露惱恨,一躍換至其他枝椏,指示無數帶著刺的粗藤向吳長老的位置襲來。


    上陽道長跌落在地,氣息微弱,吳長老揮舞起金剛鞭,凜凜生風,聲音如振雷般響亮:


    “若是上陽道長真如你所說,偷練邪功,戕害同門,經過審判,自依門規處置。不是你在此處以邪法處以私刑的理由!”


    “門規?”方之信冷笑,“我方家上下百餘人口受妖獸之禍牽累,門規為何不庇佑我方家?”


    “你父親質中,身為當時流仙宗的大弟子,自是有他應負的使命在……”


    吳長老氣息稍顯紊亂。


    “你們將我父親調去護送來自中州的貴客,他卻死於暗算!就為了成全流仙宗第一仙門的名聲!”


    繈褓中的他,在尚未生出記憶時,已失去了父親。


    而他的父親,那個曾讓他引以為豪的忠烈父親,流仙宗曾最有潛力升仙的弟子,百餘年方出一位的上境界修士,


    埋骨於不為人知的幽穀,連他的死,都成了一個秘密,不能提起。


    方之信聲音淒厲,眼眸裏燃起了當年的那場驚天大火。


    “我身為方家遺孤,流仙宗又待我如何?我父親,將我托付給上陽道長,但那老兒卻一時倏忽,害我家百餘口人,皆命喪妖獸之口!”


    他一日未敢忘記,失去父親庇護的方家,在妖獸頻繁的侵擾中風雨飄搖,而他雖已修行,但力量過於弱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人遭妖獸的報複,被淩虐致死。


    那時的流仙宗上下,皆忙著處理中州來客的封禪事宜。


    有中州皇族的鼎力支持,流仙宗一躍成為東荒乃至九州的第一大宗。


    而流仙山千裏之外,守在北漠的方家,則日夜衰落下去,無人問津。


    方之信的眼光怨毒地盯著地上的上陽道長。


    吳長老在藤影中的身形遲鈍下來,聲音微顫:“上陽道長也曾悉心教導你二十餘年……”


    方之信麵容陰寒:


    “那也是我應得的。我父親對流仙宗有大恩,而流仙宗又如何回報?上陽那老兒目光短淺,資質愚笨,在他門下隻能成為庸才!”


    他近乎咬牙切齒:“宗主繼承人的位置也不屬於我!我父親,連帶著方家上下,皆是白白犧牲!”


    吳長老逐漸力竭,被藤蔓縛住手腳,金剛鞭也落在了地上。


    他麵色有所和緩,掌心重新升起紫色的漩渦,對準吳長老的方位,勾起唇角:


    “若說流仙宗真正讓我有所收獲的,便是那老兒身體力行地教會我如何不擇手段地奪取力量。”


    吳長老的身體慢慢被他牽引至身前。


    “五大長老之所以相安無事到今天,不也是忌憚彼此的實力相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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