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醫生起得太早,她說累了,想回房間歇一會兒。


    傅璟佑就收了桌子,陪她進屋收拾床鋪。


    把毯子、枕頭都給她安排妥當了,才扶著她上炕躺下。


    傅璟佑眸光深沉,掌心撫上她額頭,沿著臉側心疼抹了一圈,寬慰她道:


    “你踏實地睡,需要什麽就喊我。”


    陸淼乖順點頭。


    傅璟佑握著她一隻手,就坐在炕沿一側陪著她。


    等她睡著了,傅璟佑才起身去了門後。


    把從h省那邊回來後,就塞包裏撇去一旁的煙盒和洋火都摸了出來。


    別說陸淼吃不下東西,現在連傅璟佑都愁得有些食不下咽了。


    在屋外抽了兩根煙,傅璟佑在家裏有點待不下去,就提前熱了中藥,拎著給賀宏進送去。


    之前到地方,傅璟佑總會扶著賀宏進在樓道裏走兩圈。


    今天到醫院,傅璟佑放下東西就說要帶賀宏進去樓下小廣場轉轉,問賀宏進去不去。


    賀宏進自從住院就沒離開過四樓的地界兒,能出去看看當然願意了。


    傅璟佑就攙著他往樓下去,出病房前特意跟對床老頭打過招呼。


    要是有醫護人員過來問,就說他們下樓遛彎兒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對床老頭爽快答應。


    外頭溫度有點低。


    傅璟佑到了樓下,又上樓去拿了件衣服給賀宏進披上。


    之後才帶著他沿著鵝卵石小道慢慢走動起來。


    醫院住院樓之間有個小籃球場,旁邊還有好幾樣被雨水輕微腐蝕的鍛煉設施。


    住在附近的年輕小孩愛往這邊跑著玩兒。


    賀宏進走了一陣,看著覺得稀奇,就停下腳步遠遠看著。


    傅璟佑見狀,直接扶他去旁邊的長椅上坐下慢慢看。


    賀宏進看那些年輕小孩打球跑跳。


    傅璟佑就低頭沉默地坐在一旁。


    他有心事,賀宏進一眼就看出來了。


    賀宏進一直沒說,就是在等他開口。


    果然,傅璟佑搓搓後腦,如坐針氈動了動後,開口道:


    “叔。”


    “嗯?”


    “我怎麽辦呀?”


    傅璟佑嘴裏冒酸水,無措得像小時候那樣,在賀宏進麵前紅了眼眶。


    有關陸淼懷孕的事,一些憋在心裏平時根本不會吐出來的話,在這個時候吐了個幹淨。


    “我壓力特別大,我真的很辛苦,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原本她說想生,我就很擔心,現在好不容易溝通完說不要,還沒喘下一口氣,今天去那邊醫院,醫生那話的意思也是建議生。”


    “淼淼有抵觸心理,心情總是抑鬱,營養品吃進肚子裏也吸收不了……”


    “我不想退讓,可是不退讓能怎麽辦?”


    傅璟佑在眼前抹了一把:


    “可是有先前那樣的事在,我又哪敢妥協?”


    賀宏進聽明白始末。


    他也是家屬一方,仔細斟酌這個事,他也不敢輕易開口說讓陸淼再生一個的話。


    傅璟佑的心思,賀宏進很懂。


    可是就事論事,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賀宏進沉下一口氣,黑臉嚴肅皺著抓撓了幾下腦袋。


    這事兒確實不好做抉擇。


    說打胎吧。


    這馬上就三個月了,陸淼的身體素質也經不起打胎的折騰。


    越往後拖,以後打胎就越危險。


    說生吧,又怕再遇見以前那樣的事兒。


    有句話說得好,事情不能總往壞處想。


    可前麵那事鬧得太大、太絕望,也的的確確讓人沒辦法不多想。


    賀宏進發愁苦思一陣兒,說:


    “這事兒聽醫生的吧,我們擔心歸擔心,可畢竟是外行人,醫生是行內人,了解得比我們多,建議也是對症的。”


    “可是……”


    傅璟佑邁不過心裏的坎兒,猶豫著想說話。


    賀宏進擺擺手,製止他開口,繼續發表意見道:


    “這個娃兒來得不是時候,可就算是不要,一時半會兒也打不了胎。你想過沒有?”


    賀宏進反問傅璟佑:


    “那丫頭嬌氣,現在的體質不適合打胎,如果心情一直鬱結,拖到後麵月份大了也打不了呢?那豈不是隻能拖著破敗的底子強行產子?”


    傅璟佑靜默下來。


    賀宏進歎氣,憂慮道:


    “這個孩子命格硬,想拿掉不容易……如果怎麽樣都是生,那丫頭心情好了,情況或許能更好一些。”


    賀宏進分析得很在理,也如他所說,這個孩子的命格硬,輕易拿不掉。


    傅璟佑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像此時這樣矛盾苦悶。


    “她要是有個什麽閃失,那我也不行了……”


    “事情不能這麽想,都會好的……”


    賀宏進拍著他安慰:


    “上回是因為那個陳知青橫插一腳,這次好好看護,大城市上也有先進高超的醫療條件,保險也靠譜一些。”


    這些都是醫生說過的話,傅璟佑都能背下來了。


    可他不敢輕易嚐試。


    說那是他的命,也不為過了。


    可是,他有得選嗎?


    沒有。


    賀宏進囑咐他:


    “你也別怪她任性,她前麵難產過一回,她自己能不知道嗎?她還願意冒這個風險給你生,這裏麵都是感情!”


    傅璟佑心力交瘁,在賀宏進這邊待到了夜裏七點多才開始往回走。


    他始終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件事。


    到了家門口,遠遠看著家裏還亮著燈,他站在巷子裏都沒進家門。


    直到抽完了身上所有的煙,家裏燈光都暗下去了。


    他才摸索進院子,草草洗漱完回了屋裏。


    陸淼已經睡下。


    她精神不濟的時候,人就覺多,卻又睡不踏實。


    傅璟佑把她帶進懷裏,一點細微的動作就驚醒了她。


    “是不是抽煙了?”


    她像柔軟的貓兒,輕輕在他肩窩拱了拱:


    “好大的煙味兒……”


    “別人發的一根,我意思意思抽了幾口……味道很大嗎?我再去刷一下牙。”


    陸淼搖搖頭,抱緊他沒讓他動。


    他有負麵情緒,壓力大得時時都皺著眉梢,她又不是瞎子,一點都看不出來。


    “對不起……”


    陸淼閉眼枕在他肩頭,微鹹的淚珠從眼睛縫隙裏滲透浸出。


    她愧疚道:


    “又讓你為難了。”


    陸淼抽抽搭搭,小聲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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