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別人解釋什麽,光聽外頭那人的話,就知道是肖強他們家欠了別人錢,人家上門來要賬的,隻是聽著肖強的意思,之前應該是已經談好了年底才還,卻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岔子,人家提前上門要錢來了。


    艾美鳳她們幾個女的自然是不能讓肖強抄著家夥出去的,不管再怎麽說,總歸是他們欠著別人錢,人家上門來要錢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要是再把人給打了,不但沒理,還得賠錢,嚴重點進局子都說不準。


    女兒已經沒了,二十六年的煎熬之下,不管是艾美鳳還是常覺民,其實心裏早已經不抱有什麽希望了,隻不過已經找了二十六年,現在全憑著這口氣撐著,誰也不敢說破,因為一旦這口氣鬆下來,那艾美鳳和常覺民基本也是活不成了。


    而艾美鳳最後還有一點的指望,那就是眼前這個唯一的兒子,兩口子已經夠對不起兒子了,要是讓他再出點什麽事,艾美鳳能當場找個足夠高的地方跳下去。


    艾美鳳上前一把奪過肖強手裏的鐵棍,狠狠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


    “你瘋了!”


    肖強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艾美鳳的拳頭並沒有讓他覺得疼痛,隻是覺得心裏憋屈得不行,一個大男人,蹲在地上用力地捶著自己的頭,發出陣陣嗚咽。


    “肖強!快出來,知道你在家,躲得過初一你躲不過十五,你別等著我闖進去的。”


    門口的男人還在外麵叫囂著。


    艾美鳳看著兒子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隻能歎了口氣,朝著羅群和定軍山兩人尷尬地笑了笑,也不多解釋什麽,就走進了一直關著門的裏間,不到一分鍾,便拿著一個小包走了出來,又看了看馮翠翠之後,便拿著包走了出去,眼中的哀傷一點都掩飾不住。


    羅群和定軍山已經穿上鞋下了炕,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裏,馮翠翠看了他倆一眼,小聲地安慰著肖強,孫大媽卻是拍著大腿,用當地的方言小聲嘟囔著什麽,羅群聽不太清也聽不懂,隻是能感覺得出來應該是在罵某個人,因為不管什麽語言,隻要是罵人的話,氣勢都是相通的。


    “六月份借的一萬,不到半年時間就要還兩萬二!你們也太欺負人了!真要把我們一家子往絕路上逼啊?”


    隨著艾美鳳在外麵的一聲淒厲的呼喊,原本悶頭蹲著的肖強猛地站了起來,胡亂抹了把臉上的眼淚便往外衝,定軍山也是緊跟在後麵。


    “翠翠,你跟大媽待在屋裏不要出來。”


    羅群反應慢了一步,轉頭囑咐了兩人一句,便也跟了出去,看這情景,明顯是遇上高利貸了,眼下這情況等會保不齊要打起來,羅群倒是相信定軍山的戰力的,但場麵真要亂起來,兩個婦孺還是別出去湊這個熱鬧了。


    門外來的不止一個人,而是四個大男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黑色棉衣的青年男子,看著二十出頭的年紀,長了一張馬臉,火氣應該挺旺的,長了一臉的青春痘,有幾個都已經冒著白點了,保不齊什麽時候突然炸裂噴出點白膿來,哪怕是大冷天,棉衣也是很刻意地敞開著,露出了裏麵小拇指粗的大金鏈子,此時正一臉得意地數著手上的一疊鈔票。


    身後跟著的是兩個年紀小一些的小年輕,臉上還帶著些稚氣,卻都是一臉與年紀不相符的戾氣,雙手插著口袋,各自叼著一根煙,那眼睛都快瞟到天上去了。


    如果自己孩子以後也是這副吊樣,自己絕對上去先抽死他,絕對不麻煩別人動手,羅群胡亂地想著。


    而剩下那個,卻是一個與這個小團體顯得十分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一身看著有些土的棉衣,佝僂著身子站在為首的男青年後麵,一臉謹小慎微的樣子,時不時地用帶著害怕的眼神從背後看看青年,又帶著些不忍地看看艾美鳳。


    青年正數錢數得高興,突然看到屋子裏湧出來三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給嚇了一跳,特別是看到氣質十分特殊的定軍山,眼中閃過一絲害怕,但又立馬恢複了之前的凶狠模樣。


    這種人羅群見的多了,以前跟在陳家樂身後混的,全是這種貨色,外表看著天不怕地不怕,一副囂張模樣,實際上內裏最是色厲內荏,隻會窩裏橫,一旦不知天高地厚碰上鐵板,連怎麽死都不知道,總結一下的話,就是街麵上最常見的那種小別山。


    “幹什麽?這麽多人,嚇唬誰呢?”


    青年將手中的錢在手心拍了拍,頭往後一偏,身後的一個靈光的小弟,立馬掏出煙給青年點上,青年吐了口煙,不敢往定軍山那邊看,卻挑釁似的看向了肖強: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借一萬塊錢,一個月兩千利息,六個月連本帶利兩萬二,你這一萬塊錢,連利息都不夠。”


    肖強猛地想往前衝,卻被定軍山一把拽住,這種情況,要是打起來妥妥定性為互毆,但先動手的那一方肯定是吃虧的那個,羅群和定軍山是過路人無所謂,但絕對不能讓肖強去當這個出頭鳥。


    肖強常年從事汽修工作,再加上長得牛高馬大的,身上是有把子力氣的,卻發現定軍山的手跟鐵鉗一樣,愣是沒能動彈分毫,有些訝異地看了定軍山一眼。


    “稍安勿躁。”


    定軍山鬆開手,拍了拍肖強的肩。


    可能是定軍山給人的安全感比較足,肖強便也安靜了下來。


    “小寶,你大娘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你就這麽欺負你大娘啊,大娘去借印錢都要不了那麽高的利息。”


    艾美鳳抹了把眼淚,又對著叫小寶的青年身後的中年男人說道:


    “他三叔,這錢當初是跟你借的,說好一個月一百的利息,一下變成了兩千,你倒是說句話啊。”


    嗬!好家夥,這特麽還是沾親帶故的親戚啊,這下手怎麽比外人還狠。


    羅群聽了後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常覺民雖然說父母早亡,但還是有兩個兄弟姐妹,常覺民是老大,老二是妹妹,叫常思慧,最小的就是青年身後的中年男人,叫常覺忠,因為父母死的早,兄弟姐妹三人相互扶持著長大,感情倒也挺深。


    原來常覺民是家裏過得最好的那個,對弟弟妹妹也是時常的幫襯,因為家裏窮,妹妹早早就嫁了人,但對哥哥特別感激,雖然嫁得也不算太好,但在常覺民家出事後,也都是盡自己所能去幫自己的哥哥。


    但一樣米養百樣人,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哥哥姐姐堅強樂觀,對生活和未來一向都充滿希望,反倒是這個年紀最小,也最受寵的弟弟,養成了一個窩囊廢。


    為了娶媳婦能省下一筆彩禮錢,常覺忠沒跟哥哥姐姐商量,自作主張地給當地一個屠戶的女兒做了上門女婿,這屠戶家是當地出了名的潑辣不講理,在肉攤上缺斤少兩那是常見的,你要來吵來鬧,動輒打罵客人也是時常發生,導致肉攤都沒什麽生意了,好在家底厚,靠著養豬也挺賺錢。


    本身就窩囊的常覺忠,進了這種家門哪還能不被隨意拿捏,之前說好給常覺忠的兩萬塊錢彩禮,在結婚當晚就被搜了出去,那女的長得也是五大三粗的,常覺忠在她麵前跟個小雞仔似的,稍不順心就非打即罵。


    兒子出生後也沒有絲毫收斂,這樣的家庭,又能教育出什麽好貨色,兒子常小寶也是好吃懶做,早早就輟了學在外麵胡混,常覺忠也是窩囊到了極致,從來都沒有絲毫的反抗,導致了現在當兒子的都騎到他一個老子頭上了,在家也是說打就打。


    常覺民對這個弟弟是了解的,所以哪怕家裏再怎麽困難,也都沒去找過這個弟弟,艾美鳳因為想給肖強成個家,手上又沒有錢,實在沒辦法之下,才瞞著常覺民找上這個小叔子開了口。


    常覺忠再怎麽窩囊,對哥哥姐姐的感情還是很深的,自己大嫂上門開口了,硬是把自己這些年來攢下的一萬塊私房錢借給了艾美鳳,他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卻沒想到他那個母老虎老婆對他的私房錢早就了如指掌了,發現常覺忠的錢沒了之後,才鬧出了後麵的事。


    因為這個事情,常小寶早已經上門鬧過兩次了,最後說好是年底之前還清,卻也一直沒說過利息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反悔,提前來還錢,還要這麽高的利息。


    不過羅群倒是沒感覺到特別奇怪,倒不至於懷疑這個常小寶是奔著他們來的,哪怕神仙也算不到他和定軍山今天會來常覺民家。


    倒是懷疑問題可能是出在馮翠翠身上,這邊馮翠翠選在這一天上門來相親,常小寶就好巧不巧地今天來要賬了,有些太過於巧合了。


    “你讓他說?他有那個膽子說嗎?”


    常小寶一把扯過身後的親爹,往前推了一把,罵道:


    “他媽的,沒用的白眼狼,你以為錢在你手上就是你的了?我告訴你,你現在所有東西都是我家給你的,拿我家的錢出去做好人,他媽的你要不是我親爹,我早把你打死了,吃裏扒外的東西。”


    羅群和定軍山算是開眼了,倒反天罡不外如是。


    常覺忠被推了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穩,才眼裏噙著眼淚抖著嘴說道:


    “小寶,我可是你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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