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曾有傳言,街頭孤苦無依之人會被抓去做骨人麵,臉皮由滾水澆爛生生剝下,再覆以黃銅做臉,不論生死,皆如玩物,供達官顯貴取樂消遣。


    而我尋找了五年的弟弟,在此刻把黃銅麵揭下,露出鮮血淋漓的一張臉,慘笑著看我。


    “姐姐,我終於等到你了。”


    我叫江澄意,是家中長女。


    母親自父親死後,便以當家主母的身份接管了家裏的事務,她自小對我嚴加看管,她想讓我如男子那般考取功名做官,擺脫家裏商人低賤的地位。


    她不讓我跟別的閨閣姐妹門聚會,我每日隻是溫書,她卯時會過來抽查我,背錯一個字打十下手心。


    教書先生跟母親說我上課的時候分神跟鄰桌玩鬧,我被母親罰在祠堂跪倒半夜,第二日拖著麻木的腿去上課時,才得知鄰桌小姑娘被母親施壓換了學堂。


    回去後也沒有飯吃,母親冷著臉坐在高位上問我知錯了嗎。


    我跪在她腳邊,強忍著湧出來的淚水胡亂的點頭。


    母親這才滿意的扶我起來,她說,江家的女兒一定要爭氣,不然落得跟那個賤人一個下場。


    她說這話的時候,似有意的瞟了一眼怯生生站在旁邊的弟弟。


    弟弟穿著粗布麻衣,白嫩的小臉上粘了灰,見母親看過來,無措的捏緊了衣角。


    母親眯了眯眼,向弟弟招手:“過來。”


    弟弟慢慢走過來,他的腳步有些跛,是前日惹了母親生氣,母親讓下人用木棍砸的。


    母親毫不憐惜的掐住弟弟的臉,嗓音含了輕蔑:“嬌嬌這幾日倒是乖巧了些,隻是不要學你那娘,白費我養你這麽多年。”


    弟弟生下來的時候八字輕,算命先生說取個女孩名好養活,母親就給他取了嬌嬌這個名字,一個嬌生慣養的男孩,能有多大出息呢。


    當年接生婆抱著剛出生的弟弟來到母親麵前時,弟弟的親娘已經難產死了,母親淡淡的吩咐下人將那女人草席子裹了丟出去。


    那時父親去南海做生意已經傳來了死訊,家中事務都由母親做主,所以那個妾室生產的時候無一人守在旁邊,最後拚盡力氣生下弟弟,斷氣的時候眼睛還是睜著的。


    母親本想將弟弟溺死,可看到旁邊的我,沉思半晌,忽的又笑了:“我殺這個孩子做什麽,就算是個男孩,我也要他當一個廢物,給我女兒鋪路。”


    母親親昵的抱起弟弟到我旁邊,臉上表情雖是溫柔的,可我卻覺得無比可怕,母親摸著我的頭道:“澄意,以後嬌嬌就是你的弟弟了,好不好?”


    我伸手戳了戳弟弟的臉,軟軟的,剛生下來的他臉紅紅的,不哭不鬧,很乖,小小細細的胳膊,好像輕輕一折就能斷了。


    母親沒有將弟弟像個正常男孩一樣養,她不讓弟弟出門,也不讓弟弟讀書,弟弟白日在院子裏做粗活,晚了就點燈安安靜靜的做刺繡。


    府裏的下人嘲笑弟弟像個女孩,弟弟終於意識到,他做這些,是不對的。


    弟弟可憐巴巴的跟母親說想和我一起去學堂,被母親一個巴掌扇得臉頰腫起,弟弟嗚咽著摔在地上,淚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心疼的想去扶他,可是我不敢,母親從不讓我跟弟弟有過多的接近,被她發現了,我也要受罰。


    母親笑眯眯道:“嬌嬌,男孩子不能讀書的,待在房間裏學學女紅不好嗎?”


    弟弟大大的眼睛裏盈滿淚水:“可我不想學刺繡,我想跟姐姐一起……”


    母親的臉冷了下來,她語氣輕柔,像淬了毒的刀刃,緩緩靠近弟弟:“嬌嬌,我說的話聽不懂嗎?下等的人是不配有讀書的機會的,你最乖了,再讓我聽到這些話,嬌嬌知道會受到什麽懲罰嗎?”


    弟弟瑟縮了一下,母親平日裏罰他毫不手軟,藤鞭蘸水抽打後背三十下,關進柴房不給上藥不給水飯,直到弟弟在裏麵奄奄一息,母親才會放他出來。


    母親說我在學堂犯了錯,要罰我禁足,她心中有怒意,全發泄在了弟弟身上,縱使他這幾日很乖,沒有念著去學堂了,也很勤奮的把衣服洗得幹幹淨淨,母親還是沒有放過他,殘忍的照著他的傷腿,狠狠的踹了幾腳。


    弟弟才八歲大的年紀,冷汗涔涔的摔在地上,他已經學會忍著眼淚了,因為隻要他一哭,母親就會打他打得更狠。


    弟弟怕母親,卻唯獨依賴我,因為我是這府上唯一不會打罵他,對他冷嘲熱諷的,在這暗無天日的府上,我是弟弟最親的人。


    在母親的默許下,府中的下人也不把弟弟放在眼裏,吃穿用度上,給弟弟的都是最差的,但是弟弟很懂事,他默默吃著碗裏的剩飯,從不抱怨。


    他有時候還會安慰我,說母親對我雖然嚴厲,但都是為了我好,我能在明亮的學堂裏讀書,能有很好的人生和未來。


    弟弟說這些的時候,眼裏有些落寞,他雖然小,但是對母親的偏心,他不是沒有察覺。


    我下定決心,我一定要長大,到能夠不用被母親操控,能夠好好保護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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