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銘從昏沉的宿醉中清醒,盯著天花板望了好一會兒,悠悠地歎了口氣。


    酒精就是這樣,隻能給你帶來短暫的沉溺,如夢初醒之後,還是得該裝孫子就裝孫子,該陪笑臉就陪笑臉,忘記酒後的大放厥詞,麵對殘酷的現實。


    就比如他,從廣告導演、短劇導演,好不容易混到了長劇,雖然隻是一部24集的b級網劇,也是他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贏得的機會,結果男主文青發作,在網上指點江山、“針砭時弊”,一下子捅了馬蜂窩,雖然因為太糊沒被點名,但已經猶如驚弓之鳥的平台方覺得有隱患,這部劇就這麽砸在了他手裏。


    怪不得已經27歲了,還是個糊咖,在劇組經常小牌大耍不說,連管住嘴怎麽容易的事情都辦不到,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據說投資商們已經準備狀告男主賠償損失了,隻連累了蘇銘,攤上了這麽一件晦氣事,估計以後又隻能回去拍短劇了。


    一頓酒之後,蘇銘還是恨得牙癢癢,揉著頭起身,光腳踩在了床邊的鐵梯子上,腳下冰涼的觸感讓他瞬間驚醒過來。


    等等,這是哪兒?


    憑借著肌肉記憶,他下了床,穿上擺放整齊的拖鞋,房間裏是典型學生宿舍裏的鐵製雙層床,對麵床上似乎還有人正躺在上麵刷手機,另一個位置有人戴著耳機正在打遊戲,也許是怕吵到他們,壓低了聲音說話,“中路下去了,中路下去了,要包你,你小心一點。”


    聽到蘇銘下床的聲音,那人迅速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你醒了?怎麽昨晚突然喝這麽多,問你你也不說。”


    腦海裏碎片般的記憶一閃而過,蘇銘覺得頭更加疼了,“哦……沒什麽,一點小事。”


    他頭昏腦脹地走進了衛生間,後知後覺地想起那人的臉有點眼熟,下一秒,他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愣在了原地。


    鏡子裏不是他的臉,而是一張線條鋒利宛如雕塑的臉,出眾的眉骨連接著精致而高挺的鼻梁,濃密的睫毛下是漆黑深邃的雙眼,唇色有些淡,一絲不多的混血感,被他劍眉星目的中式氣質所驅散。


    隻是看起來仍然帶著點攻擊性。


    如果是以前,像這樣的長相估摸著隻能當反派男二,但隨著小說男主越來越往邪魅狂狷發展的現在,他這樣的臉當個天選男主倒是沒什麽問題。


    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慢慢梳理著腦海裏的記憶,半晌,他終於清楚地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麽。


    這裏是2013年,他21歲,也叫蘇銘,是中戲表演係大三的學生。


    原本他也算家境小康,不久前,他剛在家裏過完年回校,家裏人的表現一切如常,於是他毫無察覺,又剛好有了自己拍攝短片的打算,於是打電話請求父母給他換一台專業相機,這才在他爸難堪的囁嚅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得知父親不僅被騙光了財產,連家裏的房產都抵押了出去,欠下銀行一百多萬的巨款,期限內還不上,全家人都得一起流落街頭。


    別說一台專業相機了,他連明年的學費都沒了著落,父母還準備瞞著他,借錢先負擔起他平日略有些高昂的生活費。


    他聞言震驚無比,第一反應痛罵了父親一頓,罵他貪心、愚蠢、幾十年白活,用盡惡毒的詞匯,卻在父親帶著哭腔的聲音裏,無可奈何地停了下來。


    掛了電話之後,蘇銘大醉一場,卻不知是酒精中毒還是猝死,就這樣沒了意識,被另一個醉死昏厥的蘇銘撿了便宜。


    蘇銘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打遊戲的室友剛結束了一把,轉過頭問他:“真沒事兒吧?”


    蘇銘這才認出這張臉,秦駿傑,拍攝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而童星出道,結果後來,為人所知的作品卻隻有胡辣湯和與楊梓的戀情。


    “真沒事,”蘇銘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出去買飯了,要我幫你帶嗎?”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床上的老哥探出一個頭來,“我要我要,帶一份雞排飯。”


    帶了一宿舍的口糧回來,看著室友道謝之後歡天喜地的各自吃飯,蘇銘收拾了一下,帶著他的手機和筆記本去了圖書館。


    在去圖書館的路上,他先找了個atm機,查看了一下自己銀行卡裏的餘額,5823,其中有5000是他爸給的他下個月的生活費。


    什麽家庭啊,生活費5000塊一個月。


    蘇銘原本的擔憂消散得無影無蹤,飯卡他剛剛吃飯的時候看了,還有300多的餘額,就大學裏的物價,6000塊夠他過完這學期了。


    他在圖書館裏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打開筆記本,隨手新建了一個文檔。


    閉上眼,努力地回想了一番之後,他打下了第一行字。


    2013年


    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票房6~7億


    《中國合夥人》5億


    《bj遇上西雅圖》5億……


    他剛打到這裏,又有些煩躁地把這些刪了個幹淨。


    電影圈相比起娛樂圈,又要封閉得多,沒有貴人帶路,一個普通的大三學生,無論是想投資還是參演都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他做了個深呼吸,開始瀏覽最近的娛樂新聞,腦海裏的記憶逐漸複蘇,許久,他回到文檔,重新打了一行字。


    電視劇:


    《武媚娘傳奇》範彬彬——芒果年冠,大女主劇,無適配角色,口碑不行


    《因為愛情有奇跡》趙韓因子——狗血大媽劇,收視不錯,可拿實績,缺點是對主演無多大加成


    《杉杉來了》趙小刀、張漢——口碑尚可,收視不錯


    《古劍奇譚》楊密、李易風——收視不錯,男主男配大爆


    蘇銘的手指停在這裏,他看著電腦屏幕裏古劍奇譚這四個字,另開一行。


    李易風:07年選秀出道,角色配角為主,男主劇《千金歸來》已殺青未播出,名氣一般,國民校草


    歡銳:非大牌公司,有捧新人意願


    光標在屏幕上閃爍,蘇銘又轉了一行。


    網劇:


    《靈魂擺渡》——劇組窮,班底太差,對主角加成不高


    《匆匆那年》——口碑不錯,男主人設差,忠犬男二


    《無心法師》——高質量網劇,唐人內戲,15年左右,時間較遠


    蘇銘看著這滿滿一頁的文字思考片刻,先打開了自己的微博,他幾乎沒在微博發過自己的照片,大多數都是影評和一點細碎的生活分享,也就幾百個粉絲,偶爾有幾條評論。


    暴殄天物。


    蘇銘搖了搖頭,從頭到尾翻了一遍,除了過於文青,沒什麽招黑的內容。


    要想辦法營銷自己了。他長著這樣一張臉,想營銷出去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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