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小石頭和小林子一前一後抬著一頂小小的肩輿——這抬肩輿的差事可不輕鬆,好在肩輿上的女子身量輕盈,加之肩輿也是最小號的、所用木料也隻是尋常櫸木,而非沉重的上等紅木。


    但迎麵而來的兩個太監可就不輕鬆了,那是兩個身強力壯的成年太監,寬闊的肩膀上是一頂寬大舒適的花梨木肩輿,肩輿上坐著一位腰身豐盈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玫瑰紫雲錦圓領長袍,梳著華美的朝天髻,那發髻上是成套的金累絲首飾,在太陽底下,端的是耀眼奪目、貴氣萬千。


    一見來人,英落就連忙吩咐:“快落轎!”


    肩輿也是一種轎子,不過是明轎,大約是四麵透明的意思吧——三百六十度全景采光,你值得擁有!


    衛嘉樹被英落扶著起身,連忙對著來者屈膝見禮:“給顧婕妤請安。”


    眼前那寬大紅木肩輿上的,可不正是身懷六甲的顧婕妤麽。


    這顧婕妤,跟之前的白婕妤可不是一個檔次的人物。


    且不說顧婕妤出身永靖侯府,光她那鼓鼓的腹部,便讓人不得不禮讓三分。


    何況,皇帝還許諾,隻要顧婕妤誕下皇子,便封她為嬪。


    皇帝對嬪妃素來吝嗇,二皇子生母謹嬪徐蘅芷、三皇子生母誠嬪沈玉榮都是東宮舊人,十幾年的老資曆了,尚且都隻是嬪位,且二人都是官宦之女,雖說家世門第不算多高,但母族父兄都是中等以上官職。


    而且據她所知,二嬪可不隻為皇帝誕育了一位皇子,誠嬪早年曾誕育皇帝長子昌瑞、三子昌壽,謹嬪則誕下了皇帝的次子昌寧。


    隻是這三位皇子都在繈褓中夭折了,所以太子才成為了皇帝的長子。


    有這等資曆,徐氏、沈氏都尚且隻是嬪位。


    而顧婕妤入宮才四年,隻要能誕下皇子,便能位列九嬪之位了。


    這就叫好命啊。


    顧婕妤高高坐在肩輿上,也不叫太監落轎,她扶了扶滿是金玉的鬢角,一雙鳳眸居高臨下睨了底下屈膝請安的女子一眼,輕輕哂笑:“你是何人?本婕妤從前可沒見過你。”


    衛嘉樹:這種事情,猜也猜得出來了吧?


    英落忙道:“回婕妤,我家小主是長秋宮衛才人。”


    顧婕妤這才淡淡“哦”了一聲,“原來是衛才人。”她飛快上下掃了衛嘉樹一眼,旋即掩唇笑了:“衛才人年紀輕輕,怎麽穿得這樣老氣?”


    衛嘉樹:還不是為了見太後?


    衛嘉樹抬眼道:“婕妤這身衣裳倒是鮮亮又華麗。”


    顧婕妤驕矜地理了理自己盤金繡五彩雲紋的袖口,“都是內務府送來的東西,不過尋常貨色罷了。”


    雲錦還尋常?裝逼遭雷劈啊!衛嘉樹內心止不住地吐槽。


    說著,顧婕妤困倦地揉了揉眉心,“我乏了,回吧。”


    顧婕妤那華美的肩輿略過衛嘉樹身側,平穩前行。


    衛嘉樹再度曲了曲膝蓋,這才登上了自己的小肩輿,兀自回長秋宮去了。


    英落捧了茶水給衛嘉樹,“小主,顧婕妤素性高傲,您別往心裏去。”


    衛嘉樹淡然一笑,“侯府貴女,的確是見識到了。”


    英落忙道:“其實,顧婕妤隻是永靖侯的侄女,故而也不能算是侯府貴女了。”


    是了,若真是永靖侯嫡親之女,怕是早就封嬪了。


    隻不過,顧婕妤的祖父,卻是實打實的開國初代郡候,但顧婕妤的父親隻是老永靖侯的嫡次子,所以老侯爺去世後,爵位傳給了顧婕妤的伯父。


    衛嘉樹苦笑:“即使如此,我與她相比,依然是天差地別。”


    英落忙寬慰道:“小主不必氣餒,您若是誕下皇子,何愁不能封婕妤之位?”


    衛嘉樹心道,嬪位以下,倒是都不算太難,但若想封嬪可就不容易了。


    “吳美人可是四皇子之母,如今已經懷了第二胎,位份也還隻是美人呢。”衛嘉樹歎息道,若論出身,她跟吳美人算是一個等級的。但人家吳美人是皇商世家之女,老鼻子有錢了!


    英落低聲道:“吳美人沒有懷上四皇子的時候,位份隻是采女而已。所以,可見在皇上心中,小主更勝過吳美人。”


    下午過半,敬事房那邊就傳來消息,說是皇帝今日召幸的是謹嬪宮裏的馮選侍。


    似乎謹嬪、誠嬪宮裏都養著年輕漂亮的小嬪妃呢……


    可謹嬪、誠嬪年紀也都才二十六七歲,尚且年輕,但已經很少侍寢了。皇帝愛惜子嗣,素日裏也隻是偶爾抽空去坐坐。


    衛嘉樹倒不是憐憫她們,反倒是羨慕她們。


    一宮主位,還有兒子作為日後的養老依靠,還不用費力侍寢,多完美的日子啊!


    今日既然不必侍寢,衛嘉樹便美美地泡在自己的五尺小浴缸內,浴室內蒸汽彌漫,雲霧繚繞,這叫衛嘉樹不禁想起了之前做過的那個清醒夢。


    夢中的世界也是這般霧氣彌漫。


    英落捧了一盞銀耳蓮子羹進來,“今日的甜湯燉得極好,銀耳都出膠了,小主快趁熱用了吧。”


    雖說銀耳也不是低位嬪妃份例裏的東西,但她如今得寵,所以內務府特意送了些不錯的食材。


    衛嘉樹用小勺舀了一勺濃稠的銀耳蓮子羹送入口中,入口端的是甜膩,但是——於甜膩中確有一絲絲苦味,“裏頭加了百合嗎?”


    衛嘉樹疑惑地問。


    英落點頭,“裏頭加了少許甜百合。”


    甜百合?不是龍牙百合?


    不應該啊。


    衛嘉樹仔細檢查了一下,又舀了一小塊百合送進嘴裏,的確是甜甜糯糯的。而蓮子,也是去了蓮心的,不可能有苦味。


    “怎麽了小主?是甜羹哪裏不妥嗎?”英落連忙詢問。


    衛嘉樹支著下巴道:“這甜羹雖甜,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味。”


    “怎麽會?”英落有些不敢相信,這銀耳蓮子羹怎麽可能有苦味?


    “小主先別吃了,讓奴婢嚐嚐。”英落捧起銀耳蓮子羹,連忙抿了一小口,她仔仔細細品味著,但是……


    “奴婢嚐不出來。”英落一臉古怪之色,明明十分甜膩,哪有苦味?


    衛嘉樹實在沒法解釋,因為她的舌頭特別靈敏,但凡是入口之物,隻有要一絲一毫變質或者不新鮮,她都能一口嚐出來。


    兩輩子都是如此。


    也就是說,她是個天生的老饕。


    那一絲苦味,似乎是某種藥物,卻不是羹湯裏常用那些當歸、黃芪、黨參之類的東西。是她沒有吃過的東西。


    放在甜羹裏,被甜膩的口感幾乎完全蓋住。


    但架不住某人的舌頭比狗鼻子還靈敏!


    衛嘉樹低眉思索無果,便接過甜羹,又送了一勺進自己嘴裏,這到底是什麽藥?


    吃著像是某種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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