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當晌午,陽光晴好,永慶宮殿外廊下是成排的菊花,金燦燦的,很是惹眼。


    吳美人笑靨溫吞:“今年花房培植的金菊倒是不錯。不過話又說回來,到了秋日裏,可不就是隻能賞看一下菊花了麽。”


    衛嘉樹微笑道:“吳美人好雅興。”


    吳美人輕輕歎了口氣:“我眼下雖然胎像穩固,但也不敢到處走動,每日也就隻能在殿外庭院裏散散步罷了,賞賞花,隻不過是為了打發光景。”


    說著,吳美人又道:“今日陽光雖好,但秋風還是有些冷,妹妹快隨我進殿吧。”


    衛嘉樹點了點頭,便隨著吳美人去了東偏殿。


    吳美人的寢殿,與她的長秋宮西偏殿格局大小都差不離,內中裝飾甚是溫婉低調。


    二人甫一入座,便有宮女端了甜湯上來。


    吳美人道:“自打有了身孕,我便不喝茶了,這蓮子百合湯潤肺清甜,正適合秋日飲用,衛妹妹不妨嚐嚐。”


    衛嘉樹端起宮碗抿了一口,旋即笑道:“果然清甜宜人呢。”——雖說是甜湯,甜味卻很淡,似乎是甜百合本身的淡淡甜味,除此之外便沒有加糖了,這樣甜羹或許不夠甜,但喝多了也不至於膩歪。


    吳美人飲了兩口之後,便擱下了甜湯,她低聲道:“前些日子的事兒,我已經聽說了。”


    衛嘉樹一怔,“都過去了。”


    吳美人眼中帶著憐惜之意,“我就是從長安宮出來的人,沒人比我更清楚夏貴妃是什麽性子。她從前,就沒少用這些細碎的手段折磨我。”


    衛嘉樹道:“美人從前的確很不容易,但好在如今已經熬出頭了。”


    “出頭?”吳美人苦笑了笑,“她是貴妃,我隻是個小小五品美人,隻要她在宮裏掌權一日,我何來熬出頭的日子?不說旁的,我的四皇子至今還扣在她手裏呢。”


    夏貴妃奪子,的確是不地道,但比她更不地道是皇帝啊!


    這件事情上,衛嘉樹的確很憐憫吳美人,“美人這些年,的確是受委屈了。”


    吳美人惆悵地歎了口氣,“我說這些做什麽,我今日請妹妹過來,是為了安慰妹妹的,不想竟在妹妹麵前抱怨起來了。”


    安慰她??衛嘉樹眨了眨眼。


    吳美人柔聲道:“衛妹妹可千萬不要怪皇上沒有給你做主,皇上也有皇上的難處。”


    衛嘉樹微笑道:“我怎敢怨怪皇上呢?”——她本來就沒指望皇帝啊!


    吳美人點了點頭,“那就好。這件事,雖說是妹妹受了委屈,但說到底,也隻是後宮裏不起眼的小手段。更何況,皇上若是為此責怪夏貴妃,隻怕夏貴妃不但不會認錯改過,反而會更加憎恨妹妹。”


    這個道理,衛嘉樹自然懂。


    就算皇帝插手,還能把夏貴妃怎麽著了?這點小過失,頂天了也就是訓斥幾句,不痛不癢,不傷筋骨。


    夏貴妃也的確會因此更加厭惡她,日後沒好日子過的也隻會是她。


    “這些道理,我明白。”衛嘉樹低聲道。


    吳美人憐惜地道:“不過總是忍耐,也不是長遠之計。若是妹妹不嫌棄,不放求皇上,將你挪到永慶宮來住,日後咱們姐妹也能互相照應。”


    衛嘉樹:原來這才是吳美人的目的。


    衛嘉樹露出為難的神色:“多謝吳美人好意,隻是長秋宮還是夏貴妃給我安排的住處,我若是貿貿然挪宮,隻怕夏貴妃要對我更加厭惡了。”——她主要是擔心離開了長秋宮,就吃不到白美人的避孕藥了。


    聽了這話,吳美人不禁笑了,“這種大事,妹妹思量些日子也是應該的。我不急於一時。”


    衛嘉樹小聲道:“美人別怪我不爭氣,如今我萬事隻求息事寧人。日子既然還能過下去,將就一下也就是了。”


    吳美人沉默了數息,“罷了,人各有誌,我不勉強衛妹妹。”


    這吳美人無非是想拉攏她一起抗衡夏貴妃,可衛嘉樹真心不想登吳美人這艘船。


    長安宮此刻卻是喜氣洋洋,因為皇帝傳了話,午後要過來看望四皇子修儉。


    這可把夏貴妃給高興壞了,忙活活便叫人準備皇帝愛喝的茶和精致可口的點心。


    德馨嬤嬤在旁嘮叨不停:“主子要多提四皇子常去東宮請安之事,另外還要對衛才人一時表示一下歉疚之意……”


    “知道了知道了!”夏貴妃聽得有些不耐煩,衛氏那裏,她都降下賞賜了,這事兒便過去了!還重提作甚?!


    說話間,宣承熠便駕臨了。


    午睡剛剛醒來的四皇子如一隻小貓般懨懨的,由乳母抱著磕了個頭請了皇父安。


    宣承熠打量著自己的四兒子,不管怎麽說,小時候一個個都是挺可人的,可惜長大了就……


    想到日後,宣承熠不禁有些頭疼。


    夏貴妃殷勤地親自奉上茶水,“儉兒最近可乖了,前日還去東宮拜見太子了呢,太子也很喜歡儉兒這個弟弟呢。”


    宣承熠結果茶盞,隻淡淡“嗯”了一聲,“你把修儉照顧得很好。”


    夏貴妃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皇上讓臣妾撫養四皇子,臣妾自然將他視若己出。”


    宣承熠忽的道:“視若己出自然是好,隻不過修儉到底是吳氏所出。如今吳氏既然胎像穩固,以後還是要多叫修儉去永慶宮請安。”


    聽到這話,夏貴妃的臉上的笑容幾欲猙獰,她嘴唇顫動了幾下,“皇上,吳美人與四皇子終究八字相克……萬一一不小心傷著修儉或是吳美人,那又該如何是好?”


    宣承熠立刻投以冰冷的目光,“他們母子是否真的相克,你比朕更清楚!”


    這冰冷的目光險些將夏貴妃凍結,難道……真如德馨嬤嬤所揣度,表哥其實什麽都清楚??


    夏貴妃一時間口齒僵硬,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時候,夏貴妃身後的德馨嬤嬤連忙道:“皇上息怒,貴妃娘娘隻是太舍不得四皇子了。”


    宣承熠冷冷道:“貴妃隻是養了幾個月便舍不得了,吳氏十月懷胎,隻會比你更加舍不得!”


    夏貴妃瞬間紅了眼圈,“可是、可是吳美人已經有了腹中的孩子,臣妾卻隻有四皇子!”


    宣承熠臉色更加不悅:“朕隻是叫修儉常去永慶宮請安,又不是叫你把他送回去!貴妃應該知足才是!”


    夏貴妃死死咬著嘴唇,這段日子,夏貴妃已經將四皇子視若囊中之物,如何願意與吳美人分享?


    宣承熠淡淡說:“就這麽定了,以後每月初一十五,叫乳母保姆送修儉去永慶宮與吳氏團聚,以全骨肉情分!”


    撂下這句話,宣承熠直接拂袖而去。


    看著皇帝絕情遠去的背影,夏貴妃淚落兩行。


    長安殿中一片沉默與壓抑,唯獨隻有年幼的四皇子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雙懵懂地眼睛迷茫地打量著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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