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宮的夏日雖比紫禁城清涼得多,但架不住古人穿得也多,哪怕是最輕薄透氣的綢緞,也畢竟是從脖子到腳紋絲不漏,所以哪怕沒怎麽動彈,也出了一層薄汗。


    洗澡倒是還算方便,但洗頭就太費時費事了。


    這個時代,無論男女,都是長發及腰。


    好在她的發量不算多,用了飧食,洗澡洗頭,頭發擦上個十幾遍,然後攤在架子上,晾上一個時辰也就差不多幹透了。


    倒也不是衛嘉樹潔癖,非要天天洗頭,主要是夏天出了汗,發絲裏也多少會有些粘膩,不洗不舒服斯基。


    也虧得如今貴為妃主,有一堆人伺候著,要不然光憑她自己一個人,還真搞不定這麽長的頭發,她當初做宮女的時候,就沒這臭毛病。


    夜涼如水,明透玻璃窗半開著,八分圓的月亮高懸夜空,淡淡月輝,溶溶灑下。


    衛嘉樹正歪在臨窗的羅漢榻上,身上隻穿著一套湖水藍的軟緞中衣中褲,及腰的長發晾在一旁的紅木架子上,已經有八九分幹了。


    宮女霜筠正往她發尾上塗抹潤發油,她如今用的發油是以茶油為基地,裏頭還有檀香、迷迭香、百裏香、乳香,不但能滋養發絲,且芳香馥鬱,聞之令人陶醉。


    因昨日是她侍寢,衛嘉樹滿以為皇帝不回來了,所以便散著頭發,歪在羅漢榻上看月亮。


    清涼殿的夜色極好,連殿外的廊下也掛了好幾盞琉璃宮燈,看上去燈火璀璨,煞是喜人,在加上清淡如水的月色,端的是一幅極美的畫麵。


    “娘娘,都快亥時了。”守夜宮女霜筠忍不住小聲提醒。


    衛嘉樹瞟了一眼旁邊剔紅架子上的西洋擺鍾,還差一刻鍾九點。


    擱在現代,夜生活才剛夠開始呢。


    “我還不困。”衛嘉樹托腮望著窗外,古代的夜色倒是極美,夜空明朗,星辰璀璨,夜風潛入殿中,帶著嫋嫋花香。


    臨近亥時,大宣宮亦是燈火如晝,皇帝宣承熠才剛剛批完了奏折,今日陪嘉樹一起去觀瀾榭耽誤了小半日,政務自然趕不及在天黑前完成,所以也就沒有傳召敬事房。


    宣承熠掃了一眼時辰,快亥時了,嘉樹應該已經睡下了吧?


    但他還是隨口問了一句:“清涼殿落鎖了嗎?”


    守夜太監張五福連忙道:“回萬歲爺,清涼殿還燈火通明呢!”——大宣宮的地勢極高,臨近的幾座殿宇遠遠就能看到何時熄了燈火。


    宣承熠微微蹙眉,“那就擺駕吧!不必通報清涼殿。”


    “是!”


    宣承熠趕到清涼殿的時候,便瞧見嘉樹就歪坐在羅漢榻上,長發披散,半歪在引枕上,整個人慵懶而恬靜。


    因衛嘉樹一直看著外頭,所以自然也看到皇帝駕臨了。


    她微微有些訝異,“皇上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


    宣承熠揮手屏退了左右,“剛批完折子,瞧著你這邊還沒熄燈,所以就過來了。”


    略一解釋,宣承熠蹙眉道:“都過了亥時了,怎麽還不睡?”


    衛嘉樹伸了個懶腰,“就是瞧著今晚月色甚好,所以不想辜負了這般夜色。”


    宣承熠順著玻璃窗往外頭瞧了一眼,心道,不過就是尋常月色罷了。


    便上前一把握住嘉樹裸露在外的皓腕,“仔細著了涼,早些睡吧。”


    睡吧……嗯,皇帝大半夜跑來,總不可能是單純睡覺。


    但都這個時辰了,以皇帝的腰力,若真要運動,怕是要後半宿才能睡了。


    衛嘉樹不禁有些叫苦,她忙小聲央求:“都亥時一刻了,今晚就別太……”


    宣承熠眉頭聳動,都這個時辰了,他原是沒那個心思的,可嘉樹既然都這麽說了,宣承熠立刻欣然點頭,“好,今晚就一次。”


    好不容易從頭到腳洗了個幹淨,結果又弄了一身汗水。


    隻吃了五分飽的皇帝陛下懷裏抱著汗香淋漓的嬌人,眼角微眯,壓下心頭的不滿足,啞聲道:“睡吧。”


    衛嘉樹闔上眸子,她也知道皇帝不是柳下惠,這種時候,經常會刹不住車。但這一次倒是自製力蠻不錯。


    她忍著腰酸爬了起來,“我去衝個澡。”


    渾身膩膩的,實在難受。


    衝個澡倒是不費時,要緊的是頭發沒法再洗了,隻能忍著發間的輕微汗意,回到了床榻上。


    宣承熠則隻是略擦了身子,換上了一套軟緞寢衣,眼眸裏微光閃爍,打量著軟躺在枕邊的嘉樹。


    “對了,那個秀女……雖然還沒調查出背後是誰指使,不過,她跟你倒是有些關係。”秀女的家世來曆,都是明麵上的東西,隨便一翻就能知道。


    “跟我有關係?”衛嘉樹略帶困乏的臉上露出幾許不解之色。


    宣承熠淡淡道:“她生母,也是出身衛氏,算來還是你的遠房姑母。”——如此也就難怪會跟嘉樹長得有幾分貌似了。


    衛嘉樹愕然,原來這位秀女居然是她表妹!!


    衛嘉樹皺眉:“我怎麽不記得,我們衛家有那位姑母做了官家太太?”——在她進宮之前,衛家隻是耕讀傳家,他父親這一支已經是混的最好的了,其他幾支都不在京中,而且混得都不怎麽樣,要麽經商、要麽就是鄉下土地主,甚至連功名都沒有。


    這樣微末之家的女子竟然能嫁入官宦之家,最起碼也得是有個功名人的讀書人,這樣人家的女兒才有資格參加選秀。


    宣承熠哼了一聲,“是晉州知州的第五房妾侍!”


    衛嘉樹呆滯,她們衛家這位遠房姑母,跑去給人做小妾了?!


    也就是說她這位表妹秀女是個庶女?


    衛嘉樹揉了揉眉心,覺得有些頭大,晉州……衛家在晉州的確是有一支,尚未出五服,據說也是耕讀傳家,家境其實還算殷實,何苦要去做妾?


    “隻是小事罷了,嘉樹不必在意。”宣承熠柔聲道,“朕會叫暗處好生查清她背後到底是誰指使。”


    衛嘉樹“嗯”了一聲,又道:“要不,我跟她談談吧。”——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何苦給一個年歲足夠當自己父親的老大叔做小妾?若隻是圖榮華富貴,她可完全可以跟皇帝求一門賜婚,介時嫁個年輕俊俏的世家公子哥兒,豈不更好?


    宣承熠雖然覺得沒什麽必要,這個魏氏秀女明顯是處心積慮、野心勃勃,就算要談,也該叫慎刑司去跟她談談。


    不過宣承熠也沒有反對,點頭應了一聲“也好”,便攬著嘉樹一並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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