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喇氏對承恩公府也算熟門熟路了,繞過假山,沿著抄手遊廊走到盡頭,便是專門給賓客女眷的“更衣間”了。


    也是不巧,才解決完排泄問題,一出來便聽見牆角有兩個貴婦正在嘴碎。其中一個是承恩公夫人瓜爾佳氏的同族堂妹,是個二等男夫人,另一個似乎是個佐領夫人。


    “你那位堂姐倒是好性子,換了是我,才不會慣著那些賤蹄子呢!”這位佐領夫人倒是個脾氣火辣的主兒。


    二等男夫人小瓜爾佳氏笑著道:“咱們這些外表光鮮的女人,哪怕心裏再委屈再泛酸,也隻得忍著。反正,左不過都是庶出的,規矩在哪兒擺著,越不過咱們去。”


    “你倒是好心性。可我怎麽聽說……”佐領夫人壓低了聲音道:“富察家另一個公府上那位——卻是個極厲害的主兒!前年生生把有孕的侍妾攆了出去,後來一屍兩命都沒了!”


    二等男夫人若有深意地笑著道:“我隻聽說是不小心落水。”


    佐領夫人嗤了一聲,哂道:“這世上哪兒來的那麽多不小心?縱然這個是不小心,難道人人都是不小心?恁多年了,竟沒有一個庶出子女,端的是厲害,我都自愧不如呢。”


    “噓——”二等男夫人忙比了個噤聲的姿勢,“你是哪兒聽來這些閑言碎語的?”


    佐領夫人道:“這樣的話私底下早就傳遍了!”


    聽到這裏,納喇氏臉色瞬間青了,她倒是不怕兩個婦人嘴碎,可若是私底下早就傳遍了——可就不是小事兒了!


    哪怕是無憑無據,光憑“子女無係旁出”這一點,就足夠叫人置喙了!


    富察盈玥暗暗歎了口氣,不過是來賞個菊花,沒想到竟聽到這麽大條的事兒。


    回到賞菊宴上,郭爾羅特氏也一臉急容,她忙壓低了聲音道:“我方才帶吟容去側間兒補妝,結果聽見——”


    居然連八伯母也聽見有人嘴碎?這麽會這麽巧?富察盈玥暗自有些覺得不對勁。


    納喇氏臉色一黑,便揪了一個婆婦過來,道:“轉告你們太太,我身子不爽利,要先回去了!”


    郭爾羅特氏見狀,忙道:“我陪弟妹一塊兒吧!”


    這次赴宴,當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回到了忠勇公府後院澧蘭堂,納喇氏黑沉著臉,郭爾羅特氏急得來回踱步,“鬧出這種閑言碎語,可怎麽是好?弟妹,趁著事情還沒鬧大,得趕緊把事情壓下去才是。”


    這個道理納喇氏如何不懂?便道:“八嫂說得是。”便對陶嬤嬤道:“老爺可在前頭書房?若無什麽大事,請他過來一下,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丫頭雪蕙急忙道:“夫人有所不知,方才四阿哥和六阿哥奉旨前來探病,這會子老爺正在前頭招待兩位阿哥呢。”


    富察盈玥來了興致,來了皇子了?而且一來就是倆?


    乾隆還真是心急,立刻就派兒子還“探視”了?


    據富察盈玥所知,乾隆的大阿哥永璜已經去世,元後所出的二阿哥永璉年幼夭折,三阿哥永璋遭到厭棄,又是積年病弱,因此甚少出門。故而,四阿哥永珹卻形同長子,非同等閑。


    且四阿哥的生母金佳氏是宮中位份的最高的嘉貴妃,便更加貴重了。


    不過六阿哥永瑢也不差,其生母是純貴妃蘇氏。不過六阿哥一母同胞的兄長正是遭了皇帝厭棄的三阿哥永璋,因此六阿哥與純貴妃在宮裏的地位有些尷尬。


    且純貴妃蘇氏是漢女——不是漢軍旗女子,而是確確實實的漢女!


    清朝之初,的確明令不許漢女入宮,可到了乾隆這一帶,基本上就是個屁了。雖然漢女不能參加選秀,但皇帝還是可以通過其他途徑的嘛……比如南巡什麽的。


    而四阿哥生母嘉貴妃隸屬滿洲正黃旗——是由包衣旗抬旗的。


    提到乾隆給嬪妃家族抬旗,往往隻想到那位芳年早逝的慧賢皇貴妃高氏。


    實際上並不止高氏抬旗成了高佳氏,這位金氏也抬了旗的,雖然晚了許多年,再加上是因為頗有生養之功,才沒有像高氏當年抬旗那樣掀起軒然大波。


    這位嘉貴妃,著實是個生育能人,乾隆剛登基的時候,她還隻是嘉嬪,沒過幾年便生了四阿哥永珹,晉了嘉妃,乾隆十一年生八阿哥永璿,晉貴妃,乾隆十三年生九阿哥、乾隆十一年生十一阿哥永瑆。其中除了九阿哥夭折之外,其餘三個阿哥都保住了,都很是健康,


    不過貌似,這位貴妃娘娘身子骨不大健康,據說是頻繁生產,傷了根源。


    腦子裏過了一遍這兩位阿哥的履曆,傅盈玥倒是安心,反正這倆都沒能繼承皇位。——能繼承皇位的那位現在還沒出生呢!


    納喇氏也隻得按下心神,等傅恒處理完正事再說。


    對於皇子阿哥這類生物,富察盈玥還是蠻好奇的,便借口出去玩,便玩著玩著就溜到了傅恒的書房外。


    書房的支摘窗關得並不嚴實,富察盈玥踩著花盆正好能瞅見裏頭。


    除了阿瑪傅恒之外,沒想到大哥福靈安也在,想必是大哥引路,把兩位阿哥給帶來的。四阿哥永珹已經是個俊朗少年,談吐很是優雅,聊的都是風雅的琴棋書畫之類的內容,絲毫不提及傅恒的病情。——也對,傅恒有木有病,看那臉色便知,又何必多饒舌詢問?


    六阿哥永瑢這個半大孩子明顯隻是陪襯,六阿哥雖說已經滿十二歲,但學識上終究還有些稚嫩,不怎麽能插得上話,便有些百無聊賴,一邊喝著茶,一邊亂瞄,結果就瞄到支摘窗的縫隙裏,有一雙可愛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六阿哥覺得有趣得緊,便借口更衣,溜了出來。


    而堂姐富察吟容也來尋她,一把將富察盈玥給抱了起來,氣呼呼戳了戳她的小臉蛋,“月娘又調皮了!”


    富察盈玥嘻嘻一笑,朝她吐了吐舌頭。她在公府裏隨便亂竄,素來不會有人攔著,傅恒也由著她,沒見書房外守門的下人小廝也沒半個來阻攔嗎?


    此刻,六阿哥永瑢也從房內走了出來,他三步並作兩步近前,眯了眯眼,指著富察吟容懷裏的富察盈玥,道:“方才是你在偷看吧?”


    富察盈玥小臉微囧。


    富察吟容俏臉也有些尷尬。


    六阿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瞧你這小丫頭的年歲,應該是忠勇公的女兒吧?”然後他又瞅了瞅抱著小丫頭的那個大丫頭,瞧衣著,絕非侍女之流,可忠勇公隻有一個女兒……


    六阿哥眼珠裏閃著好奇:“那你又是誰?”


    富察吟容也曉得四阿哥和六阿哥登門了,眼前這位身著團龍服製、腰係黃帶子,明顯是位阿哥,而四阿哥已經成年,這位必定是六阿哥了。富察吟容忙屈膝一禮,道:“六阿哥萬福,奴才是盛京總管富察傅謙的長女。如今與目母親、弟弟寄住在承恩公府。”


    六阿哥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又瞧著這大丫頭標致有禮,便笑著問:“原來是富察家八房之女……那你叫什麽名字呀?”


    這陡然的一問,叫富察吟容瞬間臉皮微漲,神色微惱。


    六阿哥神色有些尷尬了,女兒家的名字哪裏是能隨便問?他的話委實唐突。


    富察吟容再度屈膝一禮,“若六阿哥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告辭了。”說罷,她抱緊了懷裏的富察盈玥,腳下如雲,跑得極為麻溜。


    六阿哥一呆,喃喃自語:“抱著那麽胖的小丫頭,還能跑這麽快?”


    這話富察吟容沒聽見,可耳力的過人的富察盈玥卻聽了個真真,她小臉黑黢黢的,胖你妹的!!!


    一路跑去後花園,富察吟容已然累得氣喘籲籲,她將富察盈玥擱在了亭中的石凳上,拿帕子擦著滿頭的汗水。


    富察盈玥看著小堂姐累壞了模樣,更加鬱悶了,“吟容姐姐,我很重嗎?”


    富察吟容立刻笑了,“是啊,月娘長大了,姐姐都快抱不動了你呢。”


    這話原不過是調笑打趣,卻惹得富察盈玥一臉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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