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嫆便道:“從前入了夏,臣妾都會跟著額娘去郊外莊子上避暑,那裏依山傍水,很是清涼。”——京城裏本就悶熱,而皇宮又四麵都是牆,悶得跟個蒸籠似的。


    康熙這才明悟,“宮裏的確悶熱了些。等天下太平了,朕也得建個避暑行宮才好。”


    她記得清朝的圓明園就是避暑的園子,隻不過那似乎是康熙後期賜給四阿哥胤禛的園子,後來雍正登基後才加以擴建,又經曆乾隆一朝的擴建,才有了萬園之園的規模。


    而康熙朝的避暑行宮,看樣子還沒建出來。


    若真能落成,那自然是極好的。


    正想著,忽覺得寢殿內比方才悶熱了幾分。


    昭嫆心道,唉,看樣子冰已經融化完了……今晚睡得晚了,若是從前,睡得早,熟睡過去便不覺得熱了。


    康熙這會子也感覺出來了,便一個骨碌爬了起來,掀開芙蓉錦帳,瞅見擱冰的青花瓷大缸中竟隻剩下水,便皺眉,於是揚聲道:“來人!添冰!”


    今夜負責上夜延禧宮宮人是胡慶喜,他弓著身子進來,稟報道:“回皇上,娘娘今日的冰例已經用完了。”


    康熙很是不悅地皺起眉頭,禦前上夜的是副總管李德全,李德全也滴溜溜進來稟報:“啟稟皇上,奴才已經著人去取冰了。”


    康熙卻犯了疑惑,回頭問昭嫆:“冰例怎麽會不夠用?”


    昭嫆略想了一會兒,便道:“從前在延禧宮的時候,也沒覺得不夠用。大約是最近天氣熱,冰融化得快了許多。”


    康熙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固然冰融得快了,可是……以你的月例,應該夠用才對。是不是份例被克扣了?”


    昭嫆忙笑著說:“這倒沒有,冰跟從前還是一樣多。”


    康熙看著她笑靨,他愈發生氣,伸手便在昭嫆雪白光滑的額頭上敲了一擊,“糊塗蟲!”


    “哎喲!”昭嫆吃痛地捂著腦門子,眼圈紅紅的,一臉怨懟地瞪著康熙。


    康熙道:“你犯傻了不成?!你現在是嬪位,冰例跟從前貴人時候份例一樣,你竟不覺得不對勁嗎?!”


    昭嫆不禁一愣,她倒是忘了這茬子了……


    心道,她不是管這事兒的人,沒注意到也正常。可佟貴妃是管束六宮事務之人,難道她也疏忽了?!心下微微一沉,臉上卻笑著說:“法華經方才正好抄完了,明日臣妾送去景仁宮,順道跟貴妃提醒一下冰例的事兒。”


    康熙點了點頭:“你曉得不叫自己受委屈就好。”


    說著話,禦前太監腿腳倒是極為麻利,碩大的冰塊便搬了來,立刻冷氣幽幽,寢殿內又清涼了起來。


    昭嫆也困乏了,既然不熱了,不消片刻,便呼吸均勻了。


    翌日晨起,康熙已經不在枕畔,顯然是已經去上朝了。


    昭嫆躺了一會兒,這才喚人進來服侍更衣洗漱。


    用過了早膳,胡慶喜打簾子進來稟報:“娘娘,今兒一大早,太皇太後下懿旨,以良貴人染病為由,撤了她的綠頭牌。”


    昭嫆一臉詫異,太皇太後竟然親自出手了?


    昭嫆沒說什麽,隻靜靜拾掇好二十八品法華經,整整齊齊裝在盒子中,叫胡慶喜抱著,便起身往景仁宮去了。


    也是巧了,正好就在景仁宮門口遇見看榮嬪,便忙朝她行了個萬福。


    她已是嬪位,榮嬪雖受了禮,卻趕忙還了平禮,“最近除了在慈寧宮,倒是少見妹妹。”


    昭嫆指了指胡慶喜懷抱的裏的東西,“貴妃娘娘命臣妾抄一步法華經,從挪宮那日起,臣妾就著手了,所以這些日子……”昭嫆有些報赧,自打挪宮之後,她的確沒回延禧宮。倒是有些疏忽榮嬪了。


    榮嬪一愣,“自挪宮到現在才十四日而已。你竟抄完了一部法華經?!”


    昭嫆道:“我寫字比旁人快些,安嬪表姐也時常幫我念著,自然更快些。總算趕在中元節前抄錄完了。”


    榮嬪扯了扯她的衣袖,“她這是故意折騰你呢。”


    昭嫆歎了口氣,“我知道,隻不過她口口說是要祭奠孝康太後……”


    榮嬪蹙眉,拿孝康太後來壓人,的確是無計可施了。榮嬪不禁歎了口氣,“我陪妹妹一塊進去吧。”


    昭嫆一喜,有榮嬪做個見證,自然是極好,“多謝姐姐。”——榮嬪對她,也著實是處處照拂了。改日得好生還她這份恩情才是。


    景仁宮中,行了萬福禮。昭嫆便叫胡慶喜將整部經書奉上。


    佟貴妃看了,多少有些吃驚,她一邊翻看著,一邊道:“這些都是佳嬪一手抄錄的?”


    昭嫆淡淡道:“整部經文字跡別無二致,貴妃娘娘慧眼必定能看出來。”——一個人一個筆跡,難道還能冒充不成?


    佟貴妃自然聽出昭嫆語氣不善,頓時臉色一沉。


    今日烏雅氏也在旁邊,烏雅氏忙笑著說:“佳嬪氣色不佳,可是昨夜熬夜抄經的緣故?”


    佟貴妃也忍不住打量了她兩眼,昭嫆昨夜抄經抄得晚,康熙又去了,自是睡得晚了許多,今兒又早起,少不得眼底有些血絲。見她有些疲憊的樣子,佟貴妃臉上再度見了笑容。——這般反應,說白了,就是幸災樂禍。


    昭嫆豈能叫佟貴妃得意了,便笑著道:“德嬪姐姐猜錯了,昨夜皇上在妹妹宮裏,妹妹服侍皇上,才睡得晚了些。”


    康熙昨夜去的時候,六宮的燈火已經熄盡。旁人自然未察覺皇帝去了,今兒她又來得早,想必景仁宮的奴才還未得消息,自然就不曾稟報佟貴妃。


    聽了昭嫆這番嬌羞的話,叫佟貴妃臉色一青,語氣都陰沉了七分:“是麽?那還真是辛苦佳嬪了!”


    昭嫆笑意柔柔道:“伺候皇上是臣妾的本分,不敢言辛苦。”


    昭嫆愈是開心,佟貴妃愈是氣不打一處。


    連旁邊繡墩上的榮嬪都忍不住嘴角翹了起來,“佳嬪要服侍皇上,還能盡心盡力抄好一部法華經,還真是不容易。”說著,她特意上前,走到佟貴妃身前,仔細端量這那些經文:“瞧著字跡,當真字字娟秀。貴妃娘娘,您說是吧?”


    佟貴妃氣得臉頰赤紅。


    昭嫆忙道:“明日就是中元節了,還煩請貴妃娘娘,將此經文帶去寶華殿佛前供奉。”


    佟貴妃冷哼道:“用不著你多嘴,本宮自然知道怎麽做!”


    昭嫆微笑道:“有娘娘這句話,嬪妾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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