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


    林晏清收針起身,


    “這毒雖毒性不強,但到底是耽誤了時間,身體受損。我施針逼出了大部分毒性,但侵入肺腑的餘毒還需要用藥慢慢將養。”


    將放銀針的布包重新放入袖袋中,她環視了一圈也沒在房中找到筆墨。


    “現在我要寫藥方,準備筆墨紙硯吧。”


    她語氣並不客氣,說完便在桌案邊施施然地坐下。


    林晏清沒有看到床上男子在聽到她這話時立馬看了眼黑衣人,目色恭敬略帶畏懼。


    黑衣人凝著她的側影半晌,才推門而出。


    直到他走遠了,林晏清才覺得一直壓迫著她的強大氣場終於沒了。


    他的目光太過淩厲,渾身的氣勢也非同一般。即使不看他的臉,仍然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越發確定,此人絕對不是一般的侍衛。


    廂房內,隻剩下床上男子和她兩人,除了他略微粗重的呼吸聲,很是安靜。


    林晏清盯著熏爐上飄出的白煙,呼吸間盡是龍涎香氣,倏然間想到了剛才被她漏掉的疑點。


    黑衣人身上的龍涎香可以是由此而來,但白花榔的味道卻不是。


    剛剛為男子施針時,沒有絲毫的白花榔香氣。那男子是今日酉時中的毒,而白花榔卻並沒有清熱解毒的功效。


    何況,黑衣人在夜風中幾次來回,若是一般的香味早就被風吹散了,根本不會殘留。


    而他身上的龍涎香和白花榔,即使經過風吹也依舊能聞出淡淡的氣味。


    這隻能說明,他是長時間接觸或是服用這兩味藥材。


    若他隻是侍衛,根本不會在這個房間長時間停留,龍涎香也不可能留香這麽久。


    那麽,就剩下一種可能性了——床上男子中毒的確是真,但真正有病的是那黑衣人。


    或許,連讓她救治男子,也隻是試探。


    林晏清從被他帶來後就一直混沌的腦袋,終於豁然開朗,清明起來。


    自她在濟寧醫館坐診後,她神醫的名號漸漸打響,城中想請她上門診治的人不在少數,其中不乏高門大戶。


    但男子中的毒並不是極其罕見,隻要是稍微有些資曆的大夫都能治,根本用不著大費周章地將她擄來。


    長期服藥,普通大夫治不了……看來那黑衣人體內已是沉珂。


    所以他才找到自己,想要一個能治的可能性。


    衣袍於風中獵獵作響,林晏清抬眸看去,見黑衣人手中拿著她要的筆墨紙硯返回。


    想到了剛才的那一點,她才開始仔細打量他的麵容。


    劍眉星目,清秀俊朗,看上去臉色並無異常。


    “寫吧。”


    待他逐漸走近,她的視線從他臉上往下移,在觸及下頜和脖頸處時眯了下眼睛,眸底劃過暗色。


    膚色不對。


    他臉上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頗顯男子氣概,但衣領上方脖頸露出來的一點皮膚卻是如她一般,過於白皙。


    若非天生如此,唯有患病或長期接觸不到日光之人才會如此。


    他既是侍衛,武藝高強,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室內,臉上和脖子的膚色差異過大,本就不正常。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黑衣人神色更冷了。


    “好看嗎?”


    他冷不丁地問。


    林晏清睫毛一顫,垂下眼睫,“抱歉。”


    她執筆在紙上寫下藥方,“按這個方子抓藥,一日兩次,喝七天,便基本可以痊愈。”


    黑衣人沒有回話,隻掃了眼桌上的藥方,淡薄非常。


    林晏清將他的反應都記下,並未露出異常。


    “我可以離開了嗎?”


    “可以。”


    他如同來時那般,將她領到宅院門口,就停下要轉身返回。


    “你不送我回去嗎?”


    林晏清叫住他,問道。


    從城北到城東,若是僅靠她的雙腳的話,至少得三炷香的時間。


    更何況夜色已深,寒風肆虐,恐怕她還沒走到,就凍僵在半路上了。


    黑衣人腳步一頓,很是冷淡地凝了她片刻,不置一詞。就在她以為他不會理會她的時候,他緩步走近。


    隨即,她的腰帶就又被抓住了。


    月色下,兩道黑影在屋頂上快速掠過,沒有驚動分毫。


    就算帶著玉質麵具,林晏清的臉頰也快要被冷風吹僵。她一路上沉默著思考剛剛沒能想清楚的問題,視線遊移落在他側臉,忽然被下頜處不近看絕對發現不了的一道細痕給抓住了全部心神。


    她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臉和脖子膚色不一樣的可能。


    易容。


    怪不得他一直沒什麽表情,一是因為易容不太好做表情,二是極易破壞易容露出破綻,就比如現在被她發現的這一處。


    隻不過,這點破綻應該是因為天氣太過寒冷幹燥而導致的開裂。


    當然,其中一部分也許有做工的原因。


    而她也正因為擔心出現這種問題,所以以前出診的時候才會在易容之後戴上麵具。


    隻不過今晚情況特殊,且沒來得及準備材料,這才讓她在被那吳記醫館夥計質疑時尋了個由頭拒絕摘麵具。


    “還沒看夠嗎?”


    說把她送回來就送回來,而且連位置好似都沒有偏離半分。


    巷子裏的光更暗了,模糊了視線。


    “抱歉。”


    她除了說這個,也不知道如何回應。


    被當成一個貪戀他美色的癡人,也好過被他發現自己已識破了他的易容來得好。


    風呼呼地從巷子口灌進來,氅衣的下擺被吹得微微晃動。


    林晏清在等,等他離開。


    可黑衣人卻絲毫沒有要轉身用輕功飛走的意思,他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側頭看了眼還有燈光的醫館。


    他這個眼神的意思……


    “既然來了,就順便抓藥。”


    不等林晏清反應過來,他就率先抬步要往醫館走。


    她張了張嘴,想喊住他,卻又覺得這也沒錯。反正都要抓藥,那來她的醫館抓,她還賺錢了呢。


    林晏清揚了下唇角,便要跟上他,卻兀地眸色一沉,身體迅速地一側,眼中劃過數道淩厲的冷光——那是月色映照在了劍身之上!


    破空聲起,劍尖直指前方黑衣人的後背空門!


    好在這些刺客似乎並不在意她,錯過她之後就直攻黑衣人。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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