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明,海琴酒樓忙的熱火朝天。


    並不是所有人都回回家過中秋的,很多人在異鄉在瀛海工作的人們,中秋不回去的學子,附近工地的工人在今晚,多半會選擇去飯店小搓一頓。


    中秋佳節未必能和家人一起團聚,但是就算相隔千裏,能共賞一輪圓月,那也是好的。


    酒樓內,人聲鼎沸。


    宋文琴坐鎮吧台,酒樓裏雖然招了幾個大廚,但是就今晚這個情況,張兆海自然也是要親自下廚幫忙的。


    酒樓樓上樓下,服務員們不斷穿行在酒樓內,忙的不亦樂乎。


    “我們家要是平時三百六十五天,每天生意都像是今天這樣,那估計要大發了。”張兆海從廚房走出來,湊到宋文琴身邊感慨。


    “你想的也太美了吧?”宋文琴好笑。“真要都像今天這個生意,今年底就得開分店,明年起碼再開幾家店,不出三年,開個十家八家的也不是沒可能,你就繼續做夢吧你。”


    “這倒也是,真要十家八家酒樓,那咱們可就風光了。”張兆海咂咂嘴。


    “咱們家現在,還不夠風光啊?!”宋文琴瞪大雙眼,“你不要太貪心。”


    “終究是靠兒子。”張兆海莫名歎了一聲。


    他這人到中年,沒給兒子創造什麽好的條件,到後來,家裏的各種改變竟都是兒子給帶來的。


    他高興當然是高興的,隻是有點失落。


    他老張,也想老驥伏櫪啊!


    不過,說起來,今晚的生意,真是好到出奇,不少隻是進來看看的客人,一走進來,就決定來吃了。


    幾乎沒有進來又跑掉的客人。


    張兆海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不過也沒當回事。


    ··


    此時此刻,酒樓外,一輛外地牌照的suv緩緩在門口停下。


    “今天中秋,咱們最近也跑累了,就小聚一下,休整休整。”柳城回頭看了看車裏導演組的幾個成員。


    他們一行人是企鵝視頻紀錄片頻道一檔叫做【人間有味】美食紀錄片的導演組成員。


    節目每一集都有一個主題,每個主題交由一個導演組負責。


    他們這一組負責的是【家】這一集。


    “老大,要不,休整整整一天?最近大家馬不停蹄,都有點累了。”剛畢業的導演組新人小野嘀咕了一聲。


    “真沒想到上班第一年的中秋就在外麵過。”


    “這就叫苦叫累了?”柳城好笑道,“就這家吧,老趙,可以嗎?”


    他看向副駕的美食顧顧問老趙。


    是的,他們這一行三人的組合就是他這個導演組組長,帶著一個組員小野,還有美食顧問老趙先行下來尋找素材。


    “可以,隨便吃點。”老趙點點頭,無所謂道。


    他口味極挑剔,對美食也極嚴苛,對他來說,除了那些真的有些名氣的餐廳飯館外,其他情況下到哪兒吃都一樣。


    因為··都是一樣的平庸,填飽肚子而已。


    須臾,一行三人走下車,徑直走向了這家叫做海琴酒樓的飯店。


    一走進酒樓。


    “咦?”柳城看看這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感覺,莫名心裏湧出一股子親切熟悉感。


    就好像··好像回到家一樣。


    明明他們此刻人在異鄉啊!


    “奇怪了,這家酒樓給人感覺倒是蠻親切的。”老趙隨便打量了一眼,說道。


    中秋夜麽,但凡一家合格點的飯店,生意總不會太差。


    就比如眼前這種店,菜有多美味肯定談不上,但是勝在氣氛好,熟客多。隨便吃吃,倒也行。


    “走,咱們看看有沒有包廂。”


    三人走進去,直奔前台這邊。


    這會兒,宋文琴正忙著,但是她忙而不亂,結賬接待同時進行。


    “老板娘,還有包廂嗎?”柳城上來問道。


    “不好意思啊,包廂現在都滿了,大堂還可以安排。”宋文琴笑著走出來接待,“我現在帶你們去?”


    “沒有包廂?”柳城倒也不意外,隻是半開著玩笑,“不會是看我們人少,不放包廂吧?你別看我們人少,都很能吃的。”


    “不可能的,來,這邊請。“宋文琴笑著說道。


    片刻之後,他們就被帶到了大廳的一處位置,被安頓著坐下了。


    宋文琴招呼阿姨過來接待,自己忙著趕去了吧台。


    “來,老趙,你是行家,你來點。”柳城把菜單遞給老趙,直接把點單大任交給了他。


    “給我幹什麽呀,想吃什麽點唄,又不是什麽米其林餐廳。”老趙搖頭一笑,不過還是接過了菜單。“講究什麽啊真是。”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太好吃了,我出來這麽多年!無數次想再嚐嚐我奶奶親手做的炒飯,但可惜再也沒機會了!沒想到在這裏··”


    桌上三人訝異的看過去。


    不遠處的桌邊,一個風塵仆仆的男人隻點了一盤蛋炒飯,卻一個人吃的熱淚盈眶。


    “啊?”導演組的小野見狀,莫名一句,“可能人家隻是中秋夜,想家了吧?”


    老趙收回目光,搖頭一笑,正要點菜。


    隔壁桌,又是一聲感慨。


    “今年中秋,家回不去,工作工作也是一團槽,真沒想到,還能在這裏吃到家裏的味道,值了!”這是個白領模樣的小哥,此刻正埋著頭,禁不住自言自語。


    周圍,更多的桌上,不少食客都仿佛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有埋頭默默吃飯,細細品味的,有驚豔叫絕,難以置信的。


    這周圍的眾生相落道導演組三人眼裏,真是要多讓人疑惑,有多讓人疑惑。


    “不是··可能今天是中秋吧,都是沒能回家吃上團圓飯的人。”柳城也發出了和小野一樣的說辭。


    人嗎,都是觸景生情的。


    “有那麽玄乎?”老趙好笑,“伱看我這麽多年沒回家,別說中秋了,春節都難得回去一趟,你就看我會不會吃到涕淚橫流?真是奇了怪了!”


    這些人的表現落在他眼裏,他是毫無感覺,甚至覺得有點想笑。


    都是成年人了,吃個飯還得觸景生情?得多脆弱啊?


    他一邊這麽想著,一邊低頭看了看菜單··嗯,觸景生情是吧,巧了,剛好有道家鄉菜。


    他倒想看看,怎麽個讓人感動法。


    片刻之後,他點了幾道菜,又把菜單交給小野。


    “小野,工作頭一年就在外麵過節是吧?你其實要習慣這種工作生活,要堅強一點,別像周圍那些人,吃個飯還吃的熱烈盈眶的,真不至於。”老趙拿出老大哥的架勢說道。


    “哦哦。”小野乖乖點頭,然後拿過菜單,隨便看順眼的點了幾樣。


    出來做美事紀錄片的,都不是那種小食腸的人。


    起碼都得是個吃貨。


    三個人林林總總,點出了四五個人的菜量。


    等菜的間隙,幾人閑聊,順便做了做接下來的規劃,複盤了幾家考察好的素材門店。


    “咱們做的這集主題是家,那選題,選擇的那些飯店肯定得接地氣,最好是開在外地,然後被不少身在外地的學子遊人視若珍寶的寶藏店鋪,說白了就是他鄉找到的家鄉味道。”柳城說道。


    “隻要一吃起,就好像回到了家。”


    “對,就是這個方向,前麵找的幾家都還不錯。”小野連忙點點頭,“不過···”


    “不過什麽?”其餘兩人同時看向了小野。


    這讓她壓力有點大。


    “不過··我覺得咱們這紀錄片雖說是做美食的,但是核心靈魂是人文,所以光講這家店多好吃多好吃還不夠,還得來點直擊靈魂的東西。”小野弱弱說道。


    “我不是說前麵的思路不好,就是··就是··”


    “我懂,你說的沒錯。”柳城點點頭,“說白了,還差點能一下子讓人共鳴,觸動的東西,這個我也還在考慮。”


    老趙不管這些,他就是個美食顧問,其他什麽人文思想,怎麽打動人心之類的,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片刻之後,開始上菜了。


    先上的菜是柳城和小野點的,都是他們平時常吃的家常菜。


    有油燜大蝦、有炒雞,還有一道農家羹湯。


    “吃啊老趙。”柳城招呼著。“趁熱,你看這油燜大蝦這色,一看就做的到位。”


    小野已經笑吟吟站起來先舀了一碗羹湯準備先暖暖胃了。


    “你們先吃吧,我不急。”老趙笑了笑,先倒了點茶,然後低下頭拿起手機回複了幾個信息。


    一旁,柳城和小野已經開動。


    “餓壞了。”小野拿起湯勺,開始喝羹,喝著喝著,她雙眼瞪圓,又連忙喝了好幾口。


    就是··就是這個味道。


    就是她了很久的,老媽親自做的羹湯!


    這味道,怎麽一模一樣啊!


    “你沒事吧?”柳城看看小野這小姑娘餓壞了的樣子,慢條斯理的夾出一個大蝦,然後手剝蝦皮,緩緩吃了蝦肉。


    哎··


    q彈的蝦肉在嘴裏蹦開,濃鬱的香氣,一下子綻放開來。


    這香味之中,有一種極其熟悉的味道。


    一閉眼,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鄉,這是他老舅從小到大經常做給他吃的味道。


    睜開眼,回到現實。


    這裏不是家鄉,而隻是異鄉的一家酒樓。


    “太好吃了。”柳城低頭,不再言語,隻是埋頭吃飯,眼角濕潤。


    他想他老舅了。


    一旁,終於回複完信息的老趙抬起頭來,準備吃飯,卻忽然發現飯桌上的異狀。


    眼前的兩人,都在埋頭吃飯。


    一邊吃,還一邊回味,眼神中滿是思緒滿滿的樣子。


    “不是,你們都餓壞了嗎?”老趙不可思議的說道,“咱們中午雖然吃的比較簡單,但是你們也沒少吃啊?”


    “太好吃了,真的太好吃了。”小野一口接一口,直接伸手示意,又扯了紙巾,擦了擦自己涕淚橫流的鼻子眼睛,也不知道是吃了熱的熏出來的,還是怎麽個事?


    老趙張張嘴,又看向柳城。


    “你?”


    “風大,吹了眼睛。”柳城默默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眨眨眼。


    “一個個的,你們中邪啦?”老趙感覺荒謬的一批。“不是,吃個家鄉菜有必要這樣嗎?不是我說大話,就算我老娘真在我麵前,給我做個菜,我也不至於像你們那樣好吧?”


    他老媽走的早,至今已有十年了。


    正說著,服務員又送來了一道湘省小炒肉。


    “這菜看著還行,不過距離我們那兒地道的小炒肉還差點意思,比如這辣椒吧,用的就不太對,肉麽,炒的可能不夠嫩,炒久了。”老趙作為美食顧問,拿起筷子夾起來。


    還沒吃,就相當犀利的點評了一頓。


    “我再吃吃看。”說著,老趙將小炒肉放進嘴裏,表情,相當若無其事。


    然後,他咀嚼了兩下,又咀嚼了兩下。


    “這··”


    他表情凝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明··辣椒也不地道,肉,也炒的不夠,但是這味道,竟然和他遙遠記憶中的味道,出奇的重合。就連這油旺火大,微微帶出的焦香,都一模一樣。


    那是他老母親,曾經經常給他做的小炒肉啊!


    他未曾嚐到這味道,已經十多年之久了!


    “我我我···”他邊吃,嘴唇邊哆嗦,整個人已經完全失態。


    一張老臉,堪稱涕淚橫流,相當不雅。


    “哎哎,老趙,你沒事吧?”柳城一看老趙這模樣,頓時嚇壞了,連忙取出紙巾,遞給老趙,“來來,你快擦擦。”


    小野也麵色古怪的看著老趙。


    這個老趙,平時對吃方麵最是挑剔,每次吃頓飯,都能評價上一堆。


    專業倒是專業。但是未免顯得這個人太酸太囉嗦了。


    這怎麽今天,就失態了呢?


    好久之後,老趙的情緒終於平複,隻是埋頭用紙巾摁了摁鼻子,然後,開始大口刨飯,一筷子一筷子的吃著小炒肉,仿佛今天一頓,就要吃個夠,仿佛要彌補已經十多年沒嚐過這種味道的遺憾。


    是的,老趙承認,他是嘴硬了。


    無數次,他每每半夜醒來,都好像再吃一次老媽親手做的小炒肉,夢裏都想。


    沒想到今天,竟然在一家酒樓裏,嚐到了無數次夜裏魂牽夢縈的味道。


    三人各有所感,各有所悟。


    一桌子菜,被吃的幹幹淨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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