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這話,乃是何意?”


    朱景源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什麽意思,此刻發問是要讓元春來明確,多少有推卸責任的意味。


    元春明白朱景源的德性,此刻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靠近後便低聲道:“臣妾的意思是,咱們該動手了!”


    接著朱景源下意識的問道:“愛妃有何謀劃?”


    “按此前商議所定,皇城內外一起動手,便再無其他事了!”


    有關如何動手,在何處動手的細節問題,他們已經做了好幾份計劃,這個時候反倒不必討論太多。


    點了點頭,朱景源便問道:“何時何地動手?”


    元春答道:“八月十五,重華殿內!”


    八月十五中秋節,按照慣例皇家將在重華殿舉行家宴,皇家近親屆時都會列席。


    近幾年朱景洪多數時間不在京,襄王府都是寶釵一人到場。


    “母後病逝,隻怕父皇……不會設宴!”朱景源遲疑道。


    元春則道:“可除了中秋節,再等有節慶齊聚一堂,就得等到十一月萬壽節去了!”


    太上皇病逝之前,皇帝不給自己過壽,近兩年才給自己過壽,說明父在不隆慶,其實就是為了省錢。


    至於為何選在節慶,是因為此時要加強戒備,涉及到的人員調整比較大,才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隻怕萬壽節,父皇今年也未必會過!”朱景源感歎道。


    老頭子心裏有多難受,朱景源還是比較清楚,所以他才會有此猜測。


    元春接話道:“所以……咱們得把握好每次機會,等得越久勝算越小!”


    “殿下所言有理,今年中秋是不可能大辦,所以咱們得想辦法……讓父皇照常舉宴?”


    “能想什麽法子?”朱景源腦袋空空。


    “從母後過世到現在,父皇一直鬱鬱寡歡,非但內外車臣民憂心,便是母後在天之靈,見了也會不安心的!”


    “咱們可以以此為憑,在中秋節臨近之時,勸父皇照常設宴,一家人團聚……也好讓母後安心!”


    這番話有些道理,可最終能否達成目的,朱景源可沒多少把握。


    但如元春所言,現在隻能盡可能想辦法,而不是幹坐著死等。


    “好,臨近中秋之時,我親自勸父皇!”


    點了點頭,元春接著說道:“也不隻是咱們要勸,還得讓老六老十三出力!”


    “他們安會聽我差遣!”


    見朱景源腦子不轉彎,元春便耐心解釋道:“他們是不會聽,卻願做討好老爺子的事,咱們提了……想來他們也會支持!”


    當然,這也隻是有可能而已,對此元春也沒有百分百把握。


    二人又商議了一陣,外麵有宦官稟告說有學士來,太子便出門去前殿議事了。


    元春出了書房,才回自己寢殿時,便有人稟告說妙玉在等著她。


    對元春,乃至對東宮來說,妙玉都是當下的肱股之臣,原因在於他們送進宮裏的人,其中過半都是白蓮教的人。


    至於剩下的一半,則是東宮自己找的人,主要是一些不得誌,亦或是受了朝廷不公正對待的人。


    “娘娘,真要殺了睿王、襄王?”


    對於要動手這件事,妙玉乃是主要推動者,隻不過剛才元春才提出,要將朱景洪和朱景源殺死。


    在妙玉原定計劃中,行動是為了逼皇帝退位,然後太子順位繼承便可,他哪知道要把其他兩位親王殺了。


    殺了其實也無所謂,但對於殺朱景洪這件事,妙玉心裏有一道坎兒。


    簡單來說,她其實不希望朱景洪死。


    原因也很簡單,朱景洪是她唯一的男人,便讓妙玉生出了感情。


    以往她對朱景洪恨之入骨,可當得知要殺死這位時,她才看清了自己的本心,原來對那人並非如此痛恨。


    “不殺他們,如何成事?”元春反問。


    “怎麽……你怕了?”


    被元春冷聲質問,妙玉當即抬頭,極為鄭重答道:“我不怕,隻是有些意外!”


    “妙玉師父,此事若成,你的大願就實現了!”


    “當下你萬不可有雜念,隻管依照咱們預定之計,把事情做好就是!”


    “貧尼明白!”妙玉點頭稱是。


    “事成之日你便是首功,屆時太子封你為國師,你必當成為一代宗師!”


    元春是在給妙玉畫餅,心裏想的卻是事成之後,定要將妙玉一幹人等斬盡殺絕,幫東宮把這些汙點抹去。


    然而麵對元春的大餅,妙玉心中完全無感,想的是到時或可設法把朱景洪帶走,將其秘密軟禁也不會壞太子的事。


    當然,這樣做違逆了太子的安排,所以妙玉願舍去所謂的首功,更不圖一代宗師這些虛名。


    這是個很不成熟的想法,當妙玉重新審視這件事時,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大事都還沒開始,她就在想事後之事,這確實太樂觀了些。


    很快又是兩天時間過去,東廠把趙津的情況查明白了,確認趙津所言為實。


    趙津狀告寧國府的事,正式交三法司會審,對此輿論場上吵得很熱鬧。


    東宮的人大肆宣揚尤氏殉節之事,睿王一黨的人則是煽風點火,讓這件案子始終處於輿論焦點。


    到了這一步,其實不管賈家如何被處置,睿王府逼迫東宮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


    可案子總得審出個結果,可調查取證也要花費時間,偏偏三法司獲取的證據,大多是對寧國府所不利。


    沒辦法,賈蓉這廝實在太混賬,幹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如今自有人樂得牆倒眾人推。


    七月二十五這天,順天府衙有人上告賈家,再度把賈家推向了深淵。


    上告之人為尤三姐,在得知大姐殉節後,她便想到二姐安危,可是去找連個人影都沒有。


    作為知曉內情的人,尤三姐當然知道大姐是被逼死,加之幾天時間沒找到二姐,便確定兩位姐姐都為賈家所害。


    姐妹三人被賈蓉多加欺辱,如今兩位姐姐還被害了性命,這便讓尤三姐恨意滔天。


    最終,她來到了順天府衙,要為兩位姐姐討個公道。


    而她這位親妹妹,為兩位姐姐鳴不平,說出的話便極有可信度,可以輕易戳破寧國府的謊言。


    換言之,尤三姐關鍵時刻出手,可謂是給了賈家沉重一擊。


    尤三姐的上告,順天府衙根本審不了,當然他們也不太願意審,於是直接上告文書呈遞三法司。


    然後,賈家的末日就已是倒計時了!


    得知消息,睿王府內內宅書房內,朱景淵高興得把書都扔了,看得一旁的陳芷很是心疼。


    “這可是孤本,好不容易才尋來的!”陳芷親自撿了起來,小心放回了書架上。


    “瞌睡來了送枕頭,那柳尤氏可真是辦了大好事了!”


    越說越興奮,朱景淵根本坐不住,一邊走一邊說道:“此前那趙津上告,老十三便被老頭子懷疑,這次又是他的門人上告,老頭子隻怕會認定是他了!”


    此時,陳芷已坐到書案後的椅子上,翻著麵前的擺放的書冊。


    陳芷適時道:“你也別高興太早,老十三如今樹大根深,老爺子一時也動不了他!”


    朱景淵把事情看得很透,隻聽他道:“老十三最近是壯得很,可比起老爺子經營多年,著實還差了不少呢!”


    當今皇帝已在位十年,當年也是靠軍功起的家,現如今掌權的中高層將領,幾乎全都受過他的提拔任用。


    朱景洪是很厲害,可跟老頭兒比絕對實力,那確實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當然,太子和睿王加起來,跟朱景洪比絕對實力,同樣也差了很大一截。


    “殿下,剛得了消息,聖上召襄王殿下覲見!”


    聽到外麵心腹的稟告,朱景淵更是笑容燦爛,對陳芷道:“聽見了?老頭子這麽快召老十三,顯然是懷疑他了!”


    再說乾清宮內,當朱景洪趕到時,便看見了皇帝陰沉的臉。


    “老十三,今日順天府衙上呈文書,有一婦人提告寧國府賈家!”


    “我聽人說,柳家是你的門人,你來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皇帝語氣很不好,這個問題很不好答。


    此刻朱景洪也很難受,這完全就是無妄之災,關鍵是他還栽了兩次。


    雖然皇帝沒叫起來,但朱景洪還是自顧起身,同時很幹脆的說道:“爹,兒子性子直,說話就不藏著捏著了!”


    “說到底,您是懷疑兒子在陷害四哥,可對?”


    “現在兒子回您的話,兒子絕無此心更無此行,何況兒子雖愚駑,卻也沒笨到……讓自己得力門人去做此事!”


    “那柳尤氏為賈尤氏之妹,得知長姐身死她心有懷疑,前去上告為人之常情,兒子與此事無半分幹係!”


    朱景洪解釋的內容,朱鹹銘當然也能想到,可他又不免多想了一些,比如朱景洪可能在玩兒“虛則實之”那一套。


    皇家這一攤子事情,本就千絲萬縷攪作一團,哪裏又能理得清楚。


    比如在懷疑朱景洪時,朱鹹銘也在懷疑是老六搗鬼,甚至還懷疑是老四自導自演苦情戲。


    皇帝是孤家寡人,在皇後去世之後,朱鹹銘更是再無人可信了。


    “你所言雖有幾分道理,可那柳家終究是你門人,世人豈會不有所猜忌?”


    言及於此,朱鹹銘冷冷道:“你跟我說這些,難道能堵住天下人之口?”


    “你當與那柳家,斷絕聯係以證清白!”


    皇帝這樣安排,確實是在為朱景洪的名譽著想,但更多是為維護皇家顏麵。


    若真被世人揣測,說皇家兄弟鬩牆,且還連續幾代如此,朱鹹銘會覺得很丟臉。


    在死了妻子後,對家庭和睦這方麵,他越發的重視起來。


    雖然不願遵從皇帝的安排,但朱景洪還是點頭稱是。


    “你不情願?”


    “不太情願!”朱景洪耿直答道,他沒有跟皇帝客套。


    朱鹹銘陰沉著臉說道:“那也得做!”


    “滾!”


    待朱景洪離開後,朱鹹銘拿開了麵前奏報,下麵紙張上寫了三個字,他的目光聚在了中間“淵”字上。


    雖然仍是懷疑三個兒子,但如今被他懷疑最重的人,便是朱景淵這個陰險之人。


    長期以來,朱景淵在朱鹹銘心中都很陰險,但他也承認這小子能力上佳。


    “清音啊……你這才走多久,這三個混賬就開始鬧了,你說該如何應對為好?”


    一方麵手心手背都是肉,另一方麵還得維持父子關係平衡,其中分寸確實極難把握。


    從古到今,在類似當前這種格局下,把問題處理好的皇帝確實不多。


    再說朱景洪返回襄王府,此時寶釵正召見林紅玉,後者正向她稟明情況。


    當然,林紅玉所知內情,並不比寶釵多多少,此刻所言更側重尤三姐的情況。


    對於今日發生的事,林紅玉當然也很意外,經過與王妃一番對答後,她總算看懂是怎麽回事了。


    在她的認知裏,尤三姐這次闖大禍了,而且還連累了襄王府。


    平日裏,林紅玉與尤三姐來往甚密,很欽佩這位敢愛敢恨的烈女子,所以問答時還是為其說了些好話。


    “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回去把情況跟她講清,就說王府不會怪罪她,但也不便出手助她!”


    “王妃仁德,臣婦替尤氏,叩謝娘娘恩澤!”林紅玉行了大禮。


    然後寶釵便讓她褪下,這時黛玉在一旁說道:“寶姐姐,這可不似你的行事風格!


    “哦?我該是何行事風格?”寶釵笑問道。


    “那尤氏之行,難免會被外人揣測,是由襄王府指使,為王府計……你該與她斷絕關係,乃至重罰其人為東宮張目才對!”


    聽到這話,寶釵答道:“唉……做人要精明,但也不能太精了!”


    “那柳湘辦事得力,為王府掙了不少銀子,這樣的有功之人,隨意舍棄乃至苛責,未免會讓他人寒心!”


    “何況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且尤氏也占了理!”


    二人正議論著,外麵便有人稟告朱景洪來了,於是寶釵二人皆起身相迎。


    “我進內殿時,瞧見了賈林氏,你問話問得如何?”朱景洪問道。


    於是寶釵便將情況說了一遍,然後朱景洪便說道:“聖上命我與柳家斷絕往來,他們不能再用了!”


    “竟會如此?”寶釵很是意外,黛玉同樣如此。


    “那柳湘掙錢是把好手,真就這樣舍棄了?”寶釵提醒道。


    她管著府上賬目,柳湘每一兩個月送進王府的銀子,對她來說可太重要了。


    若將柳湘撤掉,首先找人替代是個問題,其次這人能否穩定上供也是問題。


    襄王府開銷這麽大,缺了能撈銀子的人,確實會非常之難。


    這時黛玉出言道:“撤掉他的差遣,也並非不能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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