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懿陵的大街上,這裏已經變得和以前一樣了。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路邊的小攤上年輕的小夥子和姑娘正在賣力地吆喝,寄月樓裏傳出縹緲的樂聲,千歲樓中人來人往。


    人們的自我調節能力總是很強的,無論遇上多大的悲傷,都能夠自己消解。因為大家都知道,無論如何,生活還得繼續。


    花想容隨著商隊出城,將要離開懿陵的時候,一個小姑娘怯生生拉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她喊道。


    “有什麽事嗎?”花想容問她。


    “姐姐,糖,甜甜。”小姑娘把自己手裏的糖塞到了她的手裏。


    花想容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為什麽要給姐姐糖啊?”


    “好看,打,打壞人。”她結結巴巴地說。


    “你是不是想說,這個姐姐不僅長得好看,還打敗了壞人啊?”蘇不渡突然插嘴道。


    小姑娘立即點點頭,然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那你是從哪裏看到姐姐打壞人的呀?”蘇不渡問道。


    花想容覺得他現在的神情就像是專門哄騙小孩兒的大尾巴狼。


    “大房子,大房子。”她拍著手說。


    “是那個大房子嗎?”蘇不渡指著郡守府問道。


    小姑娘歪著頭看他,突然嘻嘻一笑:“不告訴你。”


    然後她就直接消失在了兩個人麵前。


    花想容和蘇不渡麵麵相覷。這小姑娘從哪裏冒出來的?難道昨天她也在現場?可是在場的都是修士,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嗎?


    花想容攤開掌心,上麵靜靜地放著一塊桂花糖。這是她最喜歡吃的糖。


    花想容想了想,把糖放到了嘴裏。還是和前世吃的一樣甜。


    “想容姑娘,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可不是一個謹慎的選擇啊。”蘇不渡說道。


    “她沒有惡意。”花想容一邊吃糖,一邊說。


    “你……喜歡吃桂花糖?”蘇不渡本想問“你怎麽知道”,話到嘴邊卻轉了個彎,變成了這一句。


    “喜歡啊,桂花清甜,可解百憂。依我看,比那喝了讓人做噩夢的千秋醉好多了。”花想容說道。


    蘇不渡眸光微動,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和她並排走著。


    裴晉在最前麵,他們在最後麵,一前一後以防商隊遇到什麽不測。


    好在從懿陵到澠陽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出什麽別的事情,他們順利地到了澠陽。


    澠陽與懿陵不同。懿陵熱鬧,澠陽寧靜。懿陵的建築顯得大氣富貴,澠陽的青牆白瓦卻是自有一番悠然的韻致。


    昨夜剛下了一場涼雨,地麵還有些潮濕。澠陽街上的青石板能看得清人影。


    街道兩旁都是枯黃的落葉,秋風微微地吹,雨後天晴空氣也很清新。行走在澠陽,實在是一件愜意之事。


    怪不得吳素要住在這裏了,有眼光。


    “諸位,我們在澠陽有一批貨要卸下來,咱們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商隊的老板說道。


    這一次的客棧名叫來福客棧。做生意的人都迷信嗎?非要和“福”字沾點兒邊。希望這一次是真的來福,而不是來什麽別的東西吧。


    來福客棧的老板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看著十分幹練。


    “呦,幾位客官裏邊請,小店正好還有空房。”她非常熱情地招待他們一行人。


    剛剛落座,就聽到店裏其他人談天說地。


    “你們有沒有聽說滄州最近的一件奇事啊?”


    “什麽奇事?”


    “滄州的兩個大家族,花家和徐家,兩家要結姻親。結果你猜怎麽著?”那人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店裏的人都聽得很清楚。


    “怎麽了?”聽他說話的人捧場地問道。


    “結果啊,那花家的二小姐和徐家的大公子,雙雙和別人私奔了!”一開始說話的那人說道。


    “和誰啊?”


    “這個可不敢說,花家和徐家,我可惹不起。”


    “嘁,我看你就是不知道!”


    “就是就是,話說一半就不說了,肯定是他自己瞎編出來騙人的!”


    “騙子!”


    眾人頓覺掃興,一時間群情激憤。


    “誰說是我瞎編的?我現在就告訴你們!那花家二小姐,是和一個黑衣鐵麵使刀的山賊跑了,至於那徐家大公子,據說有龍陽之好,和一個男人走了。”那人情急之下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整個客棧都安靜了下來。


    花想容一口茶水差點兒嗆在嗓子裏,咳嗽了好幾聲。


    “這位姑娘可是嗆著了?”老板娘問道。


    “沒事沒事,有勞老板娘關心。”花想容擺擺手。


    “別老板娘老板娘了,我叫錢纓,這裏的人大多喊我纓娘,你叫我纓姐就好了。”她對花想容說道。


    “好,謝謝纓姐。”花想容對她笑了笑。


    錢纓端著茶,走到剛才說話的人桌前,說道:“這位客人,背後捕風捉影說人閑話,可不是君子所為。”


    她輕輕地把茶壺放在桌子上,轉身就走。


    “我捕風捉影?難不成老板娘你知道實情?不妨說出來給大夥兒聽聽。”


    “實情我自然也不知道。但事關他們二人的聲譽,您還是慎言為妙。”錢纓停下腳步,淡淡地說。


    她的語氣雖然輕柔,但其中警告的意味卻很明顯。


    “不是,你怎麽說話呢?”那人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又被人拉著坐下,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他沒有再繼續發作,隻是冷哼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想容姑娘,剛才那人說的,是真的嗎?”蘇不渡問道。


    “逃婚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花想容回答道。


    蘇不渡“哦”了一聲,沒有再多問。


    “不過徐玄英究竟有沒有龍陽之好,我不清楚。”過了一會兒,花想容又補充道。


    “沒有。”一直沉默的裴晉突然插話,語氣非常肯定。


    “裴兄又是怎麽知道的?”蘇不渡有些驚奇地問道。


    “和他認識。”裴晉說道。


    “如此說來,裴公子早就知道我是她的未婚妻?”花想容問道。


    “不知。”


    在回答有關徐玄英的問題上,裴晉的話非常簡短。


    “看來兩位不隻是認識啊。”蘇不渡搖著折扇,笑意深深。


    “知己。”這一次,裴晉猶豫了片刻,說道。


    “能夠被裴兄引為知己的,必是驚才絕豔之人。有機會定要見一見這位徐大公子。”蘇不渡微微一笑,又喝了一口茶。


    “姐姐說,徐玄英長得俊美無雙,笑起來更是豔如桃李,灼若芙蕖……”花想容想起花嬋玉的描述,複述了出來。


    “原來如此,還是一個美人呢。”蘇不渡放下茶盞,指尖敲擊著茶杯邊沿。


    “裴兄,是這樣嗎?”他問裴晉。


    “的確如此。”裴晉說道。


    “裴公子,你與徐公子,是怎麽認識的?”花想容又問。


    裴晉簡單講述了一下二人相識相知的經過。


    原來是裴晉有一次曆練的時候受了傷,正好被路過的徐玄英所救。那個時候徐玄英還是徐家最耀眼的天才,有望達到徐家先祖的成就,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兩個同樣都是少年心性的人很快就引為了好友,裴晉走的時候約定和他下次見麵一定不醉不歸。


    “後來我聽說了他的事,但是那個時候我有事在身,無法趕過去。”裴晉搖了搖頭。


    “再見他,就是這一次了。他傷得很嚴重,再也沒有辦法修煉了。”裴晉眼眶微有些紅。


    “他本人看起來無所謂,但我知道,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所以我從來不敢想,也不敢問,他到底受了多少苦楚和冷眼才成了現在的樣子。”裴晉歎息著說。


    “那裴公子知道他去哪裏了嗎?”花想容問道。


    “他說他要逃婚,然後往東去。東麵有藥王穀,他應該是去那裏了。”裴晉說道。


    看來徐玄英是要去給自己治傷了。


    “他不是去療傷的。”似乎是看穿了花想容在想什麽,裴晉否定了她的想法。


    “他的傷根本沒得治。他去藥王穀有別的事情做,但我不能告訴你。”裴晉接著說。


    “原來如此。多謝裴公子解惑。”花想容也沒有追問。


    “不去治病,難道去掀攤麽?”蘇不渡開玩笑一般地說。


    裴晉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得,猜對了。花想容心想。然後又忍不住看了蘇不渡一眼,這人聰明是真聰明。


    客棧裏的人依然聊得熱火朝天。


    “除了這徐家公子和花家小姐的婚事,花家還有一件事呢。”


    “哦?說來聽聽。”


    “聽說那花家的大小姐花嬋玉,去了葬劍塚!”


    姐姐已經去尋道了嗎?真好啊。花想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還有還有,滄州三大家族的最後一家,魏家,最近在辦喪事。”


    “誰的喪事?”


    “據說,是魏家的家主。”那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魏家家主活得好好的,怎麽就死了?”


    “是被人殺的,聽說呀,死得特別慘。”


    “誰這麽大膽,敢殺魏家的人?”


    “就是說呀,那魏家可是有人在仙門的。花家和徐家都敬他們三分呢。”


    魏家的家主死了?不過這和她有什麽關係。花想容漫不經心地想,死了就死了。


    “這位兄台知道,是哪一個仙門嗎?”蘇不渡問道。


    “是滄瀾宗。”講這件事的人小聲說。


    “原來如此。看來那個人的確是惹上大麻煩了,多謝兄台告知。”蘇不渡笑著說。


    “不客氣不客氣。”那人說完以後又繼續轉頭聊天去了。


    “你殺的?”蘇不渡轉過身之後,裴晉和花想容異口同聲地問道。


    蘇不渡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無奈:“還請二位替我保密。”


    “蘇兄,你為何要殺了這魏家的家主?”裴晉壓低聲音問道。


    “尋仇。”蘇不渡簡短地說。


    “一點兒陳年舊怨,不必再提。”


    裴晉和花想容見他不想說,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錢纓又端著一盆糕點過來了。


    她把糕點放在桌子上,說:“這是小店特產的海棠酥,三位客官嚐嚐。”


    海棠酥看起來賣相不錯,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花想容拿了一塊放進嘴裏,味道確實很好。說起來她真的很喜歡吃甜食。


    “這海棠酥甜而不膩,入口即化,還有秋海棠獨有的香氣。老板娘費心了。”蘇不渡說道。


    “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內行人。”錢纓高興地說。


    “三位客官來澠陽,也是為了參加明日吳素大師的曲水流觴宴嗎?”她問道。


    “纓姐,什麽是曲水流觴宴?”花想容反問道。


    “你們不是為了參加這個宴會嗎?”錢纓有些驚訝。


    “我們是跟著滄州的商隊去雲州的,隻是路過澠陽。”花想容答道。


    “原來如此。”錢纓點點頭。


    “曲水流觴宴,是吳素大師舉辦的賞畫大會,隻有得到海棠花帖的人才可以去。我看三位衣著談吐都是不俗,還以為你們也是受邀參加呢。”


    “我等都是鄙俗之人,老板娘過獎了。”蘇不渡笑著說。


    “公子太過謙了。我看哪,就憑公子手裏的這把扇子,就能去曲水流觴宴。”錢纓說道。


    然後她就去忙別的事情了。


    “這位錢老板能一個人經營一家客棧,果然不簡單。”裴晉說道。


    “八麵玲瓏,聰慧細心。”花想容看著她的背影,微笑著說。


    “說起來,你們想去曲水流觴宴嗎?”蘇不渡問道。


    “我們沒有海棠花帖,怎麽去?”


    “老板娘不是說了嗎?我手裏這把扇子就能去。”蘇不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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