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室內,李亦坐回方才的位置,許清坐在林靜的位置上。


    如果說,林靜來辦公室是一副屌屌的壞學生的樣子,那麽數次避開李亦眼神,不敢對視的許清,就是班上那極少犯錯,並對老師非常恐懼的好好學生。


    搞得李亦像欺負人一樣,有些不好開口了。


    他納悶,許清正常時候的性子,雖然是算是柔和,但她被網友稱為老公主,可不單單是她需要別人哄著慣著,而是她也非常有脾氣的。


    即便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也不應該這樣慫慫的。


    難道剛剛練習室裏她說的話自己編了點故事?


    林靜沒有從頭到尾都無視她,隻是因為溝通無效,才選擇了冷暴力?


    那老子節目播出豈不是要被觀眾罵了?


    李亦不由地笑了一下,他為什麽要擔心這個問題,罵就罵唄。


    殊不知,他的笑容讓許清心中格登一下。


    壞了壞了,他要罵我了,他要陰陽怪氣我了!


    繁花之行,不止對李亦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陰影,也讓許清記憶猶深。


    她永遠都忘不了,眼前這個嘴角帶笑的青年,當初是怎麽對待鄭雨薇和毛阿寧。


    對了,就和現在差不多,看起來很平靜,甚至嘴角還帶笑,但說出來的話卻是直戳心窩,絲毫不留情麵!


    繁花之旅結束之後,許清也看了自己的節目,她的第一反應是好險。


    好險她和李亦始終沒有太大的爭執,好險李亦也沒有這樣對待過她。


    不然,當時的她,除了將眼睛哭瞎,是一點反擊能力都沒有的。


    這也是此刻,許清為什麽慫慫的原因,她害怕李亦。


    情緒平複,恢複了理性的許清,意識到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是一而再地挑釁李亦的容忍底線了。


    現在的她,李亦要是罵她,陰陽她,她也仍然是毫無辦法的,隻會生氣,隻會委屈,隻會哭。


    所以,一看到李亦的嘴角浮起,許清立馬從心,脫口而出道:“亦哥兒,我知道錯了。”


    她坐在高腳凳上,坐姿端正,雙腳並攏,雙手放在腿部,看向李亦的眼神有些躲閃,但又很誠懇。


    真的是十足十的學生模樣。


    李亦愣了愣,不過他找許清來,不是想討論對錯,沒有接她的茬,而是問了她一個問題:“許清老師,是什麽契機讓你來這個節目的呢?”


    許清沉默了。


    昨天和今天,李亦不在的時候,小張編導就對姐姐們進行過采訪,並用文字記錄下來,交給了李亦。


    在采訪中,節目組都有問到姐姐們來這個節目的初衷,有的隻是想嚐試一下沒接觸過的舞台,有的是想讓自己的孩子看到媽媽的表現,有的開玩笑說沒有工作,也有的直白地說想站在舞台的c位,得到大家的關注。


    而許清的回答沒有記錄,小張編導說,許清當時也沉默了。


    姐姐們的回答或真或假,李亦沒去細想。


    但許清沒有回答,李亦知道她肯定是沒有編好理由,沉默是因為想說的可能是有點羞恥的真話。


    “不方便回答嗎?”


    李亦就像親切和藹的老師,循循善誘道:“沒事的,這裏就我們兩個人。”


    聽到這張口就來的瞎話,饒是許清有點怕李亦,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看了看左右雙機位的攝影師,又看了看在鏡頭之外的小張編導和四周牆壁上的三個攝像頭。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


    看著許清吐槽一般的動作,李亦表情不變,臉上微笑依舊。


    許清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了:“來這個舞台,其實我沒有那麽多想法,隻是想讓觀眾知道,繁花的我,不是全部的我,我沒有公主病,我也能做得到很多事情。”


    你說你沒有公主病,和常威說自己不會武功有什麽區別?


    李亦心裏忍不住吐槽,卻也沒有出言打斷。


    “繁花結束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上過綜藝,不怕你笑話,因為我很害怕觀眾的評價,我做不到無視,也無法接受,隻能躲避。”


    “這次收到節目組的邀約,我第一反應是拒絕,我不想再上任何綜藝,尤其是這種還帶有競爭性質的。”


    “可是我的心裏,隱隱約約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我應該來,我應該嚐試下去,我不能一直這樣躲避下去。


    “我怕被觀眾怕被網友罵,那我幹嘛不讓他們喜歡我呢?我可以讓他們更具體的認識我,給出更全麵的評價。”


    說到這裏,她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經常覺得觀眾沒有資格批評我,更不用說評價我,不過我也明白,我們的職業,就注定要被外界評價、議論,好的壞的都是無法避免。”


    聽到這裏,李亦認同地點點頭。


    這一點,柔弱的許清看得比強硬的林靜還要透徹。


    方才,李亦聽到林靜說,綜藝不就是喜歡拍明星的醜態,他聽著就煩。


    有的綜藝確實如此,但浪姐又沒給她們劇本,也沒有惡意地搞一些衝突,她們出現醜態,完全是自己的問題,關節目屁事啊。


    這不就相當於自己演戲演的不好,不好好琢磨一下演技,反而怪觀眾喜歡罵人?


    當時李亦就想著,還是對這些姐姐太好了,住宿就不應該統一,還是根據排位來選。


    贏家可以住別墅,住單間,有空調有熱水有冰箱。


    吊車尾的隻能睡大通鋪,五個人共用一個洗手間,晚上超過十二點沒熱水!


    如此一來,不管是林靜還是其他姐姐,即便是公開責怪節目,李亦也絕對是會乖乖認錯的。


    許清還在說著,看得出來,她也是憋得很久了,話一說出口,不再用李亦引導,竹筒倒豆子一般,完全停不下來。


    說了自己從抗拒浪姐到接受再到下定決心、打起精神的心路曆程,也解釋了自己為什麽想要第一個出場,又為什麽發瘋一樣想要唱副歌站c位。


    其中自然多有埋怨,有的理由也很幼稚,一聽就覺得啼笑皆非。


    但李亦始終沒有出言打斷,不時地點頭,偶爾眼神認真地看向許清,有時還會做思考狀。


    一番傾訴下來,許清的心情不再鬱結,變得順暢起來。


    看向李亦的眼神,也慢慢地減少了害怕,逐漸變得有光,恢複成平時的那種拉絲狀態,甚至還多了幾分欣喜。


    左右兩邊的攝影師,不由地抬起頭對視一下,這眼神,說許清想把李亦吞了都沒多少人質疑。


    毫無疑問,李亦是個非常合格的傾聽者,即便沒有說話,都讓許清產生了信賴,她更是想起,繁花之行中讓她懼怕的亦哥兒,同樣也是整個團隊中最可靠的人。


    李亦無意在許清麵前樹立什麽形象,隻是想對症下藥,讓許清接下來可以少鬧點事。


    見她似乎是沒話說了,李亦才開口道,也將稱呼改了回來:“清姐,你有這種想法是很不錯的,我也看得出來你真的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不然不會想要第一個出場,這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決心。你想唱歌曲中最出挑的部分,也是可以理解。”


    他先給予了肯定,然後話鋒一轉:“不過呢,你的做法不對。”


    說話的時候,李亦看著許清的表情,見她沒有太大的反應,顯然是虛心受教的狀態,他才繼續道:“你知道靜姐為什麽不想和你溝通,而其他姐姐為什麽也不和你有過多的交流嗎?”


    “她們固然也有不對的地方,但你自己也有一部分的原因。”


    “首先,你將自己封閉住了,我一直都有觀察你,錄製期間,你和其他姐姐都沒怎麽交流,你對她們不了解,她們也不了解你。”


    “其次,不止你一個人,其他姐姐也想要出彩,展現更好的自己,你想證明自己能行,其他姐姐又何曾不想呢?”


    “她們不了解你,你又不主動和她們交流,你遊離在隊伍之外,還想別人支持你認可你,這已經不是很難了,是沒道理的。”


    李亦的語氣一直很溫和,許清又因為他剛剛的傾聽,產生了信賴,自然沒有反駁,一直虛心地點頭,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大家都不想讓,自然可以為自己爭取,但你不能像個小孩子一樣表達自己的情緒,得不到就又哭又鬧。”


    “你想得到觀眾的喜愛和認可,首先應該做的是配合隊伍的練習,不會有人討厭努力的人。”


    “也正如你所說的,距離一公的時間不多,但也不短,你們還有足夠的時間練習。”


    “唱歌分段,其實不是一下子就定死的,你大可以抽出時間,進行額外的練習,如果自認為能做得比其他人更好,那你就大大方方地競爭,不行那就下次。”


    “如果你能在浪姐中走到最後,還有很多次公演的機會讓你展現。”


    李亦說到了許清的心坎裏,她過來是想改變大眾對自己的印象,所以用自己認為可以得到大眾喜愛和認可的方式去展示自己,第一個出場、女團c位,皆是這個目的。


    但聽到李亦的話她才意識到,原來不用做那麽多額外的事情,努力地練習,想爭就爭,大眾自會看在眼裏。


    “謝謝你,亦哥兒。”


    許清很鄭重地感謝道:“我知道怎麽做了,等下回去我會和其他姐姐好好聊聊,也會努力練習的。”


    你知道個屁。


    李亦不覺得自己的話這麽管用,也不覺得許清幾十年的性格一下子就能轉變過來。


    不過,總歸是好事,能消停一點是一點。


    “那就好。”李亦點頭回應,就不再說話了,他在糾結一件事。


    後麵節目組要不要介入姐姐們的舞台練習,也就是,不如讓導師根據每個人的表現和能力,直接幫她們分配好,免得再出現這種事,不然到頭來苦的累的還是李亦自己。


    不過,要是什麽都幹涉,那節目又會少了許多看點。


    哎,果然沒有雙贏的事情。


    當著鏡頭的麵,許清也沒話要說了,見李亦沉默下來,以為他還有什麽話說,靜靜地等待著。


    可是兩人沉默了將近一分鍾,呼吸聲都覺得有些刺耳起來,許清忍不住道:“亦哥兒,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啊?沒有了。”李亦才發現許清還在。


    “那我回去了?”


    “嗯,回去好好練習,注意和其他姐姐好好溝通,不要鬧情緒。”李亦下意識地說道,說出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卻沒成想,許清頗為乖巧地點點頭,語氣認真道:“嗯,我會的,亦哥兒。”


    兩個人,一個五十歲一個二十九歲,一個半老徐娘一個風華正茂。


    按理來說,許清的年紀也夠當李亦的媽媽了。


    倒反天罡了屬於是。


    許清離開後,小張編導走到門口,探出頭看了一下,立馬轉身關上門跑回來,臥槽連連。


    她崇拜道:“亦哥兒,你這也太厲害了吧,林靜被你說的啞口無言,許清更是把你當成父親老師一般,開課吧,我要是能搞定這種富婆級別的女人,這輩子都不愁吃喝了!”


    小張編導是這次的藝人統籌,和姐姐們的對接工作,就是她負責的。


    她可是被這群姐姐搞得頭都大了,而李亦用長輩的口吻,教訓許清就像教訓小孩一樣,她是真的很想學。


    “去去去!”


    李亦煩死了,懶得搭理她,起身走出房間,林靜隊伍算是暫時搞定了,希望其他姐姐的隊伍,沒那麽多事吧。


    節目組的練習室準備的很充足,每個隊伍都有單獨的練習室,李亦開始一個個串門。


    其他姐姐的隊伍,雖然沒有林靜隊伍鬧得那麽嚴重,但麻煩事也是一點都不少。


    這個唱歌唱不好,在那裏自責哭泣。


    那個跳舞跳不好,擺爛想要放棄。


    還有些年紀大點的姐姐好為人師,卻因其他隊員不聽好言相勸,心酸委屈坐在角落裏默默垂淚。


    總之,這群女人聚在一起,事情不是一般的多,狀況百出,很多事情都超出了李亦的預料。


    這一天下來,李亦盡給這群年齡比他大的女人們,做心理輔導了。


    這一切,製作組等人也看在了眼裏。


    此時,李亦正在練習室中,安慰著一位受挫的姐姐。


    王懷忠站在練習室門口偷窺,特意找來一位攝影師拍自己,嘴角勾起又死命地壓下來,故意讓大家都知道他在憋笑,歎了口氣道:“沒辦法,姐姐們都需要照顧和安慰,隻能苦一苦孩子了。”


    說完之後,壓抑地嘴角彈簧似地翹了起來,壓不下來了,他立馬捂著嘴巴背過身去。


    鏡頭之中,他的身體一抖一抖的,像是觸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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