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聽書的眾人顯然不太滿意這個發泄般的故事。


    他們今天不約而同的放下手上的事情前來聽書,目的就是想要窺探江寧昨天夜裏跟穆景昭相處任何。


    而且宮中的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每月十五都要去皇後娘娘宮裏,這是宮中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自古以來向來如此。


    但這個規定,就在昨天夜裏,被這個身在冷宮養雞種菜的娘娘給親手打破了。


    雖然眾人也十分不解,江寧這個看上去如此淡泊的性子,為什麽非要在這個事情上去跟皇後爭個高低。


    不過,這都不是這些太監宮女們應該關心的問題。


    這宮中風平浪靜多年,皇後和貴妃娘娘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容易有了個新人來打破這個局麵,給大家新熱鬧看,何樂而不為呢?


    更何況,這種事情,要是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定能看到皇後娘娘和寧妃娘娘爭寵爭得你死我活的模樣,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江寧話音剛落,台下的人便不約而同的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滿。


    “娘娘啊,咱們皇上這麽好的人,是斷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是啊,難不成,娘娘您昨晚跟皇上吵架啦?怪不得皇上昨兒個夜裏就離開了。”


    “娘娘您要不講講您跟皇上昨夜發生了什麽事情吧,奴婢們愛聽。”


    “是啊。”


    “是啊。”


    ......


    一聲又一聲的應和及時響起,劈頭蓋臉的朝著江寧砸來,這一次,連在觀眾席內的陸風和折柳都沒有搭腔,隻是同樣一臉茫然的看著江寧。


    江寧感覺自己有些累了,她隨意的擺擺手,“今日就這樣吧,大家都散了,本宮累了,今日就不收錢了。”


    話音剛落,人群中又吵成一團。


    江寧不再說話,她淡淡的別開臉去,也不再跟林徵對視。


    最終,那宮人們似乎也累了,不再掙紮,認命的離開。


    很快,冷宮裏就隻剩下了江寧、陸風、折柳,以及林徵四人。


    折柳和陸風兩人各占了位置中的一個對角坐著,沒有江寧的吩咐,他們二人也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是一臉茫然無措的呆坐在原地。


    “好了,折柳、陸風你們先散了吧,這東西本宮自己晚些收拾。”


    雖然依舊是不解,但是陸風和折柳還是很乖順的點點頭,起身離開。


    冷宮內就隻剩下了林徵和江寧兩個人,隔著冷宮大門遙遙相望。


    江寧深呼一口氣,緩步朝著林徵走去。


    江寧垂著頭,自然不會看到,林徵望向她的眼中,那一片恍如隔世般的眷戀。


    傍晚的餘暉落肆無忌憚的落在江寧微微泛黃的頭發上,給她的發頂染上了一片絨絨的光暈,而江寧,就像是被這光暈融為了一體。


    直到江寧仰頭,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之時,他才終於回過神來,有些不自然的別過臉去。


    他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個金錠子,攤開雙手,遞到江寧麵前。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林徵手中的金錠子,那金屬折射出的光芒落在林徵的掌心,深深嵌入了林徵掌心的紋理中。


    江寧一晃神,那紋理中的金色光澤瞬間轉變成了濃鬱的血紅色,那一抹血紅凝視成了液體,順著林徵的掌心流淌下來。


    她並沒有伸手去接。


    許是見她走神,林徵輕聲開口。


    “娘娘如此大張旗鼓的把我吸引到此處,有何用意?”


    江寧仰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本宮隻想要一個真相。”


    ——


    另一邊,禦書房內,李梓年捧著一張薄紙呈到穆景昭的麵前。


    “皇上,根據張太醫的說法,那紅燒肉中的毒素名為相思子,與紅豆頗為相似,其種子有劇毒,常被人磨成粉末使用。若是攝入一定劑量,必死無疑。”


    穆景昭原本要去抓桌麵上芝麻丸的手,就在聽到李梓年的話時,訕訕的抽回。


    “酷似紅豆?”他喃喃自語般的反問了一句。


    “是。‘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說的便是此物。’”


    穆景昭輕笑出聲,“這人倒是機靈,到時候隨便找了個禦膳房的廚子,說是把相思子誤以為是普通紅豆,也便擺脫嫌疑了。”


    李梓年躬身,“據張太醫所說,近期沒有任何人找他拿過這東西。”他小心翼翼的瞥了穆景昭一眼,有些戰栗著開口,“應該是跟寧妃娘娘沒有關係。”


    穆景昭臉上多了幾分玩味,他大概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江寧也就入宮了那麽短的時間,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取宮中如此多人的信賴。


    “你也覺得寧妃是無辜的?”


    李梓年又把手上的紙往前遞了遞,“這便是寧妃娘娘宮中傳來的消息。”


    穆景昭斜眼瞥了一眼,掃過那紙張。


    隻見上麵寫著排列不一的好些個名字,包括對方任什麽職位,在什麽宮什麽院。


    上麵洋洋灑灑的寫著數十個院,各宮各院的人都有。


    “這都是送入冷宮過程中接觸過食物的人。”


    穆景昭眉頭緊蹙,十分頭痛。


    要是按照這個名單調查下去,怕是還沒有調查出幕後黑手,就已經打草驚蛇了。


    許是看他頭痛,李梓年安慰似的說了一句,“娘娘頗受下人愛戴。”


    然而,卻還是沒有達到半分安慰的效果。


    “先這樣吧。”穆景昭隨手將那張薄紙放在一邊,下意識的伸手就要去抓芝麻丸,他的目光定格在那黑亮圓潤的芝麻丸上,眼中卻逐漸浮現出江寧那微微發黃發幹的頭發。


    以及,那張倔強的臉。


    “把這芝麻丸給寧妃送去。”穆景昭大手一揮。


    “是。”李梓年連忙捧著瓷盤,“皇上最近似乎對寧妃娘娘頗為關懷。”


    穆景昭微微一怔,他微微側頭,像是在問李梓年,又像是在問自己。


    “是嗎?”


    “是啊。”


    穆景昭一晃神,直到李梓年這麽一說,他好像這才意識到,從昨晚林徵跟他說出那席話之後,江寧那張倔強的臉,總是不經意在不經意間闖入他的腦海。


    他原本以為是因為自己憂心的是下毒之事,直到李梓年這麽一說,他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憂心的是江寧。


    “許是因為朕覺得愧對於她吧。”穆景昭不知道是在說給李梓年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隱約覺得,他好像把江寧過往的一切不幸遭遇都當成了自己的罪過。


    他身為君主,應該造福百姓,而像江寧的遭遇,便是扇在他臉上的一個響亮的耳光。


    鏗鏘有力的痛斥了他身為君主的無能。


    “罷了,朕自己去吧。”這麽想著,他喚回了李梓年,把那一盤芝麻丸端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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