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長樂宮中,沈同和沈清蓉二人相對而坐,沉默不語。


    沈清蓉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有些牽強的勾了勾唇角,隨手拿起一個青花瓷的茶杯,摻了一杯茶,雙手捧著朝著沈同送去。


    “父親。”她嘴唇微張,聲音裏都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顫抖。


    而沈同,卻始終緊蹙著眉頭,自始自終都不曾看沈清蓉一眼。


    沈清蓉默了默,起了身,小心翼翼的端著茶水朝著沈同走去,“父親,喝杯茶消消火氣。”


    沈同雙眼一橫,眼中怒火漸生,他抬手,毫不猶豫的朝著沈清蓉的臉上掄了一個巴掌。


    “啪——”隨著一聲脆響想起,沈清蓉整個人被摜得摔倒在地,茶杯在她的手側摔得粉碎,而那滾燙的茶水則盡數潑灑在她纏了紗布的手上,紗布沾了水漬暈染開了鮮紅的一大片,看上去格外可怖。


    而那紗布邊緣的皮膚,更是被茶水燙紅了一大片。


    沈清蓉表情呆愣,似乎完全覺察不到手上的疼痛,也沒有意識到不久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父、父親……”她低聲喃喃了幾句,滿眼都寫著幾分茫然無措,而往日裏那端莊大方的臉則高高腫起了一個清晰可辨的手掌印。


    “是誰讓你擅作主張陷害柳錦馥的,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沈同雙眼通紅,平日裏那副油嘴滑舌的模樣蕩然無存。


    身上的疼痛感漸生,沈清蓉咬牙,強壓下身上的不適繼續開口,“如今柳鉞對清水縣一事虎視眈眈,存心要讓柳炳前去鎮壓,若是柳鉞拿了清水縣做把柄,對我們實在是不利啊父親!”


    沈清蓉說得情真意切,沈同的臉上的憤怒卻沒有半點舒緩,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沈清蓉,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冷哼,“不過是一個莽夫!不足為懼!”


    沈同站起身緩緩踱步走到沈清蓉身前,沈清蓉麵露懼色以手撐地,倉皇後退,無奈,掌心毫無防備的落在了那一片粉碎的茶杯上,茶杯碎片生生的紮入了沈清蓉的掌心,沈清蓉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並沒有把手拿開。


    血液從她被劃破的掌心中流淌而出,落在大小不一的瓷白碎片上,看上去格外可怖。


    沈清蓉臉色慘白,她死死的盯著麵前的沈同,似乎這麵前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遠比嵌入手掌的茶杯碎片要恐怖的多。


    “蠢貨!老夫怎麽會生出你這麽一個蠢笨如豬的女兒!當初老夫就不應該留下你!”


    原本滿臉驚恐的沈清蓉像是瞬間被熱這句話所點燃,她目光蓄滿了倔強,渾身顫抖不已,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她仰頭望向沈同,“敢問父親,女兒所做所為究竟錯在哪裏?原本柳錦馥就已經與皇上、柳鉞積怨已久,隻要皇上稍一問責,她便不會為自己辯駁,由此可將柳錦馥輕而易舉除去,這個計劃本來沒有半點問題。”


    沈清蓉鼻尖發出了一聲不屑冷哼,“倒是父親,非要將一切寄托在民間一個非親非故的小乞丐身上!若是父親你的計劃當真萬無一失,寧妃就不會站出來壞事!江清遠也演不上那父女情深的戲碼!”


    沈同的臉上的怒意隨著沈清蓉的話語不斷加深,他怒目圓睜,雙頰上的兩團肥肉因為憤怒而顫抖不已,直到沈清蓉最後一個字落下,他終於還是忍無可忍地衝上前去,一腳踹在了沈清蓉的肩上。


    “你說什麽!”


    沈清蓉整個人被踹得向後一仰,原本嵌在她掌心的皮肉在地麵上一擦,直接在她的手上生生劃出了道道血痕。


    掌心皮肉被劃開的觸感撕裂般的疼痛,瞬間將沈清蓉拉回了現實。


    她仰頭看著自己麵前這個被自己稱為父親的男人,他怒目圓睜的盯著自己,表情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沒有半點生命的物品。


    這樣的角度,她看過無數遍。


    無數張沈同惱怒的臉年輕的、年邁的、白天的、黑夜的、甚至是含笑的。


    恍恍惚惚之間都在沈清蓉眼前重合在了一起。


    她頭痛欲裂,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跪在十歲那年的祠堂,又像是躺在十二歲那年的院落裏。


    “難道女兒說的有錯嗎?!”沈清蓉忍無可忍的低吼了一聲。


    然而,這麽突然的一句爆發非但沒有得來的沈同的半點醒悟,反倒是在他的盛怒上又添了一把火。


    “還敢頂嘴?!”又是一腳,踹在了沈清蓉的肩膀上,沈清蓉整個人往後一倒,手指卻依然固執的抓著地麵,指尖上已然沁出了點點血跡,“為父是怎麽教你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的話就是一切,還敢頂嘴!”


    沈同低吼出一句話,像是還不夠解氣,又再次一腳踹在了沈清蓉的肩上,“好!我告訴你你錯在了哪裏!你錯就錯在沒有給自己留半點後路,你錯就錯在讓所有人都一眼看出是你所做!你不僅公然與寧妃柳貴妃皇上為敵,你還暴露了我本來的計劃!”


    沈同的聲調在一陣怒吼聲中不斷拔高,他嘶吼著,一腳接著一腳的朝著沈清蓉的肩膀踹去。


    最後一腳,像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氣。


    沈清蓉整個人踉蹌了一下,最終像一片枯草一般摔倒在地。


    “現在寧妃已成了我們最大的隱患,留不得!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除了她!老夫不允許我的計劃出半點差池。”擲地有聲的丟下一句話,沈同不再多看自己腳下的沈清蓉一眼,昂首挺胸的揚長而去。


    沈清蓉身體像是瞬間脫力一般的仰麵躺下。


    天旋地轉之間,她感覺疼痛感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席卷而來。


    她怔怔的望著麵前的房梁,忽而覺得,要是自己就這麽死去了,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緊接著的,是淩月的哭泣聲。


    淩月幾乎是跪倒在沈清蓉麵前,她扶起沈清蓉,啜泣聲中,不斷用手巾擦著沈清蓉染血的手掌,“娘娘!沒事的娘娘,奴婢給您療傷,奴婢這就去找太醫。”


    淩月手忙腳亂的,一會擦著沈清蓉手上被撕裂的道道血痕,一會小心的捧著沈清蓉紅腫的臉。


    沈清蓉靜靜地臥在淩月懷中,整個人像是失了生機,她雙目無神的望著淩月的下巴,一滴眼淚順著淩月的下巴滑落在沈清蓉的臉上。


    “你說,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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