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這句話一出,屋內的空氣短暫的凝滯了片刻,三人都極有默契的沒有說話,連帶著呼吸似乎都輕柔了幾分。


    至於究竟是逼誰出現,答案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穆景昭輕聲開口。


    江寧點頭,出聲應和,“按照對方出手的習慣,應該是明天,拋開把消息傳回的可能,那便有些拿不準了。”


    “還有一個疑點。”穆景昭靜默了片刻,“每一樁案子,被燒死的,全都是家裏的主人,沒有一個下人。”


    江寧略一思索,不由得有些悚然。


    據那些婦人所說的,大火是在諸人熟睡時蔓延,如果說這樣,那又如何排除主人家在大火中醒來逃脫的可能,又或是仆人一不小心打瞌睡被禍及?


    “可要臣去探一下那日所見流民的口風。”


    穆景昭微微頷首,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如果說主人全都被殺,而奴仆盡數逃脫,那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主人的日常飲食裏有人下了藥,陷入熟睡,然後再有歹人伺機縱火。


    能給主人家下藥而神不知鬼不覺,卻又順利逃脫的,自然時身邊最親近的仆從。


    但是,如果殺了主人家讓自己淪落到隻能四處漂泊乞討維生的境地,又何必如此?


    邏輯理到一半卻忽然陷入了死胡同,江寧擰了擰眉心,不由得有些頭疼。


    雖然沒有什麽頭緒,但是她原本握著茶杯的手卻不自覺的將手中的茶杯推遠了些。


    “現在要是去的話,難免打草驚蛇。”穆景昭緩緩開口,“今日,你們都稍稍注意一下自己的飲食,就算在人前吃了也要想辦法吐出來,晚上盡量想辦法裝作一副睡得不省人事的模樣。”


    他的話說得極為緩慢,仿佛一字一句間都有謹慎的思索和考量。


    “咱們自己的禁衛軍應該不那麽容易被策反,特別注意一下這屋內原本的仆人。”


    兩人皆是神情凝重的點頭。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李梓年的聲音。


    “公子,晚膳已經備好了。”


    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穆景昭對林徵微微的點頭,林徵心領神會,起身,緩緩退到屋內的陰暗處,熄滅了屋內的燈。


    穆景昭帶著江寧出了門。


    方才走到廊下,便見一位身著綠色布衣的侍女對著二人笑著,“公子,夫人,請吧。”


    這侍女長得極為麵生,又穿著這宅子原本配有的侍女服飾。


    穆景昭和江寧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沒有半點掩飾的不安。


    但也沒有多言,就這麽跟著對方腳步緩緩向前。


    三人走到小路盡頭,向著正廳的方向轉了個彎,天色已經透出了一片寶藍色,遠處那塊直角的山巒上橫落了一塊橘色的晚霞,江寧腳步一頓,呼吸沒得由來的停滯了片刻。


    新鮮的油漆味,記憶中的直角山巒,被燒焦的樹根,相似的進城道路,這一切的一切聯係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有些殘忍的真相。


    “怎麽了?”穆景昭見她不動,麵露了些許困惑。


    此時,晚霞的餘光落在她的臉上,給她的臉上映上了些許暖橘色的光。


    她那雙澄澈的大眼睛被晚霞映得通紅,裏麵卻是一片死寂,了無聲息的死寂。


    但隨即,他順著她所望著的視線看去,有些寵溺的微微一笑,“你這愛看日落的性子還是一點沒變。”


    他身子微微一側,恰好將身前的江寧檔了個嚴嚴實實。


    複而又對著那侍女擺了擺手,“你先走吧,我們家夫人想看看晚霞,我們看完就去。”


    “是。”


    直到那丫頭轉身離開,穆景昭臉上的風流笑意這才瞬間消失不見,他神情凝重,連忙開口,“怎麽了?”


    江寧眉頭緊鎖,臉色蒼白,她微微張了張嘴,口中卻隻發出了簡單幾個“啊,啊”的音節,連不成一句意思完整的話。


    她複而覺得自己心口痛得厲害,她用力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那股要命的窒息感卻怎麽都揮之不去。


    穆景昭一步上前,輕輕把她攬在懷裏。


    他掌心在她的後背上輕拍,嘴裏輕柔的說著一些搜腸刮肚卻依然無力的話,“沒事了,沒事了。”


    江寧大口的呼吸帶動著她的後背劇烈起伏著,她喘息聲沉重而竭盡全力,就像是一條被瞬間丟上岸的魚,竭盡全力的找尋自己的熟悉的氧氣,卻在這尋找的過程中一點點的窒息。


    “沒事了,沒事了。”穆景昭拍著她後背的動作一滯,複而收手,竭力的用雙手圈住她,試圖用自己手臂的力量讓她平靜下來。


    周遭的人來來往往,不由得像他們投來探尋而八卦的目光。


    不知過去多久,江寧終於在他的懷抱中逐漸平靜,她的整張臉埋在穆景昭的懷抱中,用一種含糊不清的聲音開口。


    “這裏是我家。”


    穆景昭的身子瞬間一僵。


    這短短的一句話中,飽含了太多的訊息。


    不過,這清水縣內,能被江寧稱之為家的,大概也就隻有一個地方。


    可是,那個地方,按理說早就在三年前化為了一片灰燼。


    所以,這個地方的由來想來就不言而喻了。


    蔣家宅邸被一把火燒成灰燼之後,沈同將這塊地皮買了下來,修成了自己的宅邸。


    穆景昭不由得回憶起了不久前林徵拿來的那張名單,名單裏,所有的受害者全都是如今在職的鹽官和鹽販。


    他心中猛地一震,三年前和今日的慘案巧妙的連接在了一起,同樣的作案手法,同樣的行事作風,前者殺鹽商,後者殺鹽販。


    如今的這場災禍,想必是三年前那場滅門慘案的餘燼,是報複,是挑釁,是一種幾近同歸於盡的瘋狂。


    穆景昭掌心輕輕撫上了江寧的發頂,輕輕的將她的頭朝自己的懷裏摁了摁,他微微側頭,將自己的側臉貼了上去,“沒事的,會沒事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江寧還是在安慰自己。


    隨即,他在江寧的頭頂上輕輕拍了拍,“走吧,再不去的話要引人懷疑了。”


    若是要把這場戲做足,那麽這場晚膳就非吃不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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