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到了下半場,諸人的熱情不減反增,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了然於胸,心中卻依舊忍不住對此心懷期待。


    剛開場,由穆景昭起頭說出對下一年的美好祝願,祝願的內容,無非就是一些國泰民安闔家幸福之類的話,江寧左耳進右耳出,一扭頭就忘了。


    輪到她的時候,她直接從前麵兩人的發言裏各自摘取了一段,拚湊了一下,就說出去了。


    因為注意力根本沒有在她身上,所以倒是很破天荒的沒有人注意她。


    輪到沈同發言之時,他又重新清了清嗓子,一副鬥誌昂揚的模樣站起了身子。


    他接下來說了什麽江寧便完全沒有注意到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宮女呈上來的糕點所吸引。


    不到掌心大小的糕點被製作成了花朵的形狀,隱約帶著幾分清冽的梅香,大約就是柳錦馥口中的梅花酥了。


    口中唾液瘋狂分泌著,她頓時食指大動,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塊梅花酥。


    就在她將要朝著嘴裏送去的時候,卻清晰的聽到了身後一聲清晰的從肚子裏傳來的“咕嚕”聲,緊接著的便是唾沫吞咽的聲音。


    她轉頭,正看著折柳眼冒綠光的看著自己手中的梅花酥。


    江寧無聲感慨了一句,有情飲水飽這句話果然不假。


    她將糕點握在掌心,小心用袖口擋住,朝著身後的折柳送去。


    折柳接過糕點,頗為愉悅的開口說了一句,“多謝娘娘。”而後,便是咀嚼的聲音。


    自己將要去拿下一塊梅花酥的空當,江寧終於聽到了沈同喋喋不休的發言,“瑞雪兆豐年,這一場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雪想來是我國國運昌盛的征兆,此時,老臣要恭喜皇上——”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便有些驚恐的瞪大眼睛,再說不出半個字。


    而後,江寧聽到了自己身後傳來了“咚”的一聲悶響,有什麽東西像是擦著她的衣裙掉了下去。


    血腥味鑽入江寧的鼻腔,在場的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望向了她。


    宮女們的尖叫齊齊響起。


    江寧渾身發冷,她僵硬著脖子朝著身後望去。


    “寧兒!”


    喊她的穆景昭,撲上來捂住她眼睛的卻是柳錦馥纖細冰冷的手。


    可惜,柳錦馥的動作還是晚了一步,一切歸於黑暗之前,她看到了折柳躺倒在她身後,鮮血不斷從她口中溢出,茫然瞪大的眼睛裏滿是無措,手上還緊攥著還剩下半塊放的梅花酥。


    然後,是陸風聲嘶力竭的呐喊聲,“折柳!!叫太醫!快叫太醫!”


    場內似乎是陷入了一片混亂,有人高喊著抓刺客,有人叫太醫,有人大叫著護駕。


    江寧的耳朵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她卻清晰的感受到折柳的鮮血染上了她的裙角,不斷蔓延到了她的衣角,侵染了她的全身,使得她全身的溫度降至冰點。


    混亂之中,隻有柳錦馥始終緊靠著她,纖細冰涼的手緊抓著她的肩膀。


    她說,“別怕。”‘


    然而,這短短的兩個字顯然對江寧沒有半點安慰作用。


    她的雙眼被捂住,卻依然能從鼻尖愈發濃鬱的血腥氣裏看到折柳周身蔓延開的血跡,依舊能從太醫輕聲的歎息裏得知折柳已經回天無力了。


    折柳啊,她的折柳。


    她的妹妹,她在這世間唯一一個同甘共苦相依為命親人。


    死掉了。


    死在了她將要出嫁的這一年,死在了自己親手送出的一塊梅花酥下。


    她設想了無數次,自己給折柳準備嫁妝,看著她一襲紅裝風風光光的出嫁。


    可她再也看不到了,因為折柳死了,因她而死。


    死了,她死了,死了。


    江寧渾身劇烈顫抖起來,淚水從順著眼眶滑下,滲進了柳錦馥的指縫裏,無聲無息。


    柳錦馥緊貼著她,握著她肩膀的力道更重了些,似乎想要傳遞給她一些力量。


    一股鈍痛從江寧心髒襲來,瞬間傳遞到了她的全身,她渾身癱軟了下去,幾乎整個人依靠在了柳錦馥身上,無聲的落淚逐漸轉為了低聲啜泣,最終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啊!!!”


    聲音淒厲,尖刻,回蕩在整個殿內,讓人聞之心悸,這麽多年來內心積壓的所有痛苦和憤恨似乎都隨著她哭嚎而發泄了出去。


    而柳錦馥則是始終無聲的抱著她,抱緊她。


    直到過去好多年,參加宴會的諸人回想起今日之時,耳中依舊回蕩著這天江寧聲嘶力竭的哀嚎。


    淒厲尖銳得讓人心驚,又悲傷淒婉得讓人心碎。


    他們都隻知道寧妃娘娘情深意重,真心對待下人,卻不知,那是她唯一的一個親人了。


    這一夜,她失去了一切。


    後來的事情江寧已經不太記得了。


    她的耳朵裏聽不進去任何聲音,口中依舊肆意宣泄著胸腔裏噴薄而出的憤怒和悲傷。


    直到最後,她聲音喑啞,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然後,她渾身脫力,昏迷了過去。


    而那晚的宴會,最終也落了個草草收場的結局。


    沈同直到最後也沒能公布出自己女兒懷了嫡長子一事,江寧也沒能跟穆景昭商量折柳和陸風的婚事。


    江寧生了一場大病,在那天昏迷之後,她便發起了高燒。


    高燒一燒就燒了整整兩天,任憑怎麽降溫喂藥,高燒就是退不下去。


    連宮中資曆最深章太醫都斷言,如果她再繼續這麽燒下去,怕是華佗在世也回天無力。


    謝天謝地,在太醫契而不舍的喂藥和治療下,她終於在第三天下午退了燒。


    盡管如此,她卻依舊昏迷著,像是睡著了一樣。


    太醫診治之後得出結論,她的身體已經沒有了什麽太大的問題,之所以一直昏迷,是因為不願意醒來。


    她的身體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迅速消瘦了下去,原本粉白圓潤的臉頰開始發黃發青,兩頰凹陷了下去,看上去讓人心驚。


    穆景昭派了新的宮女給她,自己也時不時來看她一眼,發現情況沒有半點改觀之後便哀歎一聲離開,絕大多數陪在江寧身邊的便是柳錦馥了。


    她日日都坐在江寧床邊給她講自己的故事。


    從年少時偷看父親練武心懷理想,到因為躲避和太子的婚事混入軍中成親。


    直到後麵,她講到自己被押上刑場當眾打斷了腿的時候,江寧低垂的睫毛猛地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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