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官兵抬起城門上的閂木。


    門縫中湧進的冷風,摻雜著酸氣,撲進馬車內。


    孟長青已經換上了官服,她把過長的袖子折到裏邊,跳下馬車朝後喊:“來財,牽我的馬來。”


    門外堵著的人,想趁開門的間隙一擁而入,但官兵們早有防備,手持長矛列陣而出。


    誰也沒膽子往利器上撞,走到這裏來伸手討要,不就是為了一口飯,不就是為了活下去。


    “官老爺,這回放我爹進去吧,他……”


    這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更多的請求聲淹沒。


    “求官老爺讓我進去……”


    “可憐可憐我,我腳趾都凍掉……”


    “後退!”


    守城官兵沒有像以往一樣挑人放人,而是拿著長矛利刀逼迫所有人往後退。


    “全部後退!否則格殺勿論!”


    孟長青跨上馬,馭馬走到隊伍最前。


    這時候,守門的官兵已經將流民從中間分開,清出了一條道。


    她的馬穿過門洞,走出城牆,在守城官兵們隔出的空地中間停了下來。


    “我叫孟長青,受朝廷任命,來做你們的縣令老爺。從今以後,你們給我做事,我管你們吃喝,但凡被我查出偷奸耍滑,意圖犯罪的,輕則剁手,重則砍頭,聽懂了嗎?”


    她身後的騎兵和禦林軍提刀而出,流民當即跪地磕頭。


    孟長青繼續發號施令,“所有人靠牆排隊。”


    流民們茫然無措的看著她。


    “一個個靠牆站好。”孟長青揚聲道:“不要讓我一句話說幾遍,不聽話的人沒東西吃。”


    流民們聽到有吃的,果斷一個個貼著城牆站好,站不起來的,爬過去坐好。


    隨著車隊最後一輛車走出城門,守門官兵退至門後。


    城門緩緩關上。


    蓋著油布的幾輛車就停在流民們不遠處,有人猜測裏麵是糧食,聽到這般猜測的流民,都有些蠢蠢欲動。


    但是麵前就是騎在馬上,手握凶刀盯著他們的士兵。


    誰的脖子敢跟兵刃碰?


    跟孟長青出來的人,除了禦林軍,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務。


    以楊正為代表的三十人,分成三組,騎兵組看管流民,維持秩序,剩下的分成兩組,一組搭建帳篷,另外一組準備流民們的晚飯。


    至於禦林軍,孟長青不敢勞動。


    孟長青的家人在中間幫忙,哪裏需要搭把手的,他們就去哪裏。


    隻有席蓓和八方,一步不離的跟著孟長青。


    “少爺,這時候你就覺得人少了吧?那天師父跟夫人告狀,說你假客氣,隻要三十個人。”


    “你小子欠揍吧!”席蓓對準八方的屁股一腳踹了過去。


    八方往前一跳,卸了席蓓腳上的力道,“哎,沒踢著。”


    “人多是方便。”孟長青說,“但咱們現在養不起。


    那些不自願跟著我的人,我給不了他們更好的待遇,他們難免心生埋怨。


    到時候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他們陽奉陰違,才是誤我大計。”


    席蓓點頭,“還是你考慮的周全。”


    孟長青看流民們不再張望,吩咐八方,“你去馬車上把我準備好的包袱拿下來。”


    很快八方捧著包裹跑了過來,“少爺,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不用回答他,下一刻孟長青把包裹打開,他自然知道。


    筆墨紙硯還有官府印章,此外還有刻刀和一大堆身份牌。


    “這些是哪兒來的?咱們出京時有帶這個嗎?”八方問。


    “是我們去軍營那日,母親準備的。”孟長青粗略點了一下身份牌,就牆邊這些人,應該足夠了。


    “晚飯做好了嗎?”孟長青又揚聲問。


    幫著做晚飯的來財回道:“剛舂完米,還得等一會兒。”


    “稻殼別去的太幹淨。”孟長青不放心,還得親自過去看,囑咐他們多加水,賑災的粥別煮的太幹。


    她隻有三十石糧食,得省著點吃。


    等粥開始煮,孟長青搬了張桌子,往流民麵前一坐,又把包裹裏的東西拿出來擺上。


    “從門邊的開始,一個個到我麵前來。”


    門邊是個高瘦的男人,聽到孟長青的話,彎腰躬背的走到孟長青近前。


    離著孟長青還有兩米距離,這人就被楊正攔住,“跪下回縣老爺的話。”


    這人立馬跪下。


    孟長青問:“你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有家人同在這片地方嗎?”


    “回稟縣老爺,小人叫馬來富,今年二十三歲,原本有個老娘。”他低垂腦袋,摸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月前…凍死了。”


    他說話的同時,孟長青的記錄已經做好了。


    孟長青見他說話有條理,又叫來富,推測他多半是某大戶人家的下人,“你是因為什麽來的北山縣?”


    “回縣大爺的話,小人原本是中原馬家的下人,五年前馬家被判通敵,小人等被發配至此。”


    五年前,中原馬家,被判通敵,孟長青對這個案子有印象。


    這是一起少有的,商人被判通敵的案件。


    當時太傅曾在東宮提起此案,還問太子有何感想。


    “拿好你的身份牌。”孟長青驗看過後,把牌子交給席蓓。


    由席蓓再交給馬來富。


    席蓓:“拿好牌子,以後吃飯都憑它,到大鍋那邊吃你的晚飯吧。”


    馬來富捧著牌子,磕頭跪謝。


    等他走到大鍋邊,把手上的牌子遞過去,那凶神惡煞的官兵,竟然真的給了他一碗熱粥。


    “不許走遠,就在這邊吃,吃完自己把碗洗了。”


    馬來富哎哎的直點頭。


    靠牆站著的流民們伸長脖子看著,看隻要到那邊跪一跪就有東西吃,當即就有人試圖插隊。


    “不許動!”維持秩序的騎兵拎刀上前,“誰動就砍掉誰的腦袋。”


    想插隊的人果然被嚇住。


    那騎兵繼續說,“一個個按順序來都有的吃,要是擁擠吵鬧,衝撞了縣令大人,你們誰都別想活。”


    大餅和威脅得輪著來,孟長青朝那說話的騎兵看去,心裏覺得這人不錯。


    “楊校尉,那位大哥叫什麽名字?”


    “他是我手下的伍長,叫左大頭。”


    “很好。”孟長青提筆,“叫下一個人過來。”


    流民們在騎兵的看守下畏畏縮縮,一個個的到孟長青這邊來登記。


    有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紀的,也有說自己沒有名字的。


    孟長青發身份牌,主要目的是為了統計人數,便於管理,名字和年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牌子後麵的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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