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帶去工地的話。”梅子憋著一肚子氣問:“是娘讓你說的吧?”


    “你想哪裏去了?我才到家,剛跟娘見麵,她有什麽空來交代我?”


    梅子咬牙,“那怎麽能這麽湊巧!”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裏正往家跑了好幾趟,說役夫不足數,家裏還要再出一個人,既然二弟腿腳不好,可以讓春美去。春美不願意,跟娘說讓我代她去。


    我看娘雖然沒有當下就答應,但也是遲早的事。我心裏想,娘要是真跟我開這個口,那我幹脆一頭碰死。


    沒想到娘還沒來得及開口,你卻說了。”


    “你看你想哪裏去了?”曾老大沒想到,一番好意卻被妻子誤解,“我就是想讓你去吃飽,想讓家裏省點糧食,我一心為家裏,還有錯了?”


    梅子抹幹眼淚,“你是一心為家裏,我卻不是這個家裏的人。”


    “大嫂!”曾老三就住在他們隔間旁邊,把兩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他繞到房門進來,蹲到梅子前麵,“不要疑心大哥,是我求大哥帶你去的。我要是騙你害你,不得好死,你相信我們吧。”


    沒什麽好相信的,也沒什麽不相信的,這個世道,女人的命從來隻由男人做決定。


    第二天一早,梅子收拾包裹的時候,順了家裏的剪子放在裏麵。


    怎麽活著她決定不了,但怎麽死她能定。


    茅春芳吃著妻子給他卷的餅,正要去前衙處理公務,卻見好些位裏正堵在主簿房前。


    “怎麽回事?”茅春芳對那些裏正眼熟的很,“你們不在下麵征役,跑到縣衙來做什麽?”


    裏正們一聽這動靜,趕緊衝著茅春芳跪拜。


    “回縣老爺的話,我們各鎮征役足數了,役夫們昨晚已經被北山縣的兵爺帶走,我們是拿著北山縣的證明,特來跟主簿大人匯報的。”


    “什麽證明。”茅春芳大步過去,拿起主簿桌上的大摞條子看。


    那些條子確實來自北山縣,也印著北山縣的章,但這章刻的是什麽東西?


    什麽叫步兵校尉兼北山縣臨時主簿張園印?


    這麽長一串字是誰給刻的章!


    印章下寫著人數,有二百人的,也有四五百人的,條子後麵是被征役的名冊。


    “縣老爺。”有位年紀大的裏正問,“這條子難不成有問題?”


    “給你們蓋章的人是誰啊?”茅春芳這一問,嚇的裏正們腿軟。


    裏正慌道:“他說他是北山縣的主簿,昨天回來的役夫們也可以證明,那些人確實是北山縣的官兵。”


    “難道是役夫夥同燕人來行騙?”


    “不可能,那些人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燕人。”


    “燕人見著咱大梁人就殺,他們騙這麽多人過去做什麽?”


    “老爺,別嚇他們。”老主簿開口,“條子確實是北山縣的條子,人肯定是被北山縣接走的,你們隻管找我登記就行。”


    “那縣老爺說這章……”


    “章確實做得與眾不同些,但不妨礙它管用。”老主簿從茅春芳手裏取回條子,“老爺,您的餅再不吃就涼透了。”


    茅春芳看向主簿旁邊幫忙的師爺,“過來。”


    師爺放下手上的東西,跟著茅春芳到屋裏說話。


    “這一夜之間出了什麽變化?怎麽突然間人數就足了?那北山縣怎麽就知道有人要去,他們還帶著條子來接人,你可知道?”


    “我剛才聽了些。”師爺給茅春芳倒茶,“昨日北山縣給役夫們放了假,允許他們回家。


    役夫們一回家,就說在北山縣吃的如何如何好,原本旁人不信,可那些役夫確實長壯了,還給家裏帶了滿滿一大碗糜子飯。


    冬日裏誰家能這麽吃?有那糧食不多的和嘴饞的,就跟著去了,各村征役人數一下就夠了。”


    茅春芳吃完餅拍了拍手,“這個孟長青,是有些鬼主意的。若我們縣人數夠了,其他縣應該也差不多了。”


    他又問:“我們縣昨天去了多少人?為何拖到今早才上報?”


    “去了兩千人左右,男女都有。”師爺回,“人是昨天入夜才被接走的,所以今早來報。”


    “入夜?怎麽感覺跟做賊似的,那條子確實沒問題?上麵沒血跡吧?”


    “大人要是不放心,不如到咱們城門口去看看,北山縣來的還在那邊接人呢。”


    “走!去看看!”


    茅春芳正要出門,卻被一起打劫官司攔了路,耽擱了不少時間。


    等他到城門口,已經是巳時了。


    他打遠處一看,城門口堵了不少人,還有人陸續往那邊去,他縣裏守城門的官兵都比往日嚴肅許多。


    “你看,這麽多女人。”曾老大護著梅子往前走,擋在她與陌生人之間,“到時候你們一塊堆,做的是輕省活。”


    “大哥,你這就是在說假話了,工地上哪裏有輕省活?”曾老三說,“你們都說挑土輕鬆,我這肩膀都快被壓凹進去了。”


    越往前走,人越多,能往前邁步的空間也越來越少。


    曾家三口不得不停下來。


    “怎麽不往前走了?”曾老三拍了拍前麵的高個男人,“怎麽堵在這裏?”


    “沒堵,還沒到時間。”


    “什麽沒到時間?”曾老大問。


    “北山縣的官爺說,再等兩刻鍾人才能到的差不多,到時候大家一起走。”


    曾老三驚喜,“回去也有人護送,是不是還能坐車?”


    “能啊。”那人回頭掃了曾老三一眼,“但你這模樣怕是坐不了,這趟車全被女人占了。”


    “那我嫂子能坐!”曾老三說。


    那人又問:“你們是哪個縣的?”


    “我們是涼州下麵的。”


    “涼州的坐不了,還有比你們更遠的呢,車上坐的都是宏甲縣和曲平縣的。”


    曾老三還要再說什麽,卻被曾老大按住,“你別說了,這裏到工地也沒多少路,找個地方坐下歇歇吧。”


    三人剛找了地方坐下,就見好幾人騎著高頭大馬從麵前經過。


    “那是什麽人?”曾老三問。


    “我怎麽知道?”曾老大說,“你歇會兒吧,早上沒吃飯,你就不餓麽?”


    提起這事,曾老三都覺得憋屈。


    他們帶回去兩碗飯,今早她娘給熱了,想讓他們吃過再走,卻被二嫂攔住,說他們到地方自然有得吃。


    雖說送到他們嘴邊,他們也不見得會吃,可二嫂這一攔實在叫人寒心。(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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