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遠離城池。


    按車轍印,走了兩三裏,尋到一處適合劫道的好場所。


    兩處料峭荒山陡壁中夾著一條羊腸小道。


    可惜沒樹草灌木,他們隻能借崢嶸怪石遮掩身影。


    城池門口往來的人多。


    可到這裏,就鳥不拉屎、罕有人跡。陳景腿都蹲麻,索性一屁股坐下去。


    “怎麽還不來。”江雀兒也等的沒幾份耐心了。


    其他三人都還沉得住氣。


    安安靜靜蹲著,等著不知什麽時候才會來的奴隸商隊。


    江雀兒歎氣,扭頭想找陳景聊聊天。


    可他已經把眼閉上,嘴間有青色真氣流轉。


    已開始修煉。


    她嘟嘴掐腰,把身子一扭,貼到玉還真身邊。


    等了很久。


    這個小世界中的天色似乎不會有變化,自他們來,到此時此刻,都是昏暗微光,似暴雨將來時的陰霾天。


    幾隊拾荒客路過。


    一隊普通商隊也走過。


    就在魚通慧想再次提議“直接殺進去”時。


    哐啷哐啷,車輪滾滾沉重,進入穀隘,闖入幾人視野。


    是他們期待已久的奴隸商隊。


    攏共兩輛。


    一個籠子裏裝著男人。


    一個籠子裏裝著小孩。


    由幾匹似馬非馬拉著,它們腦袋上頂著兩根黝黑、粗大的肉觸角,隨著行進,左右搖擺。


    “暴龍師兄,人來了。”計白枝湊過去,語氣輕柔,把人喚醒,“都是凡人,沒修為。”


    陳景睜開眼,把頭一探,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


    商隊規模不大。


    攏共十二個看守,看起來比籠子裏的奴隸還少。


    “我截後。”玉還真等他們靠近,把手一揮,“雀兒,你攔住他們。”


    “計師兄、魚師兄,你們注意照顧暴龍師兄。”


    陳景瞪眼:“什麽意思,你!”


    回應他的。


    是玉還真腳下發力,呼咻一聲躥出去。


    江雀兒也一蹦而出,把袖一甩,錘如流星。


    口中輕喝。


    真氣流轉,在其右臂上凝結土黃微亮的光。


    順勢一掄一砸。


    轟——


    力道奇大,峭壁都微微搖晃,滾滾落下數塊齊腰高的巨石,墜出大坑,橫在商隊麵前。


    “有敵!”為首壯漢呼喊,“退!”


    十二人緊鑼有序。


    有人拔刀,砍下怪馬連著牢車的韁繩。


    有人直接跨坐而上,再伸手扯住砍繩人。


    瞬息之間,十二人四馬,毫不猶豫舍下奴隸,調轉方向,就要後撤。


    玉還真更快,已經躍過長長隊列,至他們身後。


    一言不發。


    拔劍出鞘,輕輕一揚。


    向最先奔出的那一馬三人。


    素女道,廣陵劍。


    商聲慢大宮聲微,誰知此為殺人音。


    見不到劍光。


    軟綿綿,似無威脅。


    可馬腿忽一瘸,醜陋惡心嘶吼,重重摔倒,掀飛背上人。


    玉還真又把劍一橫。


    隻聽得劍鳴,鏗鏘有力。


    還在飛著的一人哀嚎,脖子噴出粗壯血花。


    再續兩劍。


    另兩人也都死去。


    餘下三匹馬被倉皇勒住。


    “兩位仙人!”先前喊敵襲的漢子從馬上下來,朝玉還真作揖,“不知某是害了什麽,招惹二位。”


    “還請高開尊口,道某罪名,某也好賠罪。”


    其他八人也跟著下馬,提著刀,一臉警惕。


    計白枝才帶著陳景跳下來。


    “別殺完,留一個活口。”見江雀兒掄錘靠近,陳景顧不得自己發麻雙腿,抬手連聲呼喚。


    魚慧通留在陳景身邊。


    計白枝上前幫忙。


    他雖還沒修成金戈式,可有一口真氣在,那些凡人哪是他敵手。


    九個奴隸販子反抗。


    玉還真一劍一個,江雀兒也一錘一個。


    計白枝才殺死一個,待要去解決第二個,就被江雀兒一錘搶了人頭,香瓜大的錘子將那腦袋砸得四分五裂。


    血腥、便糞等醃臢物的臭味撲鼻來。


    複合味道。


    充斥滿眼的衝擊,讓陳景不由偏頭,有些泛惡心。


    不過衝浪這麽多年,惡心的東西見多了,倒也不是太難受。


    “暴龍師兄沒殺過人?”江雀兒掏出手絹,撣去臉上不小心染上的血肉,又細細擦拭起自己的錘子。


    陳景搖頭:“我們那沒這習俗。”


    剩下那個奴隸販子,癱跪地上,不可思議看著麵前幾個年輕得過分的人。


    這三人都是仙人。


    剩下兩個......恐怕也都是的。


    自己造得什麽孽哦!


    人類的適應力遠比內心預期的高得多。


    新鮮血味,也遠比屍體腐爛臭味好聞得多。


    沒一會陳景就有些習慣,他走近,看向地上那個被玉還真架劍緝住的男人:“你們商隊叫什麽?”


    審訊的事,早先就說好,由他這個感識最高、年齡也最大的人來做。


    “大人。”他滿臉堆笑,諂媚卑微,“我們小本生意,哪來的商號。”


    “若真說個,小人叫氓樹,這隊伍也就跟我名。”


    陳景麵無表情,點著頭:“你們拉這批奴隸,是要去雲台城賣?”


    “對對對。”男人啄米似地點頭。


    “值多少?”陳景又問。


    男人老實回答,指向裝載成年男性的牢籠:“這一車,能賣百個大錢。”


    緊接指向另一車:“孩子不值錢,就隻能賣五十大錢。”


    說完,他把頭低下,咚一聲,實實在在磕到地上。


    飛快從懷裏掏出一隻荷包,小心翼翼推到陳景腳下。


    “大人們若是為錢來,這批奴隸出手也麻煩。”


    “這包裏有大錢二百,碎錢千許,就是小人孝敬諸位大人的。”


    陳景把它撿起,揣到懷裏。


    男人一喜。


    “你為何不請類我等似的人。”陳景語氣變得柔和些。


    男人苦笑回答:“大人說笑,我這小門小戶哪請得動仙人。”


    “再說了,仙人們都......”


    他停頓下,偷瞄陳景一眼,才繼續說下去。


    “仙人們大多都在天母廟裏。”


    陳景輕“哦”一聲,略帶幾分疑惑。


    男人一骨碌,把自己知道的都吐了出來:“聽聞天母廟的那些仙人,時有發狂、發癲傷人的事,唯得天母庇護,方才能治好瘋病。”


    四人臉色一沉。


    汙染?


    除了這東西,他們想不到別的因素。


    “這樣啊。”陳景若有所思,“那你可知天母廟裏,有多少修士,他們修為又如何?”


    男人搖頭:“大人說笑,我不過一小小賣奴隸謀生的走販,哪有資格了解這些。”


    陳景點著頭。


    男人試探著開口:“大人,不知小人可否退去了?”


    陳景轉身,目光從男人身上挪開,那些醃臢物就又立馬闖入視野裏,他不禁抬手掩麵,皺起眉去。


    另一隻手微微一甩。


    語氣輕描淡寫、毫不在意:“殺了吧。”


    奴隸販子沒一個無辜的。


    取死之道,罪有應得。


    殺了他心裏一點都不膈應。


    男人一怔,猛抬頭,看向陳景。


    這這這......


    這不對啊!


    錢你不是都收了?


    剛才我們不還是談得很開心?


    怎麽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他大抵是沒見過陳景脫褲子時的灑脫,也沒見他穿褲子時的自然。


    他的驚訝錯愕都還沒能完全在臉上顯現出。


    玉還真揮劍。


    割開咽喉。


    男人嗚嗚喳喳倒地死去。


    陳景看向江雀兒。


    她心領神會,掄錘砸開兩座牢籠。


    裏麵男人、孩子都張皇失措,退到角落,驚恐盯著外麵的人。


    囚禁他們的牢籠,此時此刻,卻能帶來稀薄的安全感。


    “出來,不要讓我們動手,好嗎?”陳景把聲音放輕,語氣變得溫柔,緩緩走近。


    可這讓籠子裏的人更惶恐。


    他們不敢不聽話,豬出籠一樣,紛湧鑽出來,匍匐跪在醃臢血泊肉泥間。


    陳景抬手,指著和雲台城相反的方向:“你們都去那吧,不要出現在我們麵前。”


    如蒙大赦。


    男人抱著小孩,飛快逃離。


    活了。


    嘿,他們竟然活了。


    真是不可思議。


    “暴龍師兄大威!”江雀兒舉手歡呼。


    陳景瞪她一眼。


    陰陽怪氣什麽呢!


    你也討不了好。


    他沒好氣,朝著牢車一指:“選吧,看哪個順眼。”


    四人也沒好氣。


    這東西有什麽順眼不順眼的。


    計白枝牽著那幾匹怪馬,重新栓回牢車上。


    男女各入籠子。


    陳景把門鎖住,繞著轉了兩圈,摸著下巴、皺緊眉頭。


    玉還真被他看得一陣不自在,在陳景就要走第三圈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暴龍師兄,還不動身,是怎了?”


    陳景歎氣。


    滿臉一副“是你問了,我才不得不說”的表情:“你們雖然在籠子裏,但還缺了點什麽。”


    缺了什麽?


    四人大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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