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多恩再一次搭乘上通往鐵原號最內圈的中心環的軌道車,聽著滾輪在鐵軌上平穩地滑過帶來的沉悶嗡鳴。


    這座龐大的、直徑有三分之一行星大小的太空要塞內部,修建了眾多隧道管線,用以運輸貨物與人員。


    早在當年兩人共同於山陣號中,對那座黑暗科技時代延續而來的古老太空巨船進行檢查、研究與修複之時,佩圖拉博就單獨地參考過山陣號給出的範例,即如何在巨型太空要塞內部修建合適的道路。


    他並不完全認可那種設計,因此重新做了自己的準備。


    如今,鐵原號內部的運輸線路設計,頗有一座光輝城市內部的基礎交通設施之感。卡麗豐所言非虛,這裏的確不隻是一顆用作戰爭的軍事衛星,同樣也是佩圖拉博想象中的未來理想城市的雛形。


    “羅格·多恩,佩圖拉博是否告訴過你,他到底準備用什麽作為這艘巨艦的動力源?”


    費魯斯·馬努斯在同一節軌道車廂中,坐在最靠前的長椅中央,一對銀色的手臂環抱在胸前。


    或許隻有在臉上同樣地少見笑意這一點上,鋼鐵之手基因原體與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才格外像一對同出一源的血脈兄弟——也不盡然,至少二者的軍團徽標亦是多有相似之處。


    “你對此好奇已久,費魯斯。”羅格·多恩回答。


    “你不曾對其心生探究嗎?”費魯斯的眼睛轉來,像是水銀的鏡麵。“他已邀請你協助啟動能源供應,讓鐵原號正式脫離奧林匹亞低軌,進入太空之中。”


    “如果佩圖拉博認為此事合適,他便不會無故隱瞞。”羅格·多恩說,從車廂後端站起,走到前方的費魯斯身邊,繼續站著。“如果你感到充滿興趣,你可以直接聯絡他,與我一同前往能源供應室。”


    費魯斯被這一建議打動了。但是,在思考了兩秒之後,他還是搖了搖頭:“改日再來聯絡。我現在需要前往福格瑞姆的療養之處。”


    以他的身高,站起後足以平視位於車廂頂部的站點提示屏。


    費魯斯將在第三區環翼的對應站點離開這一列軌道車,通過廊橋轉向與外環相連的軌道,再找到福格瑞姆的所在地。此時此刻,距離轉線大約還有兩分鍾的車程。


    “他恢複很好,費魯斯。”多恩提示道。


    費魯斯似乎是笑了,他放下環繞在胸前的雙臂。“我相信這一點。”


    ——


    “你來得正好,費魯斯。”福格瑞姆的腳輕輕蹬了一下地麵,讓他的轉椅順利地劃出一個漂亮的圈,準確地在正巧麵對了費魯斯時停下。“我正好下完了一盤棋。”


    在他讓開一段距離之後,被他的身影遮擋的阿庫爾杜納,與放在病床上的弑君棋殘局也露了出來。


    由於這名帝皇之子二連長對原體尺寸床鋪的占用率較低,現在那張病床的空餘部分,已經分門別類地放上了牌戲用紙牌、棋盤、奧林匹亞本地書籍,與用來裝素描產生的橡皮屑的紙盒。


    “誰贏了?”費魯斯看了一眼室內,目光逗留在福格瑞姆受損的傷勢上,兩秒後緩緩移開。


    “我,總是我。”福格瑞姆揚起下巴,“來坐一會兒?”


    費魯斯拎起窗邊的椅子走來,在放下椅子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阿庫爾杜納終於找到開口的機會:“原體大人,您好。”


    如果劍術大師沒有單膝跪地以示敬意,這隻是因為以他現在的恢複狀況,從病床上爬下來行禮的過程將會顯得尤其滑稽。


    “你可以稱呼我的名字,阿庫爾杜納。伱已經證明了你的才能、勇氣與忠誠。你為我的兄弟所做的一切都值得讚賞。”費魯斯對他說,然後坐下。


    “我的榮幸,費魯斯大人。”阿庫爾杜納用手在胸前比了一隻天鷹。倘若他此時身著甲胄,那就是他胸前的鷹徽所在。


    費魯斯看著福格瑞姆,他不常有這樣難以開口的時候。


    傷疤是榮譽,也是缺陷,從前者的意義上而言,它增進了個人的完美,從後者考慮,它又破壞了個體的無瑕。他突然發現這一矛盾的存在,以及福格瑞姆對傷疤的接受。


    “我需要為你做任何事嗎?”費魯斯問。


    “當然,鋼鐵之手。”福格瑞姆輕聲笑了起來。


    費魯斯立刻明白了他的雙關,福格瑞姆心中所想的內容對他而言總是並不難猜。


    同時,在福格瑞姆願意提出要求之後,費魯斯終於放鬆下來,一層纏繞心間的陰霾悄然褪去。


    “還需要一隻戈爾貢的魔眼嗎?”說真的,他並不是不會開玩笑。


    “哦,我還不想看誰就讓誰變成石頭。”福格瑞姆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畢竟他臉的另一邊暫時沒有眉毛。“來一隻鋼鐵之眼就夠了,美杜莎。我該怎麽向你道謝?”


    “用它在你臉上的狀態來證明,鋼鐵之眼比馬格努斯每天變色的那隻斑斕義眼更攝人心魄。”費魯斯說,“還有,下次你在做什麽大事之前,其實可以告訴我一聲。”


    福格瑞姆伸手拍了一拍費魯斯的肩膀。“當然,”他聲音柔和。


    接著,他忽然想起來:“還有,你可以把這個圖章刻在我的鋼鐵義手上嗎?”


    福格瑞姆從床上的一堆繪圖草稿中取出一張,遞給費魯斯。


    總體上而言,那是帝皇之子的單翼徽記,隻不過在翅膀末端,福格瑞姆為它添加了一些小小的改動。


    它的羽翼不再是一根根的金羽,而是燃燒的火。


    ——


    當馬格努斯高大的赤紅身軀走進鋼鐵勇士的榮光女王鐵血號的圖書館之前,所有在場的千塵之陽戰士都如同心有所感,齊刷刷地安靜下來,噤若寒蟬。


    少數幾名鋼鐵勇士不明所以,也跟著這些知識豐富的學者,在麵麵相覷中保持了軍團訓練一般的安靜。


    因此,當馬格努斯真正推開圖書館大門時,他幾乎為室內連翻書聲都沒有的詭異狀況感到好笑。


    他歎了口氣,在高層視界中鎖定了幾個他的基因子嗣的位置:“你們都過來。”


    換上了奧林匹亞托加長袍的幾名紅衣學者乖順地從各處走來,鋼鐵勇士們終於品味出氣氛的不對,一個個貼著牆從馬格努斯背後溜出門去。


    “父親,”全部聚集在圖書館中央的空地之後,一名千塵之陽猶豫地說,“當時在納爾尼之庭裏,我們沒有習慣雪地的作戰環境,並且無法適應完全斷絕靈能的條件……”


    “本來我們隻是與幻影作戰,沒有想到會突然出現真正的吞世者戰士……”另一個戰士咽了一口口水。


    馬格努斯撩了一下長袍,席地而坐,喜怒難辨。“那麽在真正的吞世者戰士出現之前,就落敗的呢?”


    他掃了一眼這些恨不得施展法術原地消失的基因之子,發現卡楊不在其中——他的感知告訴他,卡楊此時身在通訊室內。好吧,他本想當麵表揚一下這位戰鬥至最後的出色子嗣。


    馬格努斯臨時改口:“崔爾斯蘭、斯諾,你們兩個留下。其他人,做你們的事吧。記得跟著佩圖拉博的孩子好好訓練。”


    沒被點到的戰士們快速離開,邊走邊露出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


    “你們也坐下吧,戰士們。”馬格努斯平攤手掌,示意兩人在他麵前一塊兒落座。很快,他收獲了兩個惴惴不安、坐得渾身僵硬的星際戰士。


    “我以為分別幾年後,重逢之時,你們會感到高興。”原體說。“我想我還算不上經常指責別人的那一類人?”


    “不是,父親。”斯諾幹巴巴地說,“我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


    “你看起來很緊張,為什麽?”


    “因為……因為我們連第一道幻影都沒打過。”斯諾的臉色有向著他的基因之父靠攏的趨勢。“對不起。”


    馬格努斯讓沉默在布滿書籍與油墨氣息的空氣中蔓延。他調整著自己的靈魂光芒,減輕了它為這些基因子嗣帶來的壓迫力。


    “不要對我說對不起,孩子。我不會因此而感到憤怒或羞恥,即使安格隆拉著我逐段分析了兩輪你們的戰鬥錄像,直到我不得不答應他,以後減少提及太空野狼的崽子們被我們按著揍的往事。”馬格努斯歎息道。


    兩個紅袍戰士看起來快要被自己的衣服掐死了。


    “我不會因此否認你們在其他方麵的天賦或努力。”原體繼續說,“雖然你們真的需要提升自己的空手搏鬥能力。”


    “我們確實是一支靈能軍團,對靈能的使用是我們戰鬥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我不希望你們失去了靈能之後,就變得手足無措、逃避戰鬥。因為這也可能會是真實存在的戰場情況。對我而言,如果你們果真因為這種原因,在某一次任務中一敗塗地,那才是我怒火難忍之時。”


    他停頓了一下。


    “另外,如果你們因此而喪失戰鬥力,在特殊情況下犧牲,我會為此感到愧疚。”


    “父親……”另一名戰士崔爾斯蘭變得有些哽咽。


    馬格努斯無意將他們說得像個孩子一樣哭泣不止。


    阿斯塔特們多半在童年與少年之時,就參與了軍團選拔,並且從此脫離正常人類的成長路徑,從該角度來進行分析,他們的確是另一種概念上的孩子。


    所以他們稱呼基因原體為父親。


    馬格努斯忽然想到這一點。


    他小幅度地甩了甩頭,態度軟化:“好了,我相信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我們會更積極地參加戰鬥訓練的,父親!”斯諾積極地回應。


    “還有呢?”


    “努力提升戰鬥技巧?”崔爾斯蘭猶豫地問。


    馬格努斯平靜地看著他們,眼睛顏色定格在溫和的棕黑。他的語氣稱得上有如春日的和風:“論文選題確認了嗎?我聽佩圖拉博說你們還沒有開始小組討論?還是開題報告的具體需求在星語通訊中丟失了?”


    崔爾斯蘭的眼圈當場紅了。


    ——


    康拉德·科茲終於對安格隆與伏爾甘之間進行的最新話題失去了興趣。


    他不想知道努凱裏亞的沙地裏土豆到底長得有多茂盛,年產到底能養活多少鄰近的奧特拉瑪區劃內的行星,每個貿易周期又能給努凱裏亞帶來多少經濟收入。


    血侯拉緊了自己的兜帽與鬥篷,從桌邊站起,輕飄飄地說:“我先走了。”


    “好,”伏爾甘帶著一點歉意笑了笑,康拉德來找他們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這名兄弟忽然對他們的話題產生了興趣。“你回營地嗎?”


    “我去找佩圖拉博。”科茲回答。


    在鐵原號最後的出航儀式結束後,他決定立即前往巴衛二,確認那隻序號與他緊鄰的白毛鳥是否果真降生在那片沙漠之中。他已經在奧林匹亞逗留了一個月之久。


    另外,他的兩名血伶人,赫克薩凱瑞斯以及苦痛劇場的女主人瓦基拉·尤裏斯,還有第八軍團內的藥劑師適才向他送來消息,他的基因種子對人類的重新適配實驗,終於找到了突破點。


    科茲認為這是一條值得當麵告訴佩圖拉博的好消息。


    在他離開之前,安格隆喊住他。


    “康拉德,我不知道這次事件中到底發生了多少事,但你在其中有所貢獻,對嗎?”


    科茲沒有回答,隻是回過頭,看著安格隆。


    “我相信你值得一份感謝,我的兄弟。”安格隆專注地看著他。


    科茲“嘖”了一聲,抱起胳膊,轉身離開,披風在身後如黑浪般翻湧。“巧合而已。”他說。


    從泰勒弗斯山腳下,科茲啟程返回洛科斯主城,途中經過繆斯之子的營地。他轉道去營地內的通訊站,準備與佩圖拉博提前告知自己的拜訪,緊接著就發現通訊站內正有人占用了線路。


    他眯起眼睛,捏著下巴,站在門外聽了兩句。


    “……我是伊斯坎達爾·卡楊……是的,我聽說這樣能聯係到你……對,泰雷瑪農說他沒在閉幕式上看見你……我的名字讀音其實是賽克翰……”


    幽都之主頗有禮貌地敲了敲門,裏麵的對話立刻被掛斷。


    鐵門向旁邊滑開,天災妮菲塔麗恭敬地向他行禮。


    “大人。”她說。


    “幫我聯係一下佩圖拉博,”科茲說,“問問他現在在哪。”


    ——


    洛科斯王宮之內,佩圖拉博正在與馬術比賽的冠軍在他的書房中對話。這是他在運動會之初許下的諾言,即親自麵見奪冠之人,聆聽對方的話語。


    另外,這間書房正是由他當年在洛科斯王宮使用的書房擴建而來。


    隨後,當他得知那個孩子唯一的希冀就是加入鋼鐵勇士時,鐵之主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就算你沒有獲得冠軍,鋼鐵勇士也不會拒絕願意加入軍團的有誌者。”


    佩圖拉博從鐵椅上起身,來到小冠軍身邊。在此之前,他用了三十分鍾整合了那顆星球本土的語言資料數據集合,並學會了當地的方言。


    “還想要些什麽,格布?”佩圖拉博問。


    “那……”小冠軍有些呆愣,整個星球上所有部落都尤其尊敬的基因原體此刻正身在他三米之內這一事實,不斷地衝刷著他平日機靈的大腦,“我……”


    “你隻管提出你的要求。”佩圖拉博用低沉而穩定的聲音,安撫著他的神誌。


    聽說鐵之主大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工匠,格布想。


    “我要一把……一個……有沒有……”


    他的腦子突然短路了一刹那。


    “特別直的樹枝?”


    佩圖拉博直起身,朗聲大笑。“當然,我給你挑一棵橄欖樹,明天就削一根棍子給你。你可不能後悔了,小戰士。”


    ——


    科茲到來時,正與那名馬術冠軍在王宮的轉角處相遇。他可沒有故意給別人製造驚嚇,因此那個年輕人當場跌倒在地顯然並非他的過錯。


    等待年輕人自己扒拉著牆站起來之後,科茲走入佩圖拉博的書房,發現鐵之主此刻正站在一旁,就幹脆坐到了房間內的唯一一把椅子上。


    “祝賀你的運動會圓滿結束,我的兄弟。”他拉長了腔調,“感覺如何?”


    “比預期更好,”佩圖拉博沒有管康拉德·科茲搶占座位的行為。“大部分事情都不錯。”


    “運動會完成謝幕,馬格努斯的子嗣見到了久違的父親,福格瑞姆……變得不太一樣,其他人享受了美好的假期,”康拉德輕飄飄地說,“除了法比烏斯·拜爾不知所蹤。”


    他換了一口氣:“你的星團總督對她重返青春一事作何看法?”


    “她抱怨又要多工作三十年。”佩圖拉博說,麵露微笑。


    科茲聳聳肩,眼神落向窗外遙遠的一角。“就算不做多少延壽手術,她也能活到下一個千年去。”


    他轉過頭,從鐵椅子上站起來。雖然他自己的那把椅子在設計上更加紮人,但那兒至少放了柔軟的皮墊子。


    “對了,那名工匠呢?”科茲好奇地問。


    “他突然就跑去野外了。”佩圖拉博若有所思。“我尚未詢問緣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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