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信乃兵器,是為物種不可被信任去揮舞的兵器。”


    “父親,人民不過是將我視作天神,以求生活所需的安寧。對你們這些航行於天際之人,我們不過是原始的愚昧土著。但巴爾人理應獲得巴爾人值得的和平。告訴我,你不會對其加以威脅……”


    聖吉列斯眨了眨眼,從突然閃過的幻覺中醒來,回到當下他所處的現實之中,繼續貼著一側的門站立,旁觀康拉德·科茲製作著一枚手雕的白骨掛飾。


    確切而言,那其實是某種未知的靈能材料,類似於乳白色的骨骼,隻不過在科茲的審美影響下,被做成了由一對金銀羽翼托舉的顱骨形狀。


    天使品味著他剛才從預言中讀取的信息。他正在向人類之主討要巴爾三星的自治地位,從畫麵中漫天的風沙,以及背景內無比金碧輝煌的帝國巨型運輸機來看,那正是他與帝皇的初遇之日。


    鑿刻骨骼的摩挲聲中斷了。


    “你看見了什麽?”科茲陰沉地問,蒼白的手指扣著顱骨雕飾的眼窩。


    聖吉列斯沒有去問一直低頭專注於雕琢作品的康拉德·科茲,如何會注意到那一刹那的預言波動。


    “又一些我與父親的場景,”聖吉列斯說,無奈地搖了搖頭,“但那場初遇的對象早就被換成你了,康拉德。何況我和帝皇也在前些日子的夢裏見過了——盡管我仍不清楚他是其中的哪一位。”


    “分不清是正常的,”科茲說,再次低下頭,他雕刻時並不專心,鋒銳的手術用刀以危險的斜角滑動,“因為帝皇不在那裏。”


    這一答案在聖吉列斯預料之外。“我以為莫爾斯說過他在?”


    “我以為你還記得,他沒有正麵回答。”科茲說道,“帝皇當時正位於泰拉皇宮山脈的地下,應對一些必須之事……莫爾斯不會對誤導他人心懷負罪之感,偉大的光明天使。”


    “好吧,”聖吉列斯在科茲的大廳裏閑庭信步,觀察著那些被鐵鏈貫穿束縛,成串地從天頂的重重幽黑帷幔裏垂落,飽受酷刑折磨的痛苦者。


    為求幽邃之中的怡人寂靜,血侯去除了他們中每一個的發聲器官。聖吉列斯再一次確認懸掛在這兒的多數都不是人類。


    不過,每次他看見這些掛件,還是難免欲言又止。


    他回過身,語調如常:“帝皇在地下應對什麽事情呢?”


    “莫塔裏安。”科茲啞聲說,“那個不喜歡洗澡的兄弟,隻需稍稍設想那股氣味……”他從頭到腳地打了一個寒顫。


    “他的住處被帝皇安排在地下了嗎?”天使困惑地問,“他不喜歡陽光?可他又不是……”


    “是的,莫塔裏安當然不是真菌或菇類。”科茲不耐地說,“根據情況來看,情況並非如此。”


    “……我想說的是‘他不是你’,康拉德。”天使好脾氣地補上他被打斷的後半句話。“不過,你是從哪兒得知了帝皇的動向?”


    科茲手中的刀片在雕刻白骨的一個折角上突然崩飛,利刃滑過原體的手指,在皮膚上留下一道煞白的劃痕,然後卡進就掛在科茲座椅附近的一個懸掛者骨縫中。懸掛者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科茲掃了旁邊一眼,語氣陰冷:“在我的下屬之中,曾有人被證明喜歡將獵物剝去聲帶,活著捆縛在桌麵,或從梁上懸吊,以取用新鮮的血肉。”


    “別轉移話題,康拉德。”


    天使說完,放柔聲音,從大廳的一邊向著科茲走來,“我看得出你今天心情格外不佳,伱遇到什麽事情了?”


    科茲抽動了一下嘴角:“將你的柔聲細語留給以後的荷魯斯·盧佩卡爾吧,聖吉列斯。”


    “屆時再提,康拉德。”聖吉列斯說,就算他心中的確對未來與荷魯斯的相遇充滿好奇,甚至已經設想過許多種相處的模式。


    他知道現下裏,在憤怒地削著靈骨腦袋的康拉德的麵前,並不是有話直說的好時機。


    “問題出在了哪兒?昨天你還在開我的玩笑。”天使說。


    “今天我也在開你的玩笑。”科茲向上方掃了一眼,對上天使的眼神。


    “你就是不願意說。”聖吉列斯的翅膀尖稍稍彎折,“你與軍隊重逢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巴爾找我。你和我約好了共同刺破命運設下的陷阱,也許這讓我誤以為你足夠信任我——說來也是,你甚至到現在都不告訴我,繆斯之子的種族究竟是什麽。”


    “夠了,聖吉列斯,”科茲呲了呲牙,表情被故作的牙酸與膈應所點亮,“你們這些高貴的血裔,就慣於運用這些裝模作樣的低劣伎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心裏盤算著一些對比的內容,接著不情不願地放下手裏的骨頭:“我的基因種子能用了。”


    這件事聖吉列斯其實有所耳聞。最近蹤影不定的莫爾斯就在協助調整夜鬼血侯的基因種子適配度。


    “但是?”


    聖吉列斯不禁猜測能讓康拉德如此不愉快的副作用究竟是什麽。難道那會讓第八軍團的夜鬼們長出吸血的獠牙?或者所有人都學不會玩剝皮刀?


    “但是,在新兵改造過程中,我的一些能力被確認得到了繼承。”


    “預言。”聖吉列斯立刻明白康拉德·科茲的思考內容,“你的子裔也能看見未來。”


    “在曾經的舊世界故事裏,他們就能看見一些支離破碎的閃回。”科茲說,舉起手術刀的斷麵,拎在眼前,觀察他自己在銀刀表麵的倒影,“但我沒有想到在這兒,他們的預言能力變得更為強大而普遍。”


    “你得好好教他們控製自己。”聖吉列斯平和地說道。


    “他們能看見這兒的預言。”科茲麵無表情地接著說,“這裏,這個世界,這片銀河。”


    “這就是你為什麽知道帝皇當時在見莫塔裏安?”


    科茲哼了一聲,“對。我令新兵向我的旗艦送來他們所見的全部預示。”


    這份不可假於他人之手的任務,使得科茲終於再度開始忙碌。


    天使在科茲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你現在可變成唯一一個看不見這片宇宙裏的預兆之人了,科茲。”


    科茲蹙眉:“所以呢?”


    “所以你是個值得珍惜的孤本。”天使用手支起自己的臉,手指敲了敲靠近耳朵的臉頰。“與眾不同的午夜天使。”


    “這令我的整個軍團都變得大不可信。”科茲不忿地說,黑眼裏沒有反光。“我必須告誡他們何物為真。”


    聖吉列斯的直覺告訴他,科茲獲得的信息比他所說的更多。


    問題也許出在基因種子的其他隱患之上——但可能性不大,莫爾斯和帝皇會謹慎對待星際戰士的現世根源。


    何況康拉德·科茲對生命保持著一種詭譎的、兼具輕蔑與莊肅的態度,基因種子的問題未必值得他私底下心神不定。


    那麽,問題難道是出在新兵所見的預言上?


    “你若是閑來無事,就繼續做你的白日夢去,聖吉列斯。”科茲說,敏銳地覺察到天使刹那間的走神,將他手裏刻好的白骨羽翼頭顱扔給聖吉列斯。


    後者將它接在手中,不知該如何處理。


    “白日夢?預言也不是我想見就有的啊,”聖吉列斯摸了摸手裏的頭骨。骨質光滑,外表圓潤,手感竟然挺不錯的。


    他閉上眼睛,聽著科茲開始翻閱他的下屬送來的報文。那是一陣穩定的翻頁聲,持續良久。


    在今日結束之前,也許算得上幸運的是,又一段接續起帝皇與他初見的預言還是找上了他。


    “你怕我,你擔憂你在此所成的功業會遭受侵擾。”


    “我在談論愛、忠誠與和平,而你談論偉業。”


    “我錯了嗎?”


    “在你的話語背後,我聽到將你視為救主者的勝利,其後又有夷作平地的城池、焚燒的原野和毀壞的世界。我聽到被禁止的信仰挽歌,以及獻予赴死者的哀悼。難道我錯了嗎?”


    帝皇無以應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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