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吉列斯獨自走向沙漠深處。


    黃沙滾過他的長靴和白袍,砂礫掃過他純潔羽翼上的每一根絨羽。他抖動雙翼,將羽毛之間埋藏的細沙抖去,但新的沙子很快重新歸來,讓他的翅膀變得沉重。


    他仰起頭,日光照得他光潔的麵龐有如雪白石膏。他在烈日下閉上眼,讓光芒殘留在他視網膜上的熾熱亮斑,在黑暗的視野間遊移閃爍。


    是時候了。聖吉列斯想。他將捧起那些幻象中尤其光輝的一片。


    當他降臨在這片滾燙的沙地裏,帶著他背部小小的裝飾物時,他已經浮光掠影地拾起此刻將要成真的幻象中的一部分。


    三周之後,他學會走路、奔跑和飛行,當他從火蠍的巢穴中手無寸鐵地擊敗部落的晚飯食材時,他想到自己天賦能力的創造者將如何看待自己的生命。


    一年之後,他在最猛烈的耀陽下行走,用他光輝燦爛的羽翼翱翔在天幕之中,用太陽的視角俯瞰下方的沙原和石塚,觀看著在未來將要被他驅散的變種人部落,他想他降臨時是否也將目睹這番大地之上的風景。


    祂降臨時。


    他睜開雙眼,迎接白熾的地平線上出現的小小黑點。


    聖吉列斯伸出手,感受著今日的風向。


    然後,天使振翼而起。


    這雙翅膀乘著熱砂上的大風,助他扶搖而上,橫穿天際;如一顆颯遝流星,天使劃空而去,迅速接近那逐漸放大的黑點。


    它將是金色的。聖吉列斯想,恍惚間感受到腳下後退的沙地,正與每一日每一夜的破碎幻象中,那些反複重疊的沙地融為一體。


    而那艘太空飛船,他從未見過,卻已見過千百次的巨大飛行器,它的裝甲將在烈日之下熠熠生輝,燦金耀光,具備一種內含絕對侵略性的超凡華美。


    它無匹的身姿闖入巴衛二的界域,象征著一種引人惴惴不安的裁定。


    黃沙撫過他的雙翼,帶來一陣本不應存在的刺痛。


    他再次閉上雙眼,思緒一時轉移到自己的羽翼之上,感受到羽毛的根部正在不安地顫動。他的血在烈日之下變冷。


    很快,聖吉列斯給了自己一個微笑。他再度直視前方,順風而去。


    登陸用飛行器在他眼中擴大,當他看清它的顏色的那一刻,聖吉列斯微微地愣住了。


    漫天沙塵之中,一架幽夜般深藍的風暴鳥勾勒出唯有夜幕降臨後才能具備的深邃輪廓,陽光照射在那架飛行器上時,就連金影也一並遭到平等的吞噬,化作漆黑的午時。


    錯誤的現實觸及了聖吉列斯的心智……


    不,他抿唇,一種全新的感觸在天使心底生出小小的萌芽。


    真正的現實碰到了我,他恍惚地想。


    風暴鳥艙門開啟,八名阿斯塔特戰士列隊在旁,等待基因之父的登場。


    然後是他。


    深藍盔甲表麵閃爍著一層幽鬼的青綠,亮藍高光刻畫出戰甲的每一條邊沿和尖刺,並如霹靂閃電,縱貫胸甲、腰甲和堅硬的腿甲。他的右側肩甲裝飾以骷髏血蝠的浮雕,左邊則繪有穿心黑刃的紋飾。


    他雙手佩戴著一對碩大而嶄新的閃電利爪,其上同樣暗藍熒光遊動閃爍,幾乎可以切斷空氣。


    他身後殷紅的披布分為兩組,一組從他肩頭揚起作為披風,一組則縫在腰部工具與武器的兵匣之下,作為雙層的襯墊,在黃沙中迎風招展。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這組經過染色的布料原材質,似乎並不尋常。


    聖吉列斯沒有繼續盯著訪客披風上內側顯露的大量拚接縫合線,而是將他的目光移向訪客的麵容。


    他看見被順滑黑發框定的那張無比蒼白的臉孔,嵌在臉龐中過大的純黑雙眸,以及某種似是而非的冷酷笑意。仿佛僅僅是這一張麵孔,就足以將整個午夜都帶進巴爾的烈日之下。


    “歡迎來到巴爾,旅人。”聖吉列斯用當地的阿諾坎語說。


    不知怎地,他認為對麵的那個人,那個同樣屢屢在他的幻覺中顯形,但與此時此刻的現世真容卻總有些許決定性的不同的人,或許能夠理解他的話。


    但他真的是……


    “聖吉列斯。”那個人開口,徑直報出他的名字,但發音的方式嚴格意義上屬於高哥特語。他走出風暴鳥的陰影,顯眼的披風在身後飄揚。


    聖吉列斯的心髒有力地跳動著,雙翅向後,微微縮起。“我是,”他說。


    但這是他的人民賦予他的名字。是崇尚鮮血的部落為他獻上的靈魂之禮。也是理應不該被外人所知的名字。


    源自純血。聖吉列斯。


    那個人學會了他的發音。“我是,”他用一模一樣的阿諾坎語說,然後接上他自己的名字:“康拉德·科茲。”


    所以確實是他。聖吉列斯想,一名兄弟,而不是父親。


    但真的是他嗎?


    康拉德·科茲向他走來,日日清洗的潔淨身軀上,隻有少許不可避免的盔甲的金屬氣味。他圍繞著他,伸出戴著閃電爪的手,但僅僅探出一根食指,並讓爪尖停在他的羽翼附近。


    他們目光交匯。


    “可以。”聖吉列斯輕輕地說,羽翼顫抖,然後打開。


    康拉德·科茲的爪尖輕柔地順著他羽毛的走向行進,為他梳理羽毛,就像他正在精心擦拭著一件工藝品的表麵。


    “我見過它們,”科茲說,依然是帝國通用的哥特語,隻不過口音中帶著少許靈動而柔滑的變幻特性,“在殿堂之中,用漆黑的長釘貫穿,血流出,落在潔白的羽……”


    聖吉列斯的翅膀猛地一收,血液敲打著他的鼓膜。


    “為什麽……”他低聲說,一種幻覺般的悲愴,霎時掠過他的腦海。


    科茲收回利爪,聖吉列斯轉向他。兩雙穿透迷霧,望向未來的眼睛,在此時此刻,一個本不該存在的時間截麵上相遇。


    “預言,造就未來的囚徒。”科茲說,“預言帶來的唯一道路,建造在對過往的恐懼之中……我長大的處所是這樣稱呼預言的。”


    他情不自禁地笑起來,笑聲時而強,時而弱,直到迎來一個突兀的終止。


    “你為什麽不笑?”科茲突然說。


    “這並不好笑。”天使委婉地回答。


    科茲打量著他,然後他移開視線。


    “這就是我與你的區別,聖吉列斯。”他輕聲說,話語裏藏著一種並非惡意的刺痛,“而你總是我們之中較好的那一個。”


    “不,不是這個。不要這樣笑。”他接著說。


    天使收起他溫暖而無瑕的神性笑容。那個令巴爾人崇敬拜祭的笑容。


    “那麽,怎樣做?”天使問。


    “伱的軍團沒有準備好,你也沒有。不幸的是,我的軍團同樣沒有準備妥當……舊有的基因種子,和我現在的血液之中能夠提供的基因種子,幾乎成為了兩種無關的基因源頭。”


    他停頓了一下,“他們在死去。我需要時間,重新調整我的基因的適配性。”


    “我似乎不該懂得這些名詞,康拉德。”


    “那麽,你可以選擇在接下來的三年之內,找一個人與你介紹。”科茲看著他說。“按照命定的軌跡,影月蒼狼之主,熱情洋溢的荷魯斯·盧佩卡爾會對你滿心歡迎,偉大的天使。”


    “我該假設你能容忍我的存在嗎?”聖吉列斯提問,語調變得有一絲尖銳,且富有一種隱藏的力量。


    科茲看著他,然後伸出右手。


    聖吉列斯握住他的閃電爪。


    “那就一起剝它的皮,喝它的血,”科茲說,“當然,我指的是……”


    聖吉列斯笑了。


    “命運。”他答道。


    令人並不意外的是,index和《echoesofeternity》中對於天使見帝皇的描述,不能說一模一樣吧,也隻能說是毫不相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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