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機已經壓到盡頭,但擊錘卻並未落下,擊發底火,將特雷茜那在昏睡中無比脆弱的頭顱轟成碎塊。


    因為它已經被肉眼完全無法看見的絲線緊緊捆住,不得動彈。


    無法移動的還有安吉爾持槍的右手,她與特雷茜完全一致的身軀,以及自脖頸以下的所有部位。


    一道道捆縛的痕跡出現在她的全身,將本就貼身的襯衣、緊身長褲纏出一圈圈細密的壓痕,讓她妙曼的軀體更顯誘人。


    她身邊的克萊恩同樣如此,金紅色的長裙如束身裙般環繞著他的雙腿,腰帶後方的花朵結被死死按在他的腰上,本就不算挺拔的胸部幾乎被壓平,唯一能動的雙眼看向安吉爾,在對方眼神中接收到了一絲信號。


    下一秒,牆上燭台中的蠟燭火焰暴漲,燒向四周肉眼不可見的絲線,火光之中,一縷縷宛如蛛絲般的極細絲線顯出真容,但出乎兩人意料,它們並不怕火,仍然以一種從各個方向集中向兩人的角度捆縛著他們。


    哪怕序列4的“絕望女士”製造的絲線也沒有這麽強大,難道是“不老”魔女……安吉爾立即明白了現在的處境,毫不猶豫地發動了“鏡子替身”。


    再一次,所有的鏡麵都不再接收她的靈性,不再願意成為她的替身,和麵對潘娜蒂亞時不同,就連身上攜帶著的,被她血液浸染過的魔鏡也同樣如此!


    克萊恩也在嚐試著自救,他發現利用火焰無法燒毀絲線後,立即發動“火焰跳躍”,鎖定“黑死號”另一端的燭光,就要先行離開危機四伏的船長室,再嚐試救援安吉爾,或向阿茲克先生求援。


    但腦中剛閃過這樣一個念頭,身上明黃色的火焰湧出,就立即被他的劇烈咳嗽打斷,火光四濺中,身體完全無法動彈的他胸廓急劇起伏,艱難地張開嘴,咳出一團團汙血,那血漆黑如墨。


    “咳咳——咳!”


    他咳嗽著,發出伊蓮嗓音的痛苦呼號,身旁的安吉爾同樣麵色酡紅,不停咳嗽,她不但在幾秒內就染上了重症肺炎,體溫也在不斷升高,高熱與呼吸困難讓她連“虛偽”指環的火焰跳躍都無法發動。


    在兩名瀕死病人身旁,那麵掛在衣櫃門上的全身鏡光芒一閃,表麵變得幽暗、深邃,內部無數事物層疊交替,仿佛連接著另一個世界。


    一隻潔白的手從鏡中伸出,穿透水麵般激起層層水波,而後是披著黑色長發的頭顱,身穿簡單但顯聖潔的白色長袍的妙曼身軀,以及皮膚白皙,曲線完美的雙腿。


    一名和特雷茜同樣黑發藍眼的年輕女子自鏡中走出,緩緩走到兩人麵前。


    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被絲線捆縛,正不斷咳嗽和喘息的“特雷茜”和“伊蓮”,而後看向腳下沉睡著的真正“疾病中將”,不見她有任何動作,特雷茜就輕哼一聲,悠悠轉醒。


    “伊蓮……不……”


    仿佛剛從噩夢中逃離,特雷茜喃昵著,睜開迷茫的雙眼,從地毯上站起,看向四周,迅速鎖定了克萊恩,臉上露出痛苦、喜悅交織的情緒。


    隨後,她看向了旁邊的安吉爾,倒映出自己身體的蔚藍雙眼中隻剩下痛恨。


    最終,她的視線停留在樣貌雖然在三十左右,但神態似乎比她還年輕兩分的白袍女子身上。


    “母親……”


    她目光低垂,拘謹但不帶恭敬地打了聲招呼。


    “特雷茜,我對你有些失望。”


    白袍女子視線一直鎖定在安吉爾身上,輕聲回答道,繼續上前兩步,來到被捆縛站立著的兩人身前。


    “我知道你們還有餘力聽我說話,我也沒有興趣對著死人占卜或通靈,這樣吧,你們誰先說說來這裏的目的,我就放過另一個。”


    她嘴角帶笑,眼眸中流露出少女般的雀躍,像是在擺弄心愛的玩具,伸出膚白如玉的右手輕輕一晃,安吉爾和克萊恩就被無形的絲線牽著,在她麵前擺成了一排。


    就在位置變換,由動轉靜的瞬間,猛然止住咳嗽的安吉爾身上湧出明黃火焰,束縛她的絲線瞬間收緊,卻纏成了細細一團。


    克萊恩手指微微抖動,白袍女子背後,特雷茜身前憑空出現一團火焰,另一個“特雷茜”從中踏出,指尖夾著一枚暗紅色鐵片,手臂拉出一道殘影,向白袍女子纖細的後背按去。


    “災禍……”


    一聲古赫密斯語的咒文響起,隻要灌入足夠的靈性,這枚已經被證明能殺死半神的符咒就會生效,摧毀它接觸到的第一件物品,或是生物。


    但安吉爾沒有繼續,因為她的手在距離對方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再次停止了動作。


    一道又一道的絲線發泄似地纏上她的身體,在衣褲上勾勒出比剛才密集得多的痕跡。


    “我很好奇,讓伱放棄逃跑的機會,也要用在我身上的符咒,到底是什麽?”


    白袍女子轉過身來,眼眸中帶著探尋,看向臉色憋紅,幾乎要由於疾病而出現窒息的安吉爾,而後伸出手,向她手中的符咒摸去。


    她突然臉色一變,迅速移動到特雷茜身邊,目光看向安吉爾身旁空無一人的位置。


    下一瞬間,休息室內燭光的昏黃變成亮麗如油畫的色塊,虛空之中水波浮動,身穿燕尾服的阿茲克·艾格斯緩緩走出。


    他扶了扶頭上的禮帽,而後伸手按向安吉爾的肩膀,捆縛她的絲線像是被無形的利刃切斷,一道道散開、落地,安吉爾全身一鬆,恢複了自由,她咳嗽著看向身後的克萊恩,後者身上的束縛也在瞬間被鬆開,無力地跌倒在地毯上,手腳並用,勉力支撐著身體。


    “是你……”


    白袍女子並未在意兩個恢複自由的敵人,她在阿茲克出現的瞬間,目光就鎖定在對方臉上,此刻喃喃輕語,雙眼中透露出驚訝的神色,像是看見了許久未曾見麵的熟人。


    “你認識我?”和對方態度並不一致,阿茲克臉上滿是疑惑,猶豫地回應著,“抱歉,我隻有最近幾十年的記憶,如果我曾經認識你,希望你能提醒我一下。”


    “樂意至極,”白袍女子輕笑著回答道,她揮了揮手,安吉爾抓心撓肺的咳嗽就緩解了不少,克萊恩也得到了喘息的時間,“如果我知道他們認識你,或許我會更加友善地接待他們。”


    或許你會在阿茲克先生趕到前就把我們解決掉,還好我在來“黑死號”之前向他求助了……恢複些許力氣的安吉爾腹誹著,全力發動“薔薇項鏈”的血肉控製能力,修複著自己的心、肺等重要器官,稍稍好轉後,立即就摘下項鏈,掛在克萊恩的脖子上,將他從地上扶起。


    剛抬頭,她就看到白袍女子身後特雷茜蒼白的麵孔和絕望的眼神。


    “記住這種痛苦吧,它會讓你成長,讓你克服晉升路上的阻礙。”


    她的“母親”瞥了她一眼,輕聲說道,而後繼續看向阿茲克。


    “我們的上一次見麵,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當年‘原初’和‘死神’一起在北大陸掀起‘蒼白之災’,而我們,也在一起對抗過黑夜女神的聖者和天使。”


    蒼白之災……我記得克萊恩教過我,那是第四紀末尾死神掀起的一場巨大災害,隨後傳言祂被七神聯手擊殺,製造了橫亙在南北大陸之間的狂暴海,甚至還留下了不少寶藏傳說……安吉爾無視了特雷茜要殺人的眼神,把克萊恩按在椅子上,看著他在“薔薇項鏈”的治療下迅速紅潤的,仍屬於“伊蓮”的那張臉。


    難怪特雷茜像隨時要撲上來把我吃了……她腦中突然冒出一個有助於消化魔藥的念頭。


    “蒼白之災……”


    這個單詞仿佛激起了阿茲克深埋心底的回憶,他閉上眼睛,低下頭幾秒,而後猶豫著問道:


    “你是卡特琳娜·佩萊?你已經是‘不老’了?”


    “能被拜朗帝國的‘死亡執政官’記在心裏一千多年,是我的榮幸。”


    被稱作卡特琳娜的白袍女子微微欠身,語氣調皮,神色活潑,不像個起碼活了一千四百年的活化石,而是十四五歲的少女。


    “不老”魔女,序列3,看來擁有超過千年的漫長壽命,而且,心態也保持得不錯?


    想起“魔女”牌上“絕望”之後的那個序列,安吉爾暗暗分析著。


    而阿茲克先生的“死亡執政官”,安吉爾也聽過一次,這正是阿茲克本人曾提到過的,位於特裏爾地下墓穴中“利厄斯夜柱”的來源,死神途徑的利厄斯,同樣也是這個序列,而他,不,祂很可能是一位天使。


    所以,阿茲克先生在一千四百年前就是一位天使了……


    這麽想著,她覺得眼前的阿茲克的背影越發高大起來。


    “我本以為,身為‘死亡執政官’,你應該已經擺脫了‘不死者’階段的詛咒,但看樣子你仍然陷在重複的輪回之中,難道,死神的隕落對你造成了傷害?”


    “我,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是嗎,難怪那個強大、冷酷的男人,變成了現在內心柔軟的模樣,來到這裏第一件事竟然是救下他們,而非直接向我發起攻擊……”


    “冷酷,我嗎?難道是因為我變得蒼老了?”


    “等找回你的全部記憶,你一定會驚訝現在的自己的。”


    阿茲克與卡特琳娜的對話仍在繼續,後者步步緊逼,讓阿茲克麵露痛苦之色,而後突然嫣然一笑,換了個話題:


    “那麽,不記得一切的‘死亡執政官’先生,能否告訴我,他們前來刺殺特雷茜的原因是什麽?我想,她已經足夠小心,並沒有惹上這位不屬於魔女教派的‘痛苦’魔女。”


    說罷,這位“不老”魔女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阿茲克身後的安吉爾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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