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之上,三道身影於不同位置落座,互相看著彼此,一時沒有開口。


    這周的塔羅會剛剛結束,原本除了“愚者”先生外,剩下十名成員應該都在深紅色的光芒籠罩下回到自己的身體,但鑒於“世界”的請求,致力清除貝克蘭德所有阿蒙分身的三人小組留了下來,繼續交流相關事宜。


    這讓安吉爾幾乎確定了“愚者”先生對此事的態度。


    毫無疑問,祂也樂見“瀆神者”阿蒙吃癟,或許因為這位天使之王的某些行為觸犯了祂的利益?


    瞥了一眼漂浮著灰霧,後方隻剩空著的高背椅的“愚者”位置,安吉爾暗自嘀咕了幾句,看向“星星”倫納德,道:


    “一位命運方麵的高序列非凡者提醒我們,這周三或周四,我與克萊恩的命運有起伏,這可能意味著……遇到阿蒙的分身們。”


    她沒有明確說明是“命運之蛇”的提示,這不但會嚇壞倫納德,也會讓他身後的“老爺爺”帕列斯·索羅亞斯德心生警惕,反而對三人的合作不利。


    況且,“命運的起伏”是否意味著遇見阿蒙分身,她和克萊恩也不太確定,目前隻能朝著這個方向做準備。


    “那就隻有兩到三天的準備時間了……”因為愚者不在而顯得姿勢有些隨意的倫納德微微點頭說道,“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老頭的目標很明確,隻要抓到一個阿蒙分身,祂就能解決整個貝克蘭德的所有分身,當然,原理祂沒有說。”


    “你一直都把體內的那位天使叫‘老頭’?”


    一旁的“世界”克萊恩突然問道,聲音一如既往低沉,扮演著冷酷冒險家與沉默寡言的“愚者”眷者。


    “祂也默認了這個稱呼,而且,自從知道祂是第四紀活到現在的‘偷盜者’後,我覺得這個稱呼更貼切了。”


    倫納德無所謂地笑了笑,絲毫沒意識到一位天使的分量。


    至少他還稱呼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為“祂”,有那麽一點基本到的尊重,否則我總擔心某一天參加塔羅會的“星星”變成了胡子長到腰際,頭發變得花白,話語中帶著千年的腐朽氣息的老爺爺……安吉爾腹誹著,開口將話題拉回正軌:


    “那就按照原計劃,我攜帶‘寄生者’手套作為誘餌,克萊恩請求愚者的祝福,以超然的視野觀察四周,倫納德在暗處等待,一旦有動靜,立即使用‘海之言’來到現場。”


    在上周的塔羅會後不久,倫納德就買下了克萊恩出售的“海之言”手杖,並由帕列斯對其進行了適當的“再教育”,讓這根擁有一定活著特性的神奇物品變得聽話了許多,至少不會在路上隨時揮舞起來敲在擁有者的頭上,也不會路過風暴教堂就召來雷霆和一整隊代罰者了。


    當然,這根足足花了倫納德一萬鎊的手杖也有自己最後的倔強,它對定時放聲高歌的解壓方式絕不鬆口,哪怕帕列斯威脅要偷走它的歌喉,讓它唱歌隻能像老舊的風箱一樣發出嗚嗚的哭泣聲。


    最後雙方達成協議,“海之言”每天可以在倫納德指定的時間高歌一曲,但樂曲的選擇權交給倫納德,且隻能用類似他的男聲進行誦唱。


    因此最近幾天,不斷熟悉這根手杖各種能力的午夜詩人化身午夜歌手,每每在夜深人靜時唱起阿霍瓦郡流行的鄉村歌曲,讓左鄰右舍敲響了他的房門,發出充滿敵意的警告。


    在倫納德腦中回憶起這些痛苦記憶時,克萊恩也默默地看向愚者位置旁的“皇後”安吉爾,抿了抿嘴,想要開口修改“誘餌”方案,但最終卻沒有出聲。


    他清楚,目前的角色分配已經是綜合幾人非凡能力的最佳選擇,安吉爾是三人中唯一正麵戰鬥並擊敗一個阿蒙分身的人,且被對方認定為“黑夜家的魔女”,哪怕落入困境,阿蒙們也未必敢真正下死手,而利用“愚者”先生的幫助搜尋頂替了命運與身份的阿蒙分身的任務,則隻能交給真正的“愚者”克萊恩。


    如果在我逆走四步來到灰霧觀察周圍時,發現某個阿蒙已經被“偷盜者”的半神特性吸引到身邊,那將是我穿越以來最大的危機……他在內心嘀咕著,無奈地同意了這個方案。


    但他隨即就開口提醒道:


    “明天,我們再去一趟艾倫醫生那,祂說要帶上冰淇淋,那就讓祂吃個夠。”


    至少,要盡最大努力保護好安吉爾……克萊恩暗暗下定了決心。


    一旁的“星星”倫納德則陷入了某種自我懷疑的呆滯中。


    什麽?艾倫醫生是“祂”?是安吉爾所說的命運方麵的高序列非凡者?是一位天使?


    我還偷偷入侵了祂的夢境,尋找艾琳·沃森,也就是安吉爾的線索,在夢中喝祂的咖啡,吃祂仆人遞來的冰淇淋……想到這裏,倫納德臉色有些發白。


    難怪離開夢境後,我差點一頭撞死在不知誰布置的靈性之牆上……讚美女神,這位命運天使隻是小小地懲戒了我一番,沒有真的讓我無聲地死去……


    想到這裏,倫納德下意識舉起手在胸前畫起了緋紅之月,剛點了兩下,視線偷偷瞥向長桌上首的“愚者”位置,有些尷尬地放下了手臂。


    ————


    周二中午,吃過午飯,稍作休息後,安吉爾就獨自來到了北區的道頓街,在一棟提前租住好的兩層小樓中布置起預設的“戰場”。


    這裏臨近聖賽繆爾教堂所在的佩斯菲爾街,離伯克倫德街的道恩·唐泰斯宅不到一公裏,住在平斯特街的倫納德利用“海之言”也能在一分鍾內趕到此處,算得上是絕佳的設伏地點。


    最重要的是,這裏最近在進行地下煤氣管道的維護,整條街被挖得坑坑窪窪,大部分馬車和行人都不會經過此處,周圍的住戶也不算多,相比其他繁華的街道,更能減少戰鬥中可能造成的損失。


    安吉爾並非沒有想過把戰場選在市郊,但那樣意圖過於明顯,很容易被阿蒙的分身們覺察,隻要抵擋吸收“偷盜者”非凡特性的誘惑,不主動踏入陷阱,幾人根本拿隱藏在市區內的分身毫無辦法。


    而且帕列斯·索羅亞斯德自信在解決所有阿蒙分身的同時,能不影響被他們寄生的普通人,這給了安吉爾做出決定的最後理由。


    從鏡中世界鑽出,安吉爾踱步在這棟無人的小樓內,視線掃過掛在牆上,擺在桌上和貼在門後的大大小小的鏡子,對這處“鏡子世界”很是滿意。


    在不暴露意圖的前提下,這棟房屋中已經擺了不下三十麵各式各樣的鏡子,它們不但能作為鏡子替身的材料,在安吉爾雙眼失去作用時為她提供最後一層保障,同時也能擴展她的視野和攻擊範圍,讓整棟建築成為毫無死角的“魔女領域”。


    上午和克萊恩再次拜訪威爾·昂賽汀後,他們也做了其他的準備,比如製作更多符咒,比如以預防某人被偷襲而製定出能夠隨時通知其他人的方案,又比如提前向黑夜女神祈禱,告知這位神靈,行動即將展開。


    據克萊恩說,威爾·昂賽汀原本的家,也就是祂再次“重啟”前的身份所居住的地點就在這條街上,這是否算一種命運的巧合……安吉爾思索著,以簡易的祭台向愚者先生祈禱,請求祂恩賜了一直保管在祂那的“寄生者”手套。


    拿到這隻表麵呈黑色,如同街上隨處可見的皮質手套的神奇物品,安吉爾沒有猶豫,立即將它用靈性之牆封印起來,隨後扔進了屬於自己的“鏡麵空間”。


    以“老頭”帕列斯的經驗,這樣的雙重保險足以在一定時間內隔絕“聚合”的影響,讓躲藏在貝克蘭德各處的阿蒙們無法覺察到這份“寄生者”特性,不會第一時間聚集而來。


    等明天或者後天,才是你最終發揮作用的時候……安吉爾麵露微笑,開始逐一檢查房間中的鏡子。


    ————


    不遠處的伯克倫德街160號,屬於富翁道恩·唐泰斯的三樓臥室中央勾勒出三道高低不同的身影,隨著傳送的效果結束,克萊恩和他的兩名秘偶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剛剛在聖喬治區的聖希爾蘭廣場的一間餐館裏用了午餐,順便旁觀了塔羅會的另一隊成員的“團建活動”,對這些成員的表現相當滿意。


    當然,和克萊恩、安吉爾與倫納德密謀對付“瀆神者”阿蒙的分身不同,由“月亮”提議並主持,“正義”、“審判”、“星星”參與,對某個賣出假情報導致“魔術師”等人陷入危險的血族采取“懲戒”的行動層級並不高,目標隻是個序列5的“深紅學者”,參與者也都是中序列的非凡者,但他們的配合仍然巧妙得當,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在一位血族伯爵的眼皮子下劫走了目標,並把他送進了豐收教堂,代替“月亮”埃姆林成為了教堂的仆役。


    想到這裏,克萊恩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打發兩個秘偶去做自己身份該做的事,而後走向陽台,在午後的陽光下看向並不算繁忙的伯克倫德街,突然注意到一輛屬於馬赫特議員家的馬車從自家門口駛過。


    這頓時引起了克萊恩的警惕,他麵色不變,繼續扭動著手腳的關節,做出午睡後舒展肢體的動作,但在半神級別的直覺預感中,腦海裏仍然浮現出那輛馬車的清晰畫麵。


    一襲淺色長裙的少女在馬車中無聊地打著哈欠,不時瞥向自己身旁的軟墊。


    那上麵趴著一隻灰色毛皮,比同類略大的老鼠,正饒有興趣地看向窗外。


    灰色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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