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元泰九年,對於天下百姓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好過的年頭。


    糧食欠收,賦稅不減,田地被占,房屋被侵,當夜幕降臨之時,城牆之外,野狗出沒,不知又在啃食著誰的屍骨。


    這一年,宰相張誌平開啟改革變法的序幕,意欲重分良田,救濟斯民,可時不過三月,就被以“指斥乘輿”、“意待謀反”之罪名,罷除其位,流放邊疆。


    這一年,天下各縣有豪傑義士出沒,斬貪官,救斯民,一時聲名鶴起,後卻被殘忍鎮壓,血濺刑場。


    這一年,北地旱魃為虐,赤地千裏,然朝廷運往賑災的糧食卻杳無蹤影。


    這一年,南方洪水泛濫,潦原浸天,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餓殍千裏。


    朝下的百姓衣不遮體,易子而食,漂泊千裏,朝上的權貴卻履絲曳縞,漿酒霍肉,相聚教坊,訴說著今年的好光景。


    九州大地,災難頻生,王朝輪回,似在眼前。


    而我們的故事,就從這裏開始。


    ——


    轟隆轟隆!


    漆黑的天際中,驀然一點亮光浮現,刹那間炸裂開來,劃分出一道橫跨天宇的白線,隨後而來的,則是一陣滾滾的驚雷。


    狂風夾雜著雨滴,拍打在古廟的殘牆上,發出啪啪作響。


    狂風中、黑夜裏,一點明亮的焰光,自幽暗的廟中升起,在這飄搖的雨夜中,宛如海上風暴中那指引前路的燈塔。


    嘩啦啦!


    突然,豆大的雨滴砸落而下,傾盤的暴雨化作了連接天與地的水幕。


    這一刹那,天地間,蕭蕭的風聲、物體的砸落聲……仿佛其餘聲音,都消失了,隻餘下這連綿不絕的暴雨拍打聲,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寂靜。


    嗒嗒嗒!


    嗯?


    嗒嗒嗒!


    忽地,在這寂靜的雨夜中,傳來了一陣極細極微的……馬蹄聲?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極輕的馬蹄聲,正遠遠而近。


    很快,伴隨著一道劃過天際的閃電,天地驀然一白,一隊人馬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破廟之前。


    他們全身裹著黑衣,在暴雨中寂靜無聲,就連馬匹的腳蹄都裹上了黑布,盡可能的減小了行路時所發出的聲音。


    矗立在廟前的一隊人中,一個兜帽之下,麵容有些雛嫩,看起來像是十五六歲少年的黑衣人,見到這明亮的焰火,下意識地往身旁看去。


    “大哥,這……”


    “荒郊野外,又逢暴雨,有人在裏麵停歇,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個麵容堅毅,約莫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麵色平靜道。


    他似乎是這個隊裏的領頭,整個隊伍中人,在行動之時,都下意識的望向他。


    “可是我們……”少年猶豫了一下。


    他們接下來做的,可是會掉腦袋的大事,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風吹草動,都得要注意萬分。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相比於少年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的,中年漢子反而出奇地鎮靜,直接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踏入廟門,向裏麵大聲呼道。


    “我等兄弟,從東北來,往西南去,卻在途中恰逢暴雨,又偶遇此廟,還望此間主人,能行個方便,避一避雨,如有不便之處,還望見諒。”


    中年漢子氣沉丹田,將自身內力化入咽喉,伴隨聲音而出,頓時猶如口綻春雷,雄厚的嗓音穿越了那次重重的雨幕,直接傳入廟內。


    下一刻,廟中燈光搖曳,倒影變化不定,似有風吹燭火,又似有人影閃動。


    “野外荒廟,本是無主,又何來叨擾之說,這幾位兄弟,若是不嫌棄,大可進來一避。”


    不多時,一道清清如玉的聲音響起,縱然有著蕭蕭的雨聲阻隔,也宛如在眾人的耳旁一般。


    “這……”中年漢子麵色一變。


    在如此暴雨之下,自己僅是讓聲音強穿雨幕,而對方卻能無視這暴雨,讓聲音在他們耳邊回響。


    這份功力,屬實不了得,恐怕,此間之人,並非常人。


    進,還是不進?


    中年漢子猶豫了片刻,但還是一揮手,頓時,他身後的數人便依次而進。


    廟宇之內,生著一團明亮的火焰,地上鋪著許多幹草,幹草之上,一個身著白色絲袍,頭戴黃木冠,腳著祥雲靴的少年注視著他們進入,嘴角劃出弧度,微微一笑,有種說不出的平易近人。


    然而,當看清眼前少年的身影後,中年漢子瞳孔猛的一縮,隨後立馬鎮定下來,不動聲色的說道。


    “兄弟們,我們就在這稍息一夜吧。”


    話音剛落,他身後跟著的各個人,有的尋柴火、有的牽馬、有的放哨……各司其職起來。


    中年漢子看似的看著其他人行動,可眼角的餘光,卻時不時的撇向少年所在的位置。


    ‘意料之外的變故……’


    就在中年漢子皺著眉頭,大感棘手之際,突然覺得有人扯著自己的衣袖,低頭一看,正是剛剛的黑衣少年。


    “小五,怎麽了?”中年漢子眉頭一皺,把他拉到了附近的偏殿,壓低著聲音問道。


    “大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有點危險,要不要把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給趕走啊?”被叫做小五的黑衣少年,同樣壓著聲音問道。


    手無縛雞之力?小白臉?


    中年漢子聞言不由嘴角一抽,一巴掌直接朝小五的腦後呼了過去。


    “你這小子,我就不該把你帶過來,怎麽這麽沒有眼力見?!”


    “我說的話怎麽了?那不就是一個小白臉嘛,我在城裏見多了,一個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要不是為了大事,老子早就上手揍他了!”莫名其妙的被呼了一巴掌,小五臉上滿是不服滿。


    “你能不能多動動腦子?!”中年漢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那些紈絝之所以光鮮亮麗,是因為在城內有我們這些人供著他。”


    “可現在荒郊野外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卻衣鮮亮麗,一塵不染地出現,難道伱不覺得有鬼嗎?”


    “呃……好像,是有些不對勁。”小五不由摸了摸後腦勺。


    一個富家公子哥,身邊沒有仆從、護衛,本身就很奇怪,更別說在荒郊野外,不僅衣服華貴,還一塵不染。


    要知道,這世道,可不是什麽安穩的年歲。


    流民、盜匪、兵痞到處流竄肆虐,別說一個人,就算有一整支家族護衛,也不一定能安穩的活下來。


    “所以,大哥,你的意思是,那小白臉莫非是一隻……”小五似乎想到了某種可能,下意識的吞了一口唾沫,拚命的壓低聲音道,“鬼?”


    “他奶奶的,你家的鬼會有呼吸,會有影子啊?”中年漢子強行忍住動手打人的衝動,“平時你能不能給我安心練武,別老是看那種女鬼話本!”


    “大哥,你都知道啊。”小五臉色有些悻悻:“我隻是說說嘛,幹嘛發這麽大的火……大哥的意思是,那小白臉是一個武者?”


    “沒錯。”聽到這句話,中年漢子的臉色才有所緩和,“並且我懷疑他功力深厚,恐怕,已經接近了先天之境。”


    此世武道修煉,分為兩境,先天與後天之境。


    後者,力氣隻不過是比常人大一些,修煉到極致,或許可以堪比天生神力,但依然可以被官府調兵鎮壓。


    但前者就不同了,先天之境,乃是誕生出了先天之氣的存在。


    摘葉飛花皆可殺人,五步之內,人盡無敵,更是能與數百穿甲重兵抗衡,已經隱約接觸到了人可敵國的境界。


    當然,這所謂的人可敵國,並不是指一人殺穿了千軍萬馬。


    而是能以遊擊戰的方式,殺戮掉用來鎮壓各地的官府軍隊,讓其失去統治。


    並且自身可夜行百裏,難以被大軍圍殺。


    一次殲滅百兵,可以遊擊四方,破壞統治,才是凡人王朝中所謂的人可敵國。


    “這個不可能!”小五猛地抬頭,接著搖頭否認道,“這年頭,大乾明麵上的先天,也就隻有皇宮裏那兩位,以及終玄山隱居的那個老道士,他們都是數十歲才突破,怎麽可能會有如此年輕的存在?”


    “我是說接近,不是說突破。”對於這個聽話隻聽一半的小兔崽子,中年漢子隻感覺到一陣心累,“反正接下來你別說話,看我的眼色行事!”


    小五剛想說些什麽,但看著中年漢子越來越嚴厲的目光,聲音跟臉色慢慢低了下去:“是,我知道了。”


    中年漢子有些懷疑的看了他一眼,滿臉的不信任,但都走到這裏了,也沒辦法將這小子送回去了,所以隻能無奈的選擇相信。


    走出偏殿,來到廟宇的正中央,又一團明亮的火焰已然升起,幾名黑衣漢子,換上了一身幹爽的衣服,正在烘烤著火。


    中年漢子跟那個少年小五,同樣換上了一身幹衣,坐在火堆旁烘烤著。


    另一邊,一襲白衣,似乎在捧著一本書籍,借著焰光在閱讀。


    兩邊都沉默了下去,誰都沒有說話,一時間,廟宇之內,格外的寂靜,隻餘下了火堆劈啪的聲音,以及屋外蕭蕭的雨聲。


    過了好一會兒,中年漢子突然出聲道:“書生趕路?”


    穿著白衣的少年,手突然一頓,轉過頭,微笑道:“此去江陵。”


    “哦?投親?”中年漢子似是有些隨意的問道。


    “不,遊學。”


    白衣少年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之人,好似察覺到他們黑衣下緊繃的身子一般。


    不過這也倒正常,畢竟這魑魅橫行,魍魎夜哭世道,隻有死人,才不用多費心思。


    “看閣下這番打扮,想必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吧,隻是不知道高姓大名?”中年漢子繼續問道。


    “雙木為林,日月星辰,閣下可以稱呼我為林辰即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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