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霸淩者的樂趣不在於施暴本身,而是對局麵的控製,以及他人流露的恐懼。


    洪安也是如此。


    隻是洪範今日的泰然自若,讓他毫無樂趣可言。


    確認教習正在練武場遠處糾正動作,洪安心中的自大膨脹起來。


    他不管搭檔連防禦架勢都沒擺,上步便是一拳。


    洪範架臂格擋。


    但洪安一擊打出還不住手,擰腰出拳連擊。


    這一次,洪範向後滑步閃開。


    “你又違規了,教習不許連擊。”


    洪範歎了口氣,說道。


    這些幼稚把戲實在是讓他無趣。


    “怎麽,你怕了,想去跟教習告狀?”


    洪安隻是反問。


    他滿心以為會得到如以往一樣的沉默。


    但現實出乎他的意料。


    隻見洪範上前一步,一邊活動手腕,一邊直視著洪安的眼睛,輕聲發問。


    “你不覺著這樣玩鬧很沒意思嗎?”


    “我……”


    洪安氣勢一窒。


    然後,洪範的下一句話又逼到他耳畔。


    “你我幹脆放開手腳打一場,如何?”


    這一下,不僅是洪安,連周圍練習的幾組人都覺得自己聽錯了。


    除了長相一無是處的洪範也敢主動邀戰?!


    眾人目光下,三房嫡子如何能在庶子前退縮。


    “來就來!”


    洪安漲紅了臉,回道。


    沒有什麽裁判規則這種奢侈的東西。


    兩人擺開架勢,互相碰了碰拳就算開始。


    受激惱怒的洪安率先進攻,交叉步拉近距離,上來就是一記高位掃腿。


    這一擊明顯合氣,可謂勢大力沉。


    但在洪範看來,破綻未免太大。


    側身疊臂,他接下掃踢,而後趁其力道用老的時候旋身一記低鞭腿,抽打在對手唯一支撐腿內側。


    來自前世k1某光頭的得意防守反擊技。


    洪安受擊踉蹌,大腿內側一陣火辣疼痛。


    更讓他難捱的是清亮打擊聲吸引來的更多目光。


    此時,幾乎族學裏的所有子弟都已停下對練,專注於兩人的對決。


    在各種意味不同的視線下,洪安越發上頭,急於找回麵子。


    他滑步前趨,手上以刺拳佯攻,真正殺招落在緊接著遞出的中位側踹。


    但這些花招在練了多年mma的洪範看來粗糙得可笑。


    低手拍擋後,洪範又是一記掃砍,抓住洪安落腿的時機,轟擊在他站立未穩、無法防禦的膝彎外側。


    疼痛霎時鑽心。


    瞥了眼被打擊至紅中泛紫的皮膚,以及洪範淡然的眼神,洪安終於意識到雙方的技術差距大得離譜。


    這讓洪安戰意嚴重受挫。


    他勉強維持站架,朝後退了幾步,再不敢主動進攻。


    場中,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


    “洪範這是生了場大病豁出去了?”


    “洪安居然完全不是對手!”


    “好家夥,範哥兒這破而後立也太猛了;我是不是也該找機會病一場……”


    種種評價入耳,洪安臉色越發青白變幻。


    但膽氣一喪,他連移動腳步都覺得艱難。


    “就這?”


    洪範低聲嗤笑,攤了攤手,第一次主動前壓。


    一步,兩步……


    在洪安看來,這幾步卻是踏在自己臉上,將平日累積的麵子一點點碾碎。


    “嗚啊!”


    心理上被逼到角落的青年終於失控,發出不知是畏懼還是憤怒的嚎叫,朝前遞出拳頭。


    洪範的應對可謂閑庭信步。


    沉身側閃,後手迎擊。


    一氣嗬成。


    眾人隻聽一聲悶響,便見到拳頭打空的洪安被對手精準命中下頜,立時倒地。


    這一回,他卻是徹底失去戰力,幾次嚐試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練武場上,刹那鴉雀無聲。


    洪家子弟們是太過吃驚了。


    他們一是驚訝於向來強悍的洪安三招脆敗,二是驚訝於洪範製敵後雲淡風輕的表現。


    哪怕是洪福也從未想過,自家好友骨子裏居然還有這一番麵貌——隻能說是帥氣逼人。


    最後打破平靜的,是教習沉重的腳步聲。


    他負著雙手,在洪安身邊站了片刻,對邊上一組凜然命令:“你們兩個,把洪安抬到陰涼處去。”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洪範身上。


    “你隨我來。”


    洪禮說道,快步離開練武場。


    直到兩人進入教習的教舍,他才開口:“伱倒是用的好把式!”


    話音冰冷,藏有怒意。


    洪禮自年老接管族學後,對於弟子們的管理頗為開放。


    在他看來,年輕氣盛的青年們聚在一起練武,分出個三六九等,有些霸淩欺侮的情況,不僅不可避免,還甚至有助於精進。


    至於實戰,隻要下手有分寸,他也都持鼓勵態度。


    所以,往日洪平、洪安們欺負人他不說話。


    今天洪範親手揍了回來,他也不提前介入。


    讓洪禮發怒的,是洪範比鬥時用的技法。


    “我說過很多次,未出族學,不準去學那些東西!”


    老者怒聲嗬斥道。


    他盯著洪範俊美過分的麵容,腦中回想起剛剛他使用過的防反和迎擊招式。


    作為另一個世界搏擊領域多年發展出的技藝,哪怕在洪禮看來,也著實精湛。


    但正因如此,他才越發憤怒。


    要練到這個地步,洪範在上麵花了得有多少時間?


    如果這些時間是花在炎流功上,又能有多少進步?


    他教學多年,不怕弟子沒天賦,就怕走歪路浪費了天賦。


    “洪範,你還有我們洪家子弟的誌氣嗎?”


    洪禮低聲喝問,頗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


    “我說了多少次,拳腳把式專注利用破綻和身體結構,最受局限!”


    “須知破綻都是根據武者的力量和速度生滅,你用一千斤的力氣對別人一百斤,他心眼手都跟不上你,縱練了十年百年把式,又奈你何?”


    “洪家子弟,除非自知武道再難有進步,就沒有在把式上浪費光陰的!”


    一頓嗬斥,洪禮越說越氣,拔出腰間戒尺就要懲戒。


    但當他看到洪範伸出的手掌上層疊的老繭,以及磨平的拳峰,這戒尺卻是打不下去。


    作為教習,他不希望弟子浪費時間走上歧路。


    但作為長輩,他不能不允許受侮者奪回自己的尊嚴。


    傳聞中,麵前青年連三餐都吃不好,又奢談什麽精進功體……


    一念至此,洪禮怒意驟消,稍有躊躇後,反而從懷裏掏了三顆推宮丸,遞給洪範。


    “拿著。”


    這推宮丸是洪家獨門秘方所煉,對內視境與貫通境武者修煉都有極大助益。


    作為洪家子弟入族學之後的福利之一,每人每月配額隻有一顆。


    長輩所賜,洪範自不推辭。


    領受之餘,他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態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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