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流奔湧,逼得李鶴鳴再度閃避。


    洪堅起速再進。


    低沉雄渾的質問聲滾滾而開。


    “李世兄,從二十七歲到如今的四十九歲……”


    “你的長進就隻是勾結異族,獻祭故鄉嗎?!”


    麵對闔身撞來的高溫樊籠,李鶴鳴提縱躍起,反手射出先天暴雨劍。


    此劍出時寂然,飛射數米後驟然爆開,化作數十上百道微型氣劍,覆蓋絞殺。


    但洪堅昂然不退。


    炎流如虎嘯,噴薄狂飆,將所有氣劍反推湮滅。


    這一擊沒有技巧,無非是火行真元的奢侈揮霍。


    晉入先天巔峰後,洪堅經別通暢,十二正經徹底聯結一體,大大提升了真元總量。


    局麵陷入一邊倒。


    巨大的修為差距,導致李鶴鳴在身體素質、神經反射、真元量級與輸出功率上全麵落於下風。


    僅靠無形氣劍技巧上的優勢,完全不足以扭轉。


    數回合的追逃後,洪堅率先駐步。


    “無形氣劍是難得的精妙殺法,遠近皆能,變化繁多。”


    他注視著遠處喘息不定的李鶴鳴。


    後者額上汗水密布,黑衣被灼燒出多個空洞。


    “可惜你未能完全施展它的力量。”


    洪堅說道,有惋惜之意。


    “如意勁變化有餘,堅韌不足。”


    “氣劍離體,威力便衰頹。”


    “憑借它,你傷不到我。”


    洪堅語帶蕭索,撂下最後一句。


    “束手就擒吧。”


    此戰勝負,已然再分明不過。


    而洪堅剛剛所說,正是李氏武道眾人皆知的缺陷。


    無形氣劍以真元為基,氣流為質,威力與距離呈反比。


    是故李須陀貼麵可斷四根玄鐵手指,換到十幾米外,威力最多能剩下三成。


    “伱說得對啊……”


    李鶴鳴定定注視著對手腳下熔融的土地,怔然回道。


    然後他抬頭看向洪堅,突地發笑。


    “以氣化劍不行,那以身化劍如何?”


    他說著連點三個大穴。


    卻是毀傷丹田透支真元的舍身法。


    並指成劍,如意勁活化沸騰。


    “堅哥兒,再接我一劍吧……”


    李鶴鳴爆發極速,比此前快了兩成。


    這回,他竟是不管不顧,筆直撞入樊籠。


    在場的幾位天人交感霎時看出了李鶴鳴的想法。


    他是要以自身掌臂經脈為劍模,鑄出一道不離體的氣劍,再貼身爆發。


    相比之前以氣為質,此劍威力何止增強五倍?


    【李鶴鳴這是要以命換傷,哪怕死,也要讓洪堅見血……】


    公孫實等人心頭電閃,出聲高喊。


    “躲開!”


    但洪堅沒有閃躲。


    他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對手踏步飛馳,攻入樊籠。


    李鶴鳴的黑色衣袖高溫自燃,拖在身後,好似一雙煊赫火翼。


    “也罷。”


    洪堅歎息一聲,左手迎向刺來的劍指,右手朝曾經的夥伴胸口全力轟出炎吼。


    刹那後,奔雷撞上烈火。


    暴鳴擴散有如颶風,吹得眾人衣衫獵獵。


    李鶴鳴朝後拋飛出去,退出七八米才強行站定,咳血數息方止。


    洪範屏息望去,見洪堅安立無恙、麵上五色陳雜。


    相反,李鶴鳴則雙臂懸垂,胸口衣衫化灰,露出碳化的胸膛。


    最後時刻,他居然拚著經脈破碎,強行收招。


    劇痛如海潮,從胸口、雙臂往全身蔓延。


    李鶴鳴知道自己心脈焚毀,必死無疑。


    但他反而恣肆大笑。


    笑得暢快,笑到涕泗橫流,笑到幹裂的胸口被溢出的血浸濕。


    半晌後,笑聲漸止,他又看向眾人。


    “我李鶴鳴二十四歲入先天,二十七歲先天三合。”


    “李家沒有給我最好的功法和資源,但在二十七歲前,我憑借如意勁與無形氣劍打遍西涼同儕,未遇敵手!”


    “我不差,我絕不差……”


    李鶴鳴狀若瘋癲地呢喃道,踉蹌前行數步,望向洪範。


    “縱觀天下,我亦堪稱才華橫溢,配得上劍鳴鶴唳的稱號!”


    “洪範,你說是不是?”


    洪範聞言,負起雙手,不理會他。


    李鶴鳴愣了片刻,抿緊染血的嘴唇,顫抖著又看向洪堅。


    “我推導如意勁不成,你卻將炎流功帶至六合,不一定是我沒用。”


    “譬如功法基礎不同,有的根基歪斜,天然沒有前路……”


    李鶴鳴嘴角不住溢血,淚水沿臉頰淌下。


    但他恍若未覺,隻是急切言語。


    “對了,對了,還有氣運!”


    “祭練經別的萬種可能,我試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亦或不成,你則一次便可能成了!”


    “這不能代表我不如你。”


    “堅哥兒,你說是不是?”


    洪堅一時沒有回話。


    他望著李鶴鳴。


    他看到他的淚水與血混雜,一滴滴落在沙土上。


    於是,洪堅終於淺淺點頭。


    李鶴鳴見狀,眼裏立時又有了些光彩,像得了糖果的孩子般轉身蹣跚而行。


    “就是這樣。”


    “是的,就是這樣。”


    “不是我不如人。”


    “命數已定,人難勝天,不是我不如人……”


    他以虛弱的氣聲喋喋不休,跌撞到演武場邊,留下一道鮮紅刺目的血跡。


    就像死在過去、久未下葬的火。


    十幾步後,李鶴鳴連站立的力氣都失去了。


    他大口地喘息著,靠坐在一棵槐樹下。


    月光被枝葉肢解,在李鶴鳴身上散作片片牙白,與破損的玄黑衣袂拚貼,仿佛鳴鶴翼上的羽。


    洪範投過視線,不經意間正與將死之人相接。


    “洪範,現在的你,就像那時的我。”


    李鶴鳴輕聲說道,艱難幾如嗚咽。


    他伸手探入衣襟,按在肝腸處。


    “正是那時、那樣的我,咬著這幾十年始終不放,讓我難得一夜安寢!”


    他緩緩說道。


    每個字好似一縷出了就再回不來的氣,曆經牙關消磨方才吐出。


    “嗬,此生誰能知我?


    惟願不曾列天驕,


    不曾上三榜!”


    當眾說出這句話,李鶴鳴結成一團的眉峰緩緩鬆開,如同解了重負。


    他拔出腰間青年時受父親所賜、至今保養如新的佩劍。


    橫劍置膝,以指叩擊,鏗然成拍。


    輕柔而飄忽的歌聲在演武場中響起。


    “須臾之有,永恒之失;”


    “人生逆旅,至死方歸……”


    歌聲僅僅響了四句,眾人便聽錚然一聲,卻是劍身被生生擊斷。


    洪堅終於忍不住投眼過去,恰見到曾經的老友雙目微瞑,落下最後一滴淚。


    夜空寥廓,春風習習。


    金海城的劍鳴鶴唳,在此刻隨風而去,成為過往。


    老一輩人心緒皆亂,難抑塊壘。


    唯有洪範上前簡單整理了逝者淩亂的衣衫與儀容,將其按在衣內的手取出。


    然後,他發現李鶴鳴五指間還緊握著一張老化泛黃、被血浸濕小半的紙。


    洪範展開一看,竟是正和二年第七期天驕榜的抄錄。


    【天驕榜第七十六:“劍鳴鶴唳”李鶴鳴,涼州金海城人士,修習《如意勁》……】


    字跡鐵畫銀鉤、朝氣蓬勃。


    好似一柄新磨之劍。


    ps:最近寫得比較艱難。


    兄弟們來點票。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荒沙主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黃火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黃火青並收藏荒沙主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