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二十八年的三月初四,對金海人來說是經年難忘的。


    一夜之間,旗幟一般的劍鳴鶴唳身死,李家一眾高層下獄。


    堂堂金海三姓之一,竟戴上了裏通蛇人的惡名。


    這對一座小城來說,已是潑天大事。


    事情之荒謬,事發之突然,讓城內無數民眾憂心忡忡、徹夜難眠。


    這一晚,煙柳巷格外冷清。


    但在城中許多別的地方,燈火卻亮了一夜。


    直到三月初五清晨。


    太陽沒有給任何人麵子,照常升起,使破曉之光準時綻放於東方天際。


    於是,生活以眾人想不到的速度回歸了正軌。


    赤沙大道上,打著哈欠的百姓開門的開門,出攤的出攤。


    日頭升高,人流漸漸擁擠。


    一如往常,豆花的熱氣、饅頭的香味開始彌散。


    僅有的不同,便是李鶴鳴的名字反複在鋪麵裏外響起。


    渾然如一味新添的早餐佐料。


    ······


    轉眼又是四日過去。


    三月初九,中午。


    明善堂的側廂,酒菜如流傳入。


    一位二等管家揮退了侍女,親自候在房內。


    “二哥。”


    洪平為洪範斟了杯酒,問道。


    “你怎麽知道在李家的事情上,人心已經落定?”


    “劉嬸告訴我的。”


    洪範隨口回道。


    聽了這話,眾人皆奇。


    洪範一笑,咽下片羊臉肉。


    “昨日,嬸子替我去聽海閣取鹵牛蹄。”


    “她回來告訴我,聽海閣一樓掛在正堂的題字被撤了。”


    “今早,嬸子替我去安寧大街街口買炊餅。”


    “她回來又告訴我,攤主換了吆喝。”


    洪赦聞言若有所悟。


    “是了,我前兩日去聽海閣,當時就覺得正堂裏少了點什麽,原來是李鶴鳴題的那幅字!”


    而後,洪福也接口。


    “街口炊餅攤我常去,那攤主從前三句不離的吆喝,就是李家家君最愛吃他的炊餅。”


    洪平聞言,頓時信服。


    “唉,到底是二哥。”


    “現在我娘罵我,總拿你說事。”


    他說著趁機往嘴裏灌了杯酒,被洪勝瞪了一眼。


    “大夫人怎麽說的?”


    洪福好奇道。


    “她說二哥心竅玲瓏,大哥做事沉穩。”


    洪平歎了口氣。


    “獨獨我脖子上麵是一罐水,脖子下麵是一包豬油……”


    他嘴上說著,手上動作卻不停,偷摸給自己的空杯斟滿。


    洪福嘴角一咧,好容易才忍回笑意。


    “豬油也挺好啊。”


    洪烈寬慰一句。


    “糊不糊塗不說,至少炒菜挺香的。”


    這下子包括侍立在一側的管家,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幾輪閑聊後,話題又難以避免地轉回到李家之事上。


    “我在李府後花園忙了兩日。”


    洪範說道。


    “有沙世界幫忙,那條地道已被回填了小半。”


    “剩下的部分會由李家人自己收尾夯實。”


    他說著與洪勝單走了一個。


    “我聽我爹說李家謹慎得很,翻遍了府裏都找不到什麽落於紙麵的證據。”


    洪福接口道。


    他的父親洪城是城防司的都尉,正負責清查李府。


    現在一方麵因為洪範的關係,另一方麵也是修為即將先於洪安突破到貫通境,小胖子終於得了父親重視,有了些獨家消息。


    “確實如此。”


    回話的是洪勝。


    “李鶴鳴很小心。”


    “沒有書信,沒有契約。”


    “直至初四當晚,整件事情明明都到了尾聲,李家知道真相的還不足七人。”


    “哪怕挖掘地道的那一組無當騎,也被蒙在鼓裏,隻以為挖的是關鍵時刻家族的生路。”


    他語帶唏噓,顯然是震撼於李鶴鳴治家之能。


    “但這也不重要了。”


    “李立誠、李神機等人都交代了。”


    “三日前,掌武院就放了兩隻信鴿,現在西京那邊應該已經派人過來了。”


    廂房內靜了一會。


    片刻後,才有洪平朝洪範發問。


    “李家四百來口,說是又被關回了府上,每日采買都定人定時定點?”


    “我昨日聽外麵人說,裏通異族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他們都會死嗎?”


    洪赦、洪福等人聞言都抬起頭,顯然也很關心此事。


    “我覺的不至於,應該是止於首惡。”


    洪範說道。


    “國法當然是國法,但滅族這種事一般也就是律法上寫寫,縱觀一個朝代,落到實刑的例子也不多。”


    他沉凝片刻,伸出兩根手指。


    “兩個理由吧。”


    “第一是事情雖大,可最後李鶴鳴的圖謀都沒成。”


    “李家絕大部分人都是無辜的,大肆連坐不太合適。”


    洪範說著,見洪平、洪福二人連連點頭。


    “第二是金海離神京太遠,地方又實在太小。”


    “李家作為這座城池的門麵,已經上百年了。”


    “城裏有頭有臉的家族,哪家沒有姓李的媳婦?”


    “有多少孩子的母親、祖母、外祖母出身李家?又有多少家族的女兒嫁入李家?”


    “不說遠的,咱明叔娶的就是李氏女……”


    幾句話下來,桌上氛圍明快不少。


    “還是範哥兒看得清楚。”


    洪福讚道。


    “李家人身在局中,倒是糊塗得很。”


    “我聽我爹說,這兩日先後有七撥人想連夜出逃,全被他的人逮了個正著。”


    “這二十來人卻是去了城守府大獄,與李大少作伴去了……”


    ······


    次日,三月初十。


    庭樹過雨,青翠欲滴。


    午飯後,劉嬸挎著菜籃與湯大個帶著兩位丫鬟出了城,說是季節到了,要給少爺拔點馬蘭頭拌香油豆腐。


    於是朝日院中獨留洪範一人。


    當然,他是從不會無所事事的。


    因為李鶴鳴與蕭十三的死,沙世界又掠回來不少滋養。


    是故洪範近日武道進境極快,昨夜接連打通了第二道奇脈“陰蹺脈”的半數大穴。


    這距離晉入渾然境的二月初七,才過了一個月零三天。


    考慮到渾然境武道資源的短缺,他相當於省卻了三四個月的苦修。


    “果然是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啊。”


    洪範歎息一聲。


    “要是金海能隔三差五死個把李鶴鳴,都不用等到今年秋收,我就成先天高手了……”


    他說著褪去上衣,活動關節。


    晉入渾然境後,洪範的力量又有飛躍。


    等閑金屬材料的杠鈴已無法負擔訓練所需。


    好在前些時日,院內的鍛煉器具被崔家的工匠全麵升級,改為了鋼滑輪與麻繩結構。


    如此,至少用到力境巔峰都沒有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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