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洪家都知道,二少爺在待人接物方麵是有東西的。


    洪武自然也是如此。


    據他粗淺觀察,洪範對地位不如己者,無非也就是多做些財物布施罷了。


    【明明我也算是禮賢下士……】


    洪二爺心頭納悶。


    另一邊,田六正在匯報。


    “蕭十二這人有些難弄。”


    “每日送的茶飯他倒是照吃,看起來也毫無死誌。”


    “可是不論我上了怎樣難捱的手段,都撬不開他的嘴。”


    “有時候痛得越厲害,人犯反而越是昂揚大笑。”


    “關鍵罪囚現在已經失了武功,身上傷勢也不輕,隻不過暫時沒有性命之憂而已。”


    “像鞭打、杖刑、烙鐵、大枷這些重刑,我不敢輕易使用。”


    田捕頭說著捏了捏拳頭。


    “人犯會不會是用了什麽特殊法子,去了痛感?”


    公孫實問道。


    “類似炎流功的炙痛那種?”


    “我看不像。”


    田六回道。


    “我上夾棍、針刑的時候,他身上會發汗,痛得厲害了筋肉還會痙攣。”


    “沒想到這逆賊倒是條鐵漢?”


    洪武拍了下椅子扶手。


    一時間眾人都有些苦惱。


    在座除去鄭準與任元龍,其餘都有武道在身,不是沒有更狠的手段。


    關鍵是他們都怕下手太狠,把蕭十二搞死了。


    生擒的功勞可比交上去一具屍體要大得多。


    “田捕頭辦事牢靠,本官是信得過的。”


    鄭準說道。


    “若是實在不成,也就罷了,還是以人犯性命為要。”


    撬開蕭十二的口,對他來說隻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然而洪範並不這麽想。


    若要給翻天社的金海敗局找一個元凶,他不做第二人想。


    既然已經與南華蕭氏成了敵人,便不能輕易放棄每個獲取情報的機會。


    等人犯到了西京乃至神京,哪怕真被榨出了什麽消息,又有多大幾率同步給一個邊陲小城?


    洪範心中,在金海先完成審訊,然後親手處決蕭十二,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畢竟他不在意什麽功勞,卻很在意剩下那半枚龍魂果。


    “田捕頭自去忙吧。”


    鄭準吩咐道,擺了擺手。


    就在此時,洪範插言。


    “大人且慢,此事或許能有轉機。”


    眾人都看向他。


    “用刑方麵,田捕頭是行家裏手。”


    洪範看向田六。


    “但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或許可以一試。”


    “公子盡管說。”


    田六立刻駐步,回道。


    此時,洪武、廖正豪、任元龍幾人多少都有些不以為然。


    倒不是他們輕視。


    如今的金海城,或許有人看不起鄭準,卻絕沒有人敢看不起洪範。


    但一個年未及冠的青年,就算再有天資,對刑訊這種“歪門邪道”又能有什麽認識?


    隻不過其人分量擺在那,哪怕睜眼說瞎話,眾人也須姑且聽聽。


    洪範略略斟酌言辭,開口道。


    “刑訊之事,肉體上的摧殘自然是離不開的手段。”


    “然而手段隻是手段,我們的目的終究是擊垮人犯的心智。”


    “如此方能予取予求。”


    他思維漸順,話語也漸順暢。


    “除去肉刑外,刑訊方式還有很多可以深挖的方向。”


    “我說幾個思路。”


    “第一個是‘隔離’。”


    “哪怕是關在大牢裏的囚犯,雖然沒有自由,卻還保留有一些基本的社交。”


    “譬如與牢頭、獄卒、其他罪囚等等。”


    “如果我們能完全剝奪囚犯與其餘活物的社交,時間一長,被隔離者的焦慮,以及對人際交往的渴望就有可能促使他主動開口。”


    洪範頓了頓。


    田六正專注地聆聽他的話。


    “隔離的再進一步是感官剝奪。”


    洪範繼續說道。


    “如上所述,社交是人的基本需求,而社交是人與外界複雜的交互。”


    “我們如果連人最基本的交互都斷絕,效果必然更上層樓。”


    “試想,把人關入一個箱子,放在地窖深處,讓他除了呼吸以外絲毫感受不到外界的聲光等任何刺激。”


    “時間稍長,便會讓人產生度日如年之感。”


    田六若有所思。


    “當然,針對蕭十二來說,隔離時間或許不夠了,感官剝奪也未必立刻有條件。”


    前世更多見聞浮上洪範心頭。


    “不過還有別的辦法。”


    “我再說第二個思路——‘超負荷’。”


    “傳統酷刑,追求的是提高痛苦的峰值,而所謂超負荷,則是追求壓力的累積。”


    “其實現有多種方式。”


    “最簡單的便是‘睡眠剝奪’。”


    “讓幾撥人輪流陪著囚犯,每當他犯困就強製清醒,如此二三十個時辰後很容易使人崩潰。”


    “還可以采用‘壓力姿勢’。”


    “用布匹、繩子或者枷鎖將囚犯束縛在一個極不舒服的姿勢,或者將囚犯團成極限關入一個小籠子,長期保持很容易就能摧毀一個人的心理防線。”


    “此外,‘感官轟炸’也是個好辦法。”


    “在囚犯耳邊持續製造噪音,或者以強光照射他的眼睛——嗯,這個要實現好像比較困難。”


    他說著說著,卻是突然發覺這超負荷的原理其實與水刀有些神似。


    後者也是放棄了傳統看重的切割硬度,追求切割能量。


    【果然道理都是相通的。】


    洪範想到這兒,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任元龍看見這抹笑意,禁不住臉皮一抖。


    而另一邊,田六的眼裏已經放出光來;本來靠著椅背的洪武,也在不知不覺間坐得筆直。


    “另外還有一個路子,我覺得特別值得對蕭十二一試。”


    洪範補充道。


    “這個思路是‘精神羞辱’,最簡單的代表是‘強製裸露’。”


    “顧名思義,這我就不多解釋了。”


    “蕭十二此人出身高貴,內心又極為驕傲,這一手對他或許有奇效。”


    一番話說完,屋內已然連大點的呼吸聲都沒有了。


    托漂亮國與關塔那摩軍事基地的福,這些刑訊概念在前世已不算稀罕。


    而類似性羞辱、信仰羞辱這類太過悖逆人倫的,洪範還沒有說。


    “各位大人覺得如何?”


    他最後問道。


    無人回話。


    被他目光掃過,鄭準、任元龍等人不自覺地挪了挪屁股,感覺嘴唇幹得厲害,趕緊顫手喝了杯茶。


    洪武搖頭砸吧著嘴,明顯還陷在餘味未出。


    而田六則是一副信息量溢出的模樣,以景仰再世祖師爺的目光看著洪範。


    “公子所思所言,高如天中之月,廣如恣肆汪洋……”


    田捕頭連聲讚道。


    “田某茅塞頓開,唉,怎一個歎為觀止了得!”


    洪範剛剛說的很多東西完全超出了他對刑訊的理解與想象。


    但他結合自己的經驗稍稍細想,又發現非常合理,有很強的可行性。


    此刻,金海城第一刑訊大手子隻覺得自己的事業即將攀上新高峰,恨不得馬上回大牢上手試試。


    “唉,我今方知,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


    公孫實歎道,看向洪範的目光略有複雜。


    “是啊,真是癡長年歲。”


    洪武此時也回過味來,說道。


    “叔父這城判合該讓給你當才是。”


    “謬讚,謬讚……”


    洪範笑回。


    “都是平時自己閑來無事的時候瞎琢磨的。”


    “不愧是龍敕星君,果然與眾不同!”


    鄭準打了個哈哈,不動聲色地擦了下額邊的冷汗。


    他倒是不知道哪家的良家子沒事的時候淨琢磨這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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