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何家綢繆堂。


    門窗緊閉,外頭守衛森嚴,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十五丈範圍。


    堂內高層俱在。


    不光是各位族老,甚至連年過九十、壽元將盡的上代族長都被當家兄弟二人請了出來,端著煙杆列座於族長身旁。


    何知新站在堂下,靜靜看著那一包白綢包著的紫粉被眾人傳閱檢驗。


    片刻後,綢包被傳回了他手中。


    “這包奪朱紫的質量,各位都確認了。”


    何知新說道。


    “洪範對我說,他能將木屑中幾乎所有的奪朱紫都分離出來。”


    “根據他帶走的廢料量,此話應該不假。”


    “我仔細算了比率,如果達成合作,光是依靠我們自家培育的蟬無鳴,洗髓丹的產量一月可抵原來三月!”


    他低聲說道。


    “按照當前一月五百枚產量估算,一年能獲利五十四萬兩。”


    堂內寂靜,一時無人說話,隻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聲。


    “太樂觀了。”


    一位家老咽了口唾沫,故作鎮靜道。


    “哪裏會有那麽多?供應上去了,價格會降低的。”


    另一位家老立即反駁。


    “如果隻是在涼州出貨,當然是這樣沒錯,但我們也可以往其他州銷售。”


    “一個月多一千枚洗髓丹,不過夠二百來位渾然境使用,往九州三國一散,算得了什麽?”


    “更何況,有了這手段,別家那些蟬無鳴廢料,我們都可以收過來……”


    他臉頰漲紅。


    “一年多賺幾十萬兩,可是大好事啊……”


    這時候,縮在圈椅中的老族長癟著嘴吸了口煙,說道。


    聽到他的表態,堂內的激進派都振奮起來。


    “我也是這個意思!”


    剛剛開口的家老忙不迭接口道。


    “金海洪氏不過是邊疆小姓,我們讓出一成紅利,想來足以滿足他們了……”


    他正說著,卻被老族長的咳嗽聲打斷。


    “你這麽急,那就你來說;家裏一年多賺幾十萬兩,好在哪?”


    後者稍稍撐起耷拉的眼皮,露出一點濃黑眸子,盯了過去。


    “您是問有錢好在哪?”


    族老被盯得緊張,話語幹澀起來。


    “額,銀子好的地方可太多了;族裏能配最好的用度,子弟們能用最好的兵器……”


    他越說越是順暢。


    “哪怕靠銀子硬砸,我們每年都能在修羅宗上院砸一個名額出來!”


    “就這些?”


    老族長冷笑一聲。


    “一月出一千五百枚洗髓丹,咱一家的出產能占涼州的一半。”


    “到時候劉家那西京第一豪奢的名頭,也得給咱們讓出來。”


    “這好嗎?”


    這下子所有人都聽出老爺子說的是反話。


    “都忘了?當初我們為什麽要從城內搬出來?”


    老族長低喝一聲。


    “我何伯凱不過天人交感修為,大概是活不過一百歲的,我說的現在未必算數了。”


    “思遠,你是族內第一高手,先天五合了。”


    他看向自己的孫子,何家當代家主、何知新的長兄何思遠。


    “我問伱,一年五十萬兩不止的純利,一個沒有元磁、天人坐鎮的何家,配賺嗎?”


    “不配。”


    何思遠毫不猶豫地回道。


    “那就眼睜睜看著姓洪的把法子交給別家?”


    依然有人不服。


    “現在州守與總督鬧得厲害,正是倚重下麵的時候,誰敢動我們?”


    “三叔,當下是如此,但多考慮些總是沒錯。”


    這回是何知新接話。


    “我們不配賺那麽多,那就賺少些。”


    “我和兄長的想法是尋一家能在涼州頂天立地的,讓幾成股份出去,擔了這幹係。”


    他謙恭笑道。


    “你要尋哪一家,劉?沈?”


    有人質疑道。


    “為了避嫌,這幾個月家中都明令子弟不許與這兩邊來往;若是與他們合股,那可是明著選邊了!”


    “自然不會是他們。”


    何思遠搖頭道。


    “尋涼州器作監如何?我與莊公私交不錯,而且他們可比一般世家守規矩多了。”


    “就托口是莊公提供的手段,我們何家隻是被選來獨家合作。”


    堂內一靜。


    長房以外的幾位族老本能想要反駁,卻找不到由頭。


    某種程度上,器作監與何家很像——經濟上富裕,武力上孱弱。


    莊立人作為涼州州部數一數二的“高手”,有先天三合修為,然而戰力恐怕還不如軍中初入先天的宿將。


    但器作監的生意,等閑無人敢染指。


    蓋因它是八部之一、朝廷的錢袋子,賺的每一枚銅錢上寫的都是個“蕭”字。


    泱泱大華,敢從皇帝盤裏爭食的,可不多。


    ······


    次日下午。


    洪範騎馬經過青色高牆,再次見到了那一對叼著火焰、踏著齒輪的巨大石獅。


    硬化水泥路的盡頭,莊立人的近侍“阿年”正躲在一片樹蔭下等待。


    見洪範過來,少年如蒙大赦,趕緊上來相迎。


    莊立人穿著學士袍,一手在天窗下把玩著一麵三棱鏡,一手拿著片西瓜在啃。


    他雖是文修,好歹也有先天修為,不怕區區酷暑。


    洪範進門的腳步聲打斷了莊立人的思路。


    “打擾莊公了。”


    他見禮道。


    “我們之間,何必多禮?”


    莊立人連忙擺手,原本沉悶的麵色見了洪範,立刻掛上了笑。


    “城守府新送來的西瓜,用木行真氣催熟過,可甜了,你可得嚐嚐!”


    他幾步走回桌邊,取出冷水浸著的半個瓜,真氣一吐就切下一塊。


    在金海,洪範沒有見過西瓜。


    他帶著懷念的心情接過,咬了一口,果然如記憶般甘甜。


    “我剛剛用三棱鏡觀察光的色散,突然有個疑惑——顏色到底是物體本身具有的特性,還是與白光產生的反應……”


    莊立人說著,見到阿年倚靠在門口不走,一雙眼珠子牢牢粘在銅盆中的西瓜上。


    於是他隻好又切了一塊,心疼地遞了過去。


    待少年捧著瓜笑著跳出門外,兩人便在桌邊坐下。


    “上回那個關於擺線的問題,我把你的回答整理成文,給梅承雪寄過去了——用的八百裏加急。”


    莊立人一坐下便急不可耐道。


    “他沒給我回信。”


    “不過聽別人說,那老小子看了你的解答,被震得一句話說不出,回頭就把自己的文章給燒了。”


    他說著揚起嘴角,樂不可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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