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六月二十五,西京朝日府。


    練武場裏已是滿地斜陽。


    眾人在後院井邊稍作洗漱,路過夾道千點飛花,往正堂中就坐。


    圓桌上,涼菜已經擺好。


    洪範作為主人,與武紅綾各坐左右上首。


    “我得知袁雪鬆被俘,上路時心中就有擔心。”


    他說道,飲了口酸梅汁。


    “於是我刻意在途中多休息了一次,保證抵達時有基本戰力。”


    洪範放下杯子,砸吧下嘴,覺得飲料口感太過綿軟。


    於是他對武如意討好一笑。


    後者睨他一眼,將杯子端過,五指輕握,便在瓷杯上覆滿冰霜。


    “果然,我到奇峰山的時候,呂雲師等人正陷重圍,咬血一指截穿了袁雪鬆小腿。”


    洪範接回杯子,又暢飲一口,美得揚起眉毛。


    “那個嚼骨不愧是集惡榜上列名的,一對一戰力強過我不少。”


    “好在他們不知道我這門渾然境便可飛行的殺法,被我裝腔作勢一唬,把第一隊帶了出來。”


    聽到這裏,白嘉賜忍不住長吐口氣。


    “現在聽你說得簡單,當時不知該有多凶險。”


    他一口喝幹了杯中酸梅汁,也覺得不是滋味,便可憐巴巴地往桌對麵望去。


    武如意也不廢話,幹脆起身將整壺酸湯冰了。


    白嘉賜大喜,趕忙再倒一杯。


    “洪範,我聽說你這回得了六十武勳?”


    他淺啜一口,繼續問道。


    “是六十沒錯。”


    洪範點頭道。


    “第一隊因為執行不力,最後一人隻得一半武勳二十點。”


    “第三隊按正常任務算,一人四十點。”


    “我因為救下袁雪鬆,得了六十點。”


    白嘉賜聽了羨慕無比。


    “足足六十點啊,抵得上平時兩個任務了!”


    “唉,去年一年我們一人隻得了六十武勳,你這來了才三個月,已經滿百了!”


    “可惜當時簡總司不肯讓我們去……”


    他歎息一聲,覺得冰過的酸梅湯也沒了滋味。


    詹元子卻連連搖頭。


    “武勳可從沒有白撿的。”


    “我要是簡總司,也會選史元緯他們——嚼骨和咬血都不是庸手,若換我們去,未必有那麽妥當。”


    醜話沒人愛聽。


    但武如意與白嘉賜心知隊友說得中肯,隻得悶頭吃菜。


    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劉嬸端著個瓷盆與一疊小碗進來。


    “雞湯好了,足足用小火燉了一個時辰。”


    她將盆子在桌心放好,揭了蓋子。


    濃鬱的香氣頓時勃發出來,讓堂內的空氣好似染了分顏色。


    白嘉賜喉結滾動,立刻忘了奇峰山的事情。


    “我來給伱們盛湯……”


    劉嬸笑道,先給洪範盛了一碗,被讓給了武紅綾。


    很快,每人麵前都得了一碗。


    劉嬸也不急著回廚房,在桌旁候著。


    眾人各自喝湯,除了洪範,全都震驚於味道之鮮美。


    “怎麽會這般鮮美?”


    武如意咕噥一句,趕緊又忍著燙大喝一口,然後自嘴裏吐出股霜氣。


    “這是我喝過最好的雞湯,嬸子真是好手藝!”


    她放下碗,大聲讚道,馬尾和眉毛都跳起舞來。


    “唉,不是我手藝好。”


    劉嬸聞言,嘴上謙虛,臉上卻笑出了花。


    “其實都是湯裏的材料好——雞是自家養的,裏頭還有上好的‘雪裙仙’。”


    “雪裙仙,是竹蓀吧?”


    武如意很是意外。


    “竹蓀燉雞我家從前也做,可是不該有一股皂味嗎?”


    她這一說,劉嬸便來了興致:“竹蓀的菌蓋與根部是有皂味,所以下鍋前這兩部分都要切掉,隻吃杆子……”


    武如意聞言小嘴一張,本能地就看向母親。


    “啊?”


    武紅綾被她一看,臉頓時紅了。


    “我,我知道的,我就是喜歡那股味道!”


    她捋了下頰邊發絲,理直氣壯道。


    “我感覺我做的雞湯也還行吧?”


    武紅綾瞪了眼女兒,看向白嘉賜。


    “和嬸子今日的相比,我覺得是各有千秋。”


    後者吐出塊雞骨,正色回道。


    詹元子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地替自己又添一碗。


    劉嬸不放心桃紅柳綠,回廚房繼續掌勺。


    眾人埋頭喝湯,唯有武紅綾很是喪氣,是以盤中的雞骨也堆得最高。


    一頓晚飯吃了大半的時候,湯大個入了院子,領著位小廝。


    “少爺,外頭來了個送請柬的,說是一定要送到您手裏。”


    他在門外說道。


    洪範對武紅綾點了點頭,起身出門。


    候在院中的小廝看起來隻十六七年紀,外頭套著件不太合身的綢袍,衣襟裏卻露出一截麻布。


    “小的自呂府過來,受我家少將軍之命,向洪公子送請柬。”


    他深深行了一禮,字正腔圓說道。


    洪範沒聽說過什麽呂府少將軍,接過請柬一看落款,才發現是呂雲師。


    小廝完成使命,又得了一錢銀子的賞,喜滋滋而去。


    洪範讀了請柬,回了席上。


    “你們鐵定都想不到是什麽事。”


    他笑道,將用紅綢包麵的請柬輕輕拍在桌上。


    “呂雲師為了謝我救了袁雪鬆,請我們全隊在明月樓吃飯!”


    眾人聞言一愣。


    “明月樓?那可是整個西京最奢華的煙花地,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白嘉賜驚道。


    “煙花地?你知道這麽清楚,可是去逛過?”


    洪範好奇問道。


    他曾自莊立人口中聽過明月樓的大廚如何如何,但自己從未去過。


    “我平日買兩顆洗髓丹都拮據,哪有這本錢?”


    白嘉賜被眾隊友及司業一瞧,便漲紅了臉,叫屈道。


    “我修習《犬擬訣》鼻子靈敏,又囊中羞澀,所以在城內‘百花魄’兼職驗香——這事司業也是知道的。”


    他口中的百花魄是西京城內最有名的香水鋪子,洪範也有聽說。


    “店裏賣得最貴的玫瑰香露、百花香水都要七八兩銀子一小瓶,平日連門第差些的世家買的都少。”


    白嘉賜繼續說道。


    “唯有明月樓的姑娘,來采購的時候卻是連價格都不問的!”


    “說起來,七月初七的乞巧節,明月樓還要例行舉辦品花會,那一夜的席麵更是比平日還要貴上幾倍。”


    ps:


    我前幾日提到寫得艱難,許多讀者以為是難在琢磨文字,其實不是的。


    寫景、搞些修辭對我來說是比較輕鬆的操作,往往一次成型不費什麽時間。


    真正困難、且能夠立起角色的是他們在情境中做出的選擇、說出的話語。


    好的文字不需要什麽花裏胡哨,隻一句恰如其分的對白,便力透紙背——但偏偏是構思出那一句,需要大量時間的揣摩。


    至於詞藻什麽的,對於老作者來說,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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